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周時予,是上天此時此刻給予他們的,最好的恩賜。!


    92


    因著是爹娘的第一個孩子,又是他們滿心期盼的女兒,所以周時予小姑娘一出生便得到了無窮無盡的寵愛。


    平日她那在京兆府坐堂時最嚴肅不過的爹爹,在她出生的這小半年裏,待人接物都不禁顯得寬和許多。


    瑜珠在家坐了一個多月的月子,溫氏便也在他們這邊住了有一個多月。


    她嘴上雖然嫌棄著不過是個女孩兒,但身體卻很誠實,不論什麽都要親力親為,就連嬤嬤稍微的一下抱孩子的姿勢不大對,都要得到她嚴格的指點與教訓。


    周開呈得知是個女孩兒後,雖然也沒有多說什麽,但隔日便叫人給瑜珠送來了好幾套京郊的田莊,還有京城連排的鋪麵。


    周渡畢竟是他的長子,長子膝下的第一個孩子,不論是於他還是於周家而言,都是意義重大。


    若換往日,他們給的這些東西,瑜珠自然不會收,但這回不一樣,她知道,這些不是周家給自己的東西,而是周家想給自己孫女的東西,於是她照單全收,來者不拒,將這些都作為日後女兒的嫁妝,好好攢起來。


    沈夫人在她月子裏的時候便來過一回,蔡家長兄同長嫂也抱著孩子一同前來看她,倒是蔡褚之,因為感染風寒,不好將病氣過給她和孩子,便沒有前來。


    “這銀鐲,是一對兒的,本來是想留給我們家頭一個出生的孫女,但你的孩子先出生了,我想著,咱們兩家如今已經不分你我了,便把銀鐲給綿綿,就當她真是我家的外孫女了。”


    綿綿便是瑜珠給女兒取的小名。


    沈夫人說完話,將一隻墜著鈴鐺的銀鐲掛在孩子肉嘟嘟的小手腕上,隨手撥弄了下,鈴鐺便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響聲。


    瑜珠坐在床上,還不方便起身,隻能抱著孩子客氣道:“綿綿何德何能……”


    流放一遭回來,沈何雲眼裏已經少了許多從前的銳利,轉而多了幾分慈祥,看著瑜珠的目光,也總有幾分憔悴與疲累。


    “是我們家何德何能。”她唏噓道,“瑜珠,你不僅是我的貴人,還是我們整個蔡家的貴人,若是沒有你同周明覺,我們家如今還不知道會是何模樣,你們夫婦如今不論得多少東西,都是值得的。”


    瑜珠抱著孩子,聞言再次望向她手上的雲紋銀鐲。孩子手腕小,銀鐲隻是鬆鬆垮垮地掛著,隨便動一下,都會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而沈夫人身後站著的蔡家長嫂懷裏,抱的便是她同蔡家長兄的兒子,他的手上,也同樣掛著一個墜了鈴鐺的雲紋銀鐲。


    “那我隻能替綿綿多謝外祖母了。”她溫婉地笑了起來,抓著孩子的小手,與沈夫人揮了揮爪子。


    這是她難得承認自己是蔡家的女兒,沈夫人頓了一下,旋即喜出望外,與她抱著孩子又說了許多體己話。


    兩家三代不得再入仕,雖然如今已經有太後和皇帝撐腰做後盾,可以一輩子不必擔憂吃穿用度,卻沒有哪個有主見的成人,願意一直靠著人養。


    所以兩家日後也許會在生意上尋出路。


    這倒是瑜珠擅長的地方,瑜珠自告奮勇,同他們說日後若是有用的到自己的地方,她一定會盡全力。


    沈夫人意味深長:“你放心,定是會有用的到你的地方。”


    時光便這樣慢慢過去,孩子的滿月酒在瑜珠身子徹底恢複好了之後才辦,後麵連著的還有百日宴,一場接一場的流水席,幾乎是要叫滿上京的人都知道,周家添了位分量非比尋常的小千金。


