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旁的嬤嬤總算露出欣慰的笑,對她此番行為予以了極大的讚同。


    屋內的周渡卻已經聽見門外的響動,三步並作兩步上來,忙不迭打開門,想要見見瑜珠,與她說說話。


    不想同時也見到了她身邊的嬤嬤。


    他的動作僵了僵,原本想上去將她拉進屋中的衝動,也隻能隨之停留在原地。


    他站在門邊上,虛握緊拳頭掩飾自己的情緒,故作鎮定道:“我聽見外頭有響動,故而來看看。”


    “嗯。”瑜珠點頭,同樣矜持地指著已經遞到彰平手上的食盒,“我隻是來送個吃的,東西送到,我便先走了。”


    看著她身邊跟著的嬤嬤,周渡知道,自己就算是有再多的心思,也是沒有用的,


    隻能是看著她刻意疏遠的距離,淺笑道:“好,有勞。”!


    100


    瑜珠在嬤嬤的教導下共學習了十多個月,一直勤勤懇懇,未有間斷,不論何時,都是照著應有的規矩來,叫嬤嬤其實不過幾月的時候,便已經對她十分滿意。


    原來打算一直教到她成親為止,但是在十個月過去的時候,嬤嬤便覺得實在沒什麽東西好教了,老實與老夫人道:“江姑娘資質過人,不論什麽都是一點就通,老身這幾月已經將全部的本事都傾囊相授,實在沒別的好教了,今日起便請辭去江姑娘的老師一職,放她自己琢磨。”


    因著十個月,實在太出乎眾人的意料,坐在一旁的溫氏便想找點茬,問是不是瑜珠不懂事,惹惱了嬤嬤,所以嬤嬤才出此話。


    豈料老嬤嬤是直搖頭,笑眯眯地便將瑜珠誇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獨一份聽話的好姑娘。


    溫氏和周老夫人這才確信,瑜珠的確是已經將該學的都學會了,並且完成的十分出眾。


    嬤嬤便在這年年末被送了回去。


    瑜珠總算得了自由,卻也不敢過於放肆,在周家不論何時何地都是小心翼翼,做什麽都不敢逾矩,謹記自己如今還隻是個未過門的表姑娘身份。


    可是她不想逾矩,總有人想要逾矩。


    周渡自從得知嬤嬤走後,有些蠢蠢欲動的小心思便悄然滋生,三年的等待實在太過漫長,十個月,他便覺得自己已到極限。


    瑜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著實是個會偽裝的,在眾人麵前總是一副有規有矩、君子端方的模樣,在她麵前,卻什麽輕狂放浪的舉動都能做。


    她如今正被周渡困在了書房裏,被他央求著給他研墨。


    她垂眸,微冷的目光落在已經微微出了墨汁的硯台上,手上的動作不斷,聽他的話,持續研磨汁水。


    隻是她的心思不知道在想什麽,漸漸漸漸便失了神,等周渡抽空去看的時候,發現硯台中濃黑的墨汁已經滿到將將要鋪滿底下一層。


    “滿了。”他剛喝了梨湯,微有些清潤的嗓子提醒道。


    瑜珠思緒仍舊飄蕩在九霄雲外,隻當沒聽見。


    周渡隻能耐著性子,又提醒了一遍,這次的瑜珠總算回神,手上的動作依舊不斷,同時拿著疑惑的神情看向周渡。


    而周渡隻看向她手中的硯台。


    她這才再次垂首,看見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她瞬間如醍醐灌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周渡沉吟片刻,問她:“在想什麽?”


    瑜珠自然不會說實話,瞥他一眼,道:“在想,表哥何時能放我走。”


    倒沒想是這個。


    周渡輕哂,停筆好整以暇:“怎麽事到如今,還是這麽怕我?”


    因為你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非真正的正人君子。


    瑜珠再次不好說實話,悶悶道:“不怕表哥,隻是老夫人那裏恐還有事尋我,所以想早些回去。”


    “日後你住進清水居,慈安堂有事尋你,你也是忙不迭便要趕回去嗎?”


