原來雲嫋跑出去通風報信,隻是想叫老夫人過來親眼看看她們姐妹倆欺負人的畫麵,不想老夫人晨間起得早,如今乏了正睡著,她便隻能出去找大夫人,途中路過花園,正好碰到走在一起的周渡和溫若涵,想著周家大少爺也是能做主的,且瞧著便是一副清正無私的青天樣,定能幫她家小姐,便病急亂投醫,將人喊來了。


    而周渡也果然不負她所望,隻用看一眼局麵就知道大致是怎麽回事。


    剛登科就被分到刑部的朝廷要員,從來不缺敏銳的洞察力。


    “周韶珠,周玉璿,都給我去祠堂裏跪著,不到夜裏用飯不許起來!”


    他帶著一股勢要整頓家風的氣勢,睥睨著兩個不爭氣的妹妹,最終將凜然的目光落到簸箕邊發絲淩亂、抱著破爛的兔子花燈、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江瑜珠身上。


    像隻急紅了眼的兔子,他想。


    他若再遲來一步,他毫不懷疑,兔子馬上就要衝上去咬人了。


    作者有話說:


    是的,及笄了,馬上就可以……(欲言又止)(快了,大概就剩一兩章了)(繼續欲言又止……)


    —


    文中關於小姐和丫鬟月銀的錢數參考的是紅樓夢。


    —


    感謝36135881 小天使的手榴彈!感謝42637438 小天使的營養液!愛你們mua~


    第7章 慈安堂


    你越界了


    瑜珠蹲在地上,抬頭仰望著周渡和他身邊的溫若涵,來不及變換的神情到如今都還是雙目赤紅,咬緊牙關,一臉仇恨。


    沒將他當成恩人,倒像是新結的仇人。


    溫若涵上去將這隻受了刺激的兔子扶起,輕撫了撫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沒事了,這兔子燈這麽寶貝,自己可得收好了,下回別再輕易叫人拿去了。”


    “嗯。”她輕輕地應著,垂首將花燈抱在懷裏更緊一點。


    周渡嚴厲的嗬斥又在她耳邊響起:“還不趕緊去?”


    趕的是周韶珠和周玉璿。


    兩位千金大小姐既覺得委屈,又覺得不甘心,奈何不敢在周渡麵前造次,提著裙擺唯唯諾諾地走到了他身後,才敢恨恨地回過頭來,拿怨恨的目光瞪了眼江瑜珠。


    溫若涵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又回過頭來執江瑜珠的手:“瑜珠啊,她們也是還小,不懂事,今日這事既然表哥都已經替你罰過了,咱們就不要驚動老夫人和兩位夫人了吧?”


    瑜珠抬頭,顫動的眼睫中帶著微微的不可置信。


    她是在勸她息事寧人麽?


    她原以為,在她受了委屈的時候,溫若涵會是整個周家唯一還願意真心為她著想的姐姐,不想,是她想錯了。


    比起她這個表姑娘,顯然周韶珠和周玉璿才是她最該拉攏的對象,是她最該真心為之著想的人,畢竟,那才是她真正的小姑子。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十分的荒唐和可笑,抹去眼角快要滲出來的淚,安靜地掙開溫若涵的手,退了一步。


    “就照溫姐姐說的辦吧,我累了,想休息會兒。”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屋裏走,溫若涵急忙追上去:“瑜珠,我是聽說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所以特地到周府來為你慶祝的,我還給你備了一份禮,你看看吧。”


    一旁的丫鬟將端屜呈上來,送到瑜珠眼前。


    是一副清新脫俗的珍珠花鳥頭麵。


    溫若涵苦口婆心:“及笄就是大姑娘了,瑜珠,你雖天生麗質,根本不需太多裝飾,但也不能太素了,往後老夫人為你相看郎君什麽的,見到人家總要打扮精致些的。”


    她說完,看了眼邊上的雲嫋,雲嫋乖覺地接過端屜,收到了屋裏。


    瑜珠隻能道:“多謝溫姐姐。”


    隻不過平靜的語氣中連一絲的波瀾起伏也沒有,叫溫若涵愣了許久。


    最終,她還是抿著唇,跟大姐姐似的衝她溫和地笑了笑,保持著該有的距離:“好了,既然你要休息,那我們也不打擾你了……”


    “大少爺和溫姑娘也在。”


    溫若涵話沒說完,便被一道穩重又老練的招呼聲打斷,回過頭去,隻見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正在周渡跟前站定,福了一福,道:“老夫人適才覺醒,說隱隱聽到江姑娘這邊有吵鬧的動靜,擔心她是出了什麽事,特地喊老身前來看看,怎麽大少爺也在呢?”