    百日宴的時候,周渡和瑜珠為孩子擺了一圈的東西抓周,剛會爬的孩子圍著一圈新奇的玩意,最後竟是抓了娘親的算盤,叫一圈的親朋好友都笑得合不攏嘴。


    “我就說,瑜珠的生意總是要叫人繼承的,生了個閨女,這麽大個布莊,日後總算也是有了著落。”長寧伯夫人最是歡喜,笑得甚至比溫氏這個做祖母的還要高興。


    關於孩子抓了個算盤這事,溫氏卻其實是不大滿意的。


    她特地在孩子周圍擺了一套琴棋書畫,占了極大的地方,還在邊上擺了自己出嫁時帶的玉如意,期望著孩子能同自己一樣,做個名門淑女,嫁個有出息的官宦人家。


    可不想,她選的竟是同她娘親一樣的算盤。


    她覺著孩子這樣便是同自己不親,將來沒有出息的意思。


    二房的何氏看出她的不快,與她開解道:“她抓的是同她娘親一樣的算盤,也就是日後會同她娘親一樣能幹,不僅有自己的主見,還有個既有能力又曉得疼愛她的丈夫。你想啊,明覺是個多有出息的,孩子日後若是能嫁個同她爹爹一樣的人物,你還不高興嗎?”


    哪個母親會嫌棄自己的兒子沒有出息,何況這個兒子還是周明覺。


    溫氏被她哄笑,終於也覺得算盤不是那麽難接受。


    她望著被人堆包圍的小孫女,想了想,還是擠上前去,站到瑜珠同周渡身邊,等到合適的時候便將孩子從瑜珠手中接了過來,抱在懷中,一口一個心肝地叫著,恨不能將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摘來給她。


    粉雕玉琢的周綿綿便這樣在眾人的疼愛下長大,在她快有一歲的時候,家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她那在京兆府任職已經將近兩年的爹爹,因為朝廷的調度,馬上便要去西北赴任。


    其實這事在皇帝命人宣布前,周渡便早有察覺。


    他在京兆府兩年,其中經曆了先皇駕崩、新帝登基,朝廷一批官員被換血,他卻一直在京兆府,無事發生。這樣的舉動,不是皇帝故意想要冷落他,叫他遠離權力中心,便是後麵還有大事等著他,所以目前隻能先按兵不動。


    而這大事,便是去


    西北赴任。


    蔡沈兩家從前在先皇朝中掌的就是西北兵權,被先皇奪了爵位同權力之後,西北的兵權便被分割成了三份,分屬不同的人員掌管。


    可西北畢竟是邊陲重地,這樣長期以往的分散對峙,對於穩定局麵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到最後,終歸還是需要人去全盤接管。


    時年二十七歲的周明覺,被新帝和太後認為是最好的人選。


    這種外放,不是同尋常一樣的緩慢升遷,更不是貶謫,而是徹徹底底地直上雲霄,叫他直接從四品的京兆府少尹,成了二品上的封疆大吏。


    瑜珠也總算明白,太後同沈夫人那些意味深長的話,代表的是什麽。


    這便是蔡沈兩家報答她和周渡,最好的方式。


    隻是周渡要去西北,瑜珠在京中的生意便犯了難。


    這幾年,因為沈夫人同太後娘娘的緣故,她的料子已經賣到了宮中,成了宮中不少貴人們夏日裏最好的選擇;宮外還有五公主同黎容錦不斷替她攢名聲,到處在宴上宣揚她家的做工同刺繡,叫她在上京的貴婦人圈中,也徹底打開了天地。


    周渡要走,她若跟著走,生意便必然要暫交給別人,那她辛辛苦苦打拚了四五年的成績,日後便不知會如何。


    可若不跟著走,他這一去西北,又不知是幾年,她和孩子獨自在京中,分隔兩地,不論於彼此還是於剛滿一歲的綿綿,總歸都不好。


    她糾結的一整個下午都沒心思做旁的事,傍晚周渡歸家,見她仍舊是失神不知所措的樣子,拉她到自己腿上,圈緊她的腰身:“還在想隨不隨我同去?”


    “嗯。”瑜珠照實點頭,“我舍不得布莊,也舍不得鋪子。”


    周渡輕哂:“那你便舍得我?”


    “若是舍得,我倒也不必糾結,直接替你收拾好包裹,高高興興送你離開便是。”瑜珠直接道。


    周渡終於笑出了聲,將腦袋抵在她的頸窩處:“我想過了,綿綿還小,你也還有自己的天地要闖,京中於你們才是最合適的,你不必為了我做過多糾結,等我幾年後回來,我們一家團聚,也是一樣。”


    他話雖如此,圈緊瑜珠腰身的手臂卻並非如此。


    瑜珠感受到他越來越用力的手勁,忍不住拍了拍他:“孩子還在呢。”


    “嗯。”周渡望了眼那邊搖籃裏安穩睡覺的女兒,咬住她耳垂,“待會兒我們去榻上。”


    “你這人……”