    瑜珠不想,她都拿出老夫人了,周渡非但不放她走,反而居然問出了這種問題。


    他是真的半點臉皮都不要嗎?


    她百般不自在道:“我朝以孝治國,仁孝是為人孫為人女的第一要義,怠慢不得。”


    “尚未過門,便想到為人孫為人女了?”


    這人!!!


    瑜珠詫異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臉上,不想他竟真的如此不要臉皮,一時漲紅了臉,卻居然說不出半句所以然來。


    “墨已經研好了,表哥請自己用吧,我還有事,得先走了。”她低頭,拾起來時端的端屜盒子就想逃。


    但周渡怎麽會允許。


    他三兩步攔住瑜珠,終於說回到正事上。


    “嬤嬤走了,往後你有大把的時光,想不想再學點什麽?譬如騎馬?射箭?上京好玩的還有許多,隻要你想學,我都教你。”


    射箭瑜珠早就學過的,並不需要他再教,但是騎馬……她顫了顫眼睫,不肯承認,微微的確是有些心動的。


    見她垂著眼眸也不說話,周渡便知她是在認真思考,趁熱打鐵,道:“想必嬤嬤也已經告訴你了,往後我們成親,你會需要陪著我去參加各種場合,馬球會、詩會什麽的都是必不可少,早些學了,等到日後需要的時候,才不會緊張犯難,是不是?”


    他好聲好氣的,用的是最柔和不過的建議,瑜珠聽了,竟真的想不出什麽拒絕的理由。


    “那我自己找位女師傅學就是了。”她再三思慮道。


    周渡卻一盆無情的冷水潑下:“在上京學騎馬可貴的很,租一次馬場便需要一兩銀子,請位師傅每次又需要花費至少不下三兩,如今上京教騎馬的師傅,男多女少,想要尋一位女師傅,更是踏破了鐵鞋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位善解人意的,你確定你一個姑娘家,要自己拋頭露麵去找?”


    不論何時,馬匹的確都不是窮人能用的起東西,瑜珠聽他說完,心下便打起了退堂鼓。


    她雖然同周渡已經有了婚約,但到如今都還是按照表姑娘的份例在周家領月銀,一個月二兩零錢,二兩脂粉錢,合計四兩錢,學一次騎馬便全沒了,這還隻是一次。


    她瞧著周渡,隻覺他是故意將這些說給自己聽的。


    他想要她求他,而後他自己來教她騎馬。


    可她偏不想如他的意。


    “那就日後再學吧,我不會騎馬,想來到時候他們也不會硬逼我,畢竟表兄你如此能幹,定不會叫我白白落了人家嘲笑的。”她說完,轉身便想走。


    周渡又一把將門摁住,俯身湊到她麵前,忍著笑道


    :“是,到時候就算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他們也不會為難你,可身為周家的少夫人,總不能一直不學騎馬?你如今不學,留到婚後,照樣不還是需要我教你?早早遲遲的,又有何區別?”


    那區別可大了。


    瑜珠瞪他,想質問他婚前婚後能是同一個意思嗎?


    可在周渡眼裏就是同一個意思。


    她上一世是他的妻,這一世,也隻能是他的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我不收你銀子,隻要你每回做點心的時候都能大發慈悲地想起我,給我送一份,我便教你騎馬,保證不會占你半分便宜,好不好?”


    原來他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瑜珠又怒嗔他,可是這回看到的卻是他無比誠懇又堅定的目光,她一時有些無措,不知該怎麽辦。


    “我教你騎馬,好不好?”