    “是我。”溫若涵顧不上再安撫瑜珠,急忙又端正地走向劉嬤嬤,站到周渡身邊。


    她解釋道:“今日是瑜珠及笄的日子,我特地一早便備下了東西來看她,途經花園偶遇表哥,便請表哥也一道過來了,畢竟這是瑜珠在周家過的第一個生辰,我想人多熱鬧些。


    不想來的時候見到韶珠和玉璿也在,她們倆說好久未曾去我府上玩過了,吵著鬧著說想要去玩兒,我鬧不過便答應了,現如今她們又嘰嘰喳喳各自準備去了,想來便是方才那兩個丫頭鬧的太厲害,驚到了老夫人。”


    她將一切都說的滴水不漏,不禁叫屋門口站著的瑜珠深深佩服起來。


    不過,她想,周渡這個人,素來是最端正刻板不過的,她說這些話,周渡真的能忍嗎?


    如若能忍,那便是她又看錯了人。他們倆,倒也真稱得上是絕配。


    她漸漸將目光移到周渡骨骼分明的臉上,果不其然,那雙濃厚的劍眉已經愈漸逼緊,眉間堆疊褶皺的小山峰,已經夠她在上頭蹦蹦跳跳。


    但或許他是還想要給自己將來的妻子留麵子,所以他即便臉龐再生硬,也沒有拆穿溫若涵,沒有多說一句話。


    等到終於應付完劉嬤嬤,溫若涵好似累極地喘了口氣,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看了看周渡,又看了看江瑜珠。


    “瑜珠,多謝你了。”她依舊微微笑道。


    瑜珠沉默著搖了搖頭,轉身關上了門。


    —


    溫若涵跟在周渡身後,覺得他自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後便不大對勁,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越來越冷、難以接近的氣勢。


    “表哥……”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袖一角。


    周渡卻沒有如她的願,轉過身來挑著眉道:“你這幾日最好不要再去老夫人跟前走動,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回頭會親自去向老夫人說明,母親和叔母,我也會派人去如實知會,周韶珠和周玉璿犯下的錯,叫她們自己承擔。”


    “表哥是嫌我做錯事了嗎?”溫若涵蹙緊了眉心,道,“韶珠和玉璿都隻是嬌滴滴的孩子,若是叫老夫人知曉此事,定還要再怪罪一次,她們如何受得了?表哥若是擔心她們在祠堂受罰這事會穿幫,大可將人交給我,我帶她們出去教訓。”


    “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嗎?”周渡淡漠的神色說不上有什麽情緒,看著溫若涵的樣子,更是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冷靜。


    “若涵,這是周家的事,你如今,是越界了。”


    溫若涵心頭一顫,“表哥……”


    “回家去吧,今日家中混亂,不適宜接待你。”


    看著他冷硬離去的背影,溫若涵隻覺得自己被打入了冷窖。


    她不過是想在兩個妹妹麵前展現一番未來嫂嫂的善良與溫和,也不過是想在周渡麵前展現一番自己對兩個妹妹的疼愛與寬容,明明適才她試探江瑜珠的時候,他也沒有反駁,怎麽事到如今,卻是她越界了?


    她望著那抹越走越遠的靛青色身影,知道他當真是不會回頭來看自己哪怕一眼的,鼻尖忽而泛起一股酸澀,濃烈的委屈撲麵襲來。


    —


    慈安堂


    周家老夫人覺醒後便一直靠坐在榻上,任陳嫿給她按摩放鬆身子。


    出去打探消息的劉嬤嬤回來,道:“老夫人猜的不錯,大少爺把人訓了一頓,如今正在園子裏哭呢。”


    “還沒嫁進門來,就想擺大少奶奶的款,在我的院子幹這種包庇妹妹的蠢事,這溫家的女兒,也實在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周老夫人搖了搖頭,喊陳嫿停下手上的動靜。


    “我叫你考慮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上回中秋,我那大兒媳婦就已經來念叨過一次明覺的親事,說是想跟溫家早些定下,我好歹是裝糊塗應付了過去,可也不能一直這麽應付下去,等到他們真打算立刻去溫家下聘的時候,可就沒有你的事兒了。”