    晚膳還沒用,屋裏的房門便先關了起來。前來送飯的丫鬟如何不曉得是何情況,聽著房內傳出的輕微動靜,禁不住各個羞紅了臉,忙端著菜肴又回去了廚房,知道起碼得過半個時辰後才能再過來。


    半個時辰後,瑜珠渾身都像是被扔進蒸籠裏熱過一遍,禁不住熱汗直流,抱著周渡的脖頸,像是抓緊命運浮沉的槳木。


    “可我想陪著你去。”她貼著周渡的耳朵,無力地喃喃,“綿綿那麽小,我不想叫她自小便沒有父親的疼愛,見不到最寵愛她的爹爹。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一家人無論如何,都在一塊兒。”


    失去過一回骨肉至親的人,對於親情的渴望,遠比什麽都要緊。


    周渡抱緊她,與她一樣的滿頭是汗,聽到她這話,覆了水霧的混濁目光再次變得幽深。


    “瑜珠,再說一遍,你想做什麽?”


    瑜珠與他互望。


    “我想陪你同去。”


    狂亂又凶狠的親吻又再次鋪天蓋地地襲來,瑜珠仰起脖頸,閉眼承受,本以為適才便已經到頭的事情,轉眼又回到了起始。她抓緊邊上垂下的紗帳,迷迷糊糊地想,這實在不是個告訴他決定的好時機……


    而屋外,好容易挨過了半個時辰,將飯菜都已經熱過一遍的丫鬟們,再次端著晚膳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居然仍舊是緊閉的房門。


    “回去再等半個時辰看看吧。”一直守在屋外等著送水的丫鬟們無奈又羞恥地告訴她們道。!


    93


    一家口要出發去西北的事被溫氏知道之後,家中一時便又沒了安寧。


    依照她的意思,最好的法子該是瑜珠陪著周渡去西北,而剛滿一歲的綿綿就留在京中,由她親自照料。


    可她不知道,瑜珠之所以願意跟周渡去西北,就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給她一個健全的父愛與母愛。


    如若孩子不在,那她在鋪子與周渡之間,還真不知道會作何選擇。


    周渡起初倒未曾看出這一點,在瑜珠堅決要帶著孩子一同前去之後,才窺出點苗頭。


    “如若沒有綿綿,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他關上房門,一把將瑜珠擁進懷裏,患得患失的情緒一旦翻湧上來,便很難收場。


    瑜珠推了推他,卻沒有推動,被周渡錮的更緊,圈緊她的雙手宛如銅牆鐵壁。


    “周渡……”她輕喚道。


    “如若沒有孩子,你是不是依舊會真的不要我?”周渡卻執著在這一個問題。


    明明隻要凡事看的開些,他同瑜珠之間當永遠不會有矛盾與分歧,但他擁有瑜珠越久,便越無法叫自己將這些事情真的看開。


    因為他從前已經失去過一次,所以當初瑜珠願意回到他的身邊,他便已經感恩戴德。可人心總是貪的,兩人相處的時日越久,瑜珠的那點心意,他便越想要全部得到。


    他見瑜珠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從後往前貼的她再緊一點,用平日裏在床笫之間才會說的話,與她親昵廝磨。


    “寶寶。”他喑啞道,“到底是綿綿重要,還是我更重要?”


    他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


    瑜珠覺得此刻的周渡已經鑽進了牛角尖,本還對他有些愧疚的心思瞬間得到了轉移,奮力想要掙開他。


    可是周渡不讓。


    瑜珠終於受不了了地開口:“你問這些究竟要做什麽?孩子當初不是我們都翹首以盼的嗎?你如今倒跟孩子吃起醋來了?”


    “我沒有在吃綿綿的醋。”周渡嘴硬道,“隻是綿綿叫我明白了許多道理。”


    “什麽道理?”


    瑜珠回頭,與他沒什麽好臉色地相視。


    而果然,周渡開口又是:“如今在你心裏,綿綿是第一,鋪子是第二,我排第,是不是?”


    瑜珠卡了下殼,很想告訴他不是,還有沈夫人,在她心中也是無人可撼動的地位。


    她不敢保證沈夫人會比周渡重要,但她能保證,沈夫人定比她的鋪子要重要。


    所以周渡的排序,雖然看似很有道理,但細想一番,又是毫無邏輯。


    因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這樣來比較的,如若周渡此時此刻需要的是她放棄鋪子才能活下去,她定會為周渡毫不猶豫地放棄鋪子,可他隻是需要一個建功立業的前程,她的鋪子,於她而言便依舊不可割舍,且意義重大。


    當然,這一切在女兒麵前,都不值一提。


    不論何時何地,女兒都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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