    男人說話時噴薄的熱氣就呼在她耳邊,燒的她臉頰滾燙,越來越逼仄的空間,壓的她差點就要喘不上氣來。


    “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情急之下,麵對他越逼越近的壓迫,隻能如此答道。


    她希冀周渡能就此放過自己,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可他聽到這個回答,隻是逼得越發得寸進尺。


    他的笑顏就在她咫尺可及的地方,越撐越大,越撐越大。


    “那就說好了,明日,明日等我忙完朝堂上的事情回來,我便帶你去馬場。”他好像生怕瑜珠會反悔,約定的語氣還帶著隱隱的擔憂與急切。


    瑜珠欲言又止,眼神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周渡瞬間又點點頭:“我明白,我會安排好一切,不會叫任何外人來打擾。”


    即便是已經有婚約在身,但到底還未成親,婚前就這樣同進同出,又一齊去馬場,實在是很容易遭人閑話。


    得到他的保證,瑜珠這才敢鬆口氣,抬腳想走,卻發現自己還被他困在這方寸之地,前進不得,後退也不行。


    “表,表兄……”


    她鼓起勇氣,貼著極近的距離,喊了聲周渡。


    男人總算曉得該鬆開她,但看著她困在自己身前,麵露桃粉又含羞帶怒的樣子,身體某處極為可恥的,竟然給了反應。


    他怕瑜珠看出什麽,會真的嚇到她,這才施施然鬆開了她,假作輕鬆,背過了身去。


    瑜珠徹徹底底呼出一口氣,逃命似的,連端屜也忘了拿,直接開門離開了他的書房。


    一路上,雲嫋都問她是怎麽了,臉色紅的這般不對勁,她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隻告訴她明日一道去買幾身適合騎射的衣裳,她要學騎馬了。!


    101


    瑜珠其實能預料到,周渡教自己學騎馬,自己會有多難熬。


    但她沒想到,在馬場的周渡表麵看上去,倒還算正人君子,至少她預想的一些可能會羞於啟齒的畫麵,他都不至於去做。


    或許是他骨子裏還知道要做個人的,她想。


    第一日的騎馬學下來,一切都沒什麽,瑜珠隻是在周渡的指導下,反複不斷地學習上馬和下馬,習慣性的動作刻進她的骨子裏,叫她最後回家上馬車的時候,都不禁想要用騎馬的方式上去。


    周渡在她身後一記悶笑。


    瑜珠回頭,微紅了臉瞪他。


    第一日,周渡帶她在馬場慢悠悠地轉了一圈。他牽著馬,走在前頭,她坐在馬背上,由他牽引著,在馬場搖搖晃晃又尚算平穩地顛了一個來回。


    看他麵對著夕陽認真牽引著自己的身影,瑜珠恍惚有一種他已經是自己丈夫,如今牽著自己是兩人一同在浪跡天涯的錯覺。


    第三日,周渡開始教她如何判斷馬兒的情緒,教她上馬之後,如何安撫馬匹且自己學會牽引韁繩。


    她坐在馬背上,頭一次緊張到出了汗,在周渡放手,要她自己拉著韁繩走兩步的時候,向他投去了救命恩人般的目光。


    那目光楚楚可憐,全然是沒有做好準備就被放生的慌張,可周渡無動於衷,該認真的時候,刻板嚴肅的又同學堂的夫子沒什麽兩樣。


    後來第四日,周渡總算開始教她如何正確地騎馬,她漸漸的,也終於能夠自己甩著韁繩,繞著馬場開始散步般緩慢騎行。


    第五日是重複第四日的教學,瑜珠依舊是被放生,自己在馬場不斷繞圈,周渡就站在邊上,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在她身上離開。


    他目睹著她越來越能夠在馬場如魚得水,漸漸放開了膽子,甩著韁繩越來越快,奔騰的身影與前世記憶中的瑜珠漸漸重疊。


    他的嘴角開始揚起不經意的弧度。


    瑜珠跑了兩圈之後,覺得自己似乎能把控住馬兒,忍不住稍稍加快了點速度,繞著馬場又奔了一圈。


    幾圈下來,她額頭上已經大汗淋漓,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半分喜悅,她高興地回頭,第一反應便是該與自己的老師分享自己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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