    陳嫿垂首,臉上寫滿了淒楚與可憐:“姑奶奶……”


    “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老二,可是周家這麽大的家業,將來隻能是老大的,老二那就是個繡花枕頭,花花公子,連他哥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甚至二房的那幾個弟弟,瞧著都比他有出息。”


    周老夫人看著她是恨鐵不成鋼:“你是我們豫章陳家唯一的女兒,你切不能忘了,你父母將你送到我身邊的時候,都叮囑過你什麽!陳家在上京人脈本就稀少,好不容易周家起來了,我也算有麵子了,可我如今已近古稀之年,根本撐不了多久,等到將來我一去,便是周家這一根線,也算是斷了!”


    陳嫿忙跪在老夫人跟前:“姑奶奶不會的,姑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壽比南山,也得看著你安安穩穩嫁進我們周家才行,不然真是要活活氣死。”


    陳嫿便又不說話了。


    以陳家的勢力,想跟周家的長子嫡孫結親自是還差了一點。周家從祖父周覓堂那輩開始發跡,當年的周覓堂從錢塘一路科考至上京,最終官拜太師之職,七十餘歲任上逝世,逝世之時,聖上還特命皇子扶棺,送其安葬;而周覓堂的兩個兒子,如今的周家大爺周開呈和周家二爺周開民,一個時任兵部尚書,手上握的是實打實的權,一個是朝奉大夫,即便位不高,也是天天在天子跟前說話的;更別提長子嫡孫本人周渡,一舉登科,聖上欽點的探花郎,刑部主事。


    若非周家和溫家都早放出消息要結親,恐怕上門來議親的,隻會將周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爹娘把她送到上京,就是想要她趁著如今老夫人還能主事,跟周渡先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隻要事情捅破了,老夫人就會為她撐腰,什麽溫家不溫家的,根本也就沒他們的事了。


    “年關馬上就要到了。”周老夫人語重心長道,“我跟明覺他娘說的就是等到明年春,就去溫家提親,那時我正好也七十大壽,算是雙喜臨門。在這之前,你若是把事情都想好了,就自己去做,做完了自有我給你撐腰,必不會讓你吃虧。”


    陳嫿渾身一抖,顫顫地看著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卻不再看她,下了榻,邊走邊道:“明覺是我的嫡親長孫,若非是為了陳家,我根本也不會答應這種昏招讓你用,溫若涵那個孩子我再瞧不上,京城裏還多的是王家李家的女兒,我挑哪一個不行,非得要你?你啊,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作者有話說:


    所以周老夫人的本質就是一個——伏地魔~


    —


    周渡,字明覺


    第8章 你選誰


    刻板無趣什麽的,隻要能給我自由,我才不將希望整日寄托在他身上。


    及笄的這場鬧劇最終以鬧的全家人盡皆知而收場。


    瑜珠身份再低微,也是周老夫人請來的客人,是夜當家的大爺周開呈回來後,對兩個姑娘又是好一頓訓斥,但念在周渡已經罰過她們,就也沒再叫她們去罰跪,隻不過他也是親自到了老夫人的跟前,認了半晌的罪。


    慈安堂西邊的小屋裏,雲嫋小心翼翼地看著瑜珠的臉色:“小姐會不會怪奴婢私自去請了人來,將事情鬧大了?”


    瑜珠回神,昏黃的油燈底下是她略顯清瘦的臉頰。她搖了搖頭:“這事不怪你,即便你不去請人來,我也不會輕易再跟她們忍氣吞聲的,到時候,遲早也會驚動老夫人。我隻是在想,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日後我在周家,還有何臉麵待下去,不若還是自己收拾行李,去別處謀生吧。”


    這件事,周家人表麵上都是向著她的,原因無非一,她是客人,二,她這回的確占理。


    但這世道,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講理的,自家的女兒因為她的事受了責罰,就算那兩位老爺氣量大不計較,但那兩位夫人,心裏當真會不計較嗎?


    “大夫人那兒雖說不準,但二夫人那兒,奴婢聽聞五姑娘隻是個庶出的女兒,二夫人都不一定會待見她,小姐又何必擔心二夫人會偏袒她?”


    “不許胡說!”瑜珠急忙叫她住嘴,這種主人家的家事,她們沒有資格非議,周玉璿再無論如何,也終歸是周家的女兒。


    雲嫋隻得低頭:“那我們難道,就真的要這麽離開周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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