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逸沒想到樓允這麽快就拿到了皇令。


    這裏是東宮,沒有皇令,他還真沒有本事帶著禁衛軍闖進來,而沒有禁衛軍,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扛住他東宮的所有守衛闖到這裏來。


    樓逸一揮手:“去把她們帶上來。”


    王曹燕很快就被帶了上來,柳銀雪卻遲遲沒有出現,樓允正想問,一道黑影鬼影似的落在樓允的身後,低聲在樓允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而黑影的身後跟著追來了幾個東宮守衛,幾個守衛見到那黑影站到樓允的麵前,都未敢繼續上前,倒是樓逸,狠狠地瞪了眼樓允。


    原來剛剛在屋頂故意製造響動的,是摘星樓的人,樓允故意製造混亂,讓東宮的守衛轉移了注意力,這才讓那個人趁機潛了進來。


    而樓允此刻,桃花眼如有黑流席卷,波濤洶湧,殺氣逼人。


    樓允銳利的眸子射向樓逸,樓逸被那殺氣彌漫的眸光一掃,心下竟顫了顫,不禁然地露出一股懼意來,而後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無畏地望回去。


    樓允越過他,徑直朝關著柳銀雪的暗室快步而去。


    柳銀雪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撐著雙臂想從地上爬起來,可是有半邊肩膀麻了,完全使不上力氣,她又重重地跌回去,額頭撞到地板上,磕出淤青。


    她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一張臉慘白得像個死人。


    樓允一掌推開房門,就看見柳銀雪狼狽地斜躺在地上,衣衫淩亂,頭發散亂,臉上還有猩紅的血,她聽到開門聲,仿佛被嚇了一跳,身體猛地打了個顫。


    逆著光,她看不清來人,蹬著雙腿不斷地往後退,一直退到了牆角。


    慘白的臉,驚懼交加。


    樓允拳頭死死握緊,突然間很想殺人,想殺了樓逸。


    他快步走過去,彎腰去抱她,柳銀雪頭昏腦漲,眼睛看不清東西,以為是樓逸,把自己縮成一團,厲聲叫道:“滾,滾開!”


    樓允倏地握住她的手,粗糲的手指,滿是薄繭。


    “是我。”他聲音暗啞。


    熟悉的聲音,讓柳銀雪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她甩了甩頭,視線逐漸恢複清明,落到樓允的臉上,她眼淚倏地滾落,對他道:“我沒有。”


    “我知道,”樓允幫她整理散亂的頭發,他動作很笨拙,但很小心,怕弄疼她,“你素來孤高自傲,不會做這等陰險之事,我知道,太子妃落水,跟你無關。”


    與柳銀雪相處數月,如果他連這點都看不明白,便是瞎了眼。


    剛剛受淩辱的時候都沒有哭的柳銀雪,在見到樓允後,眼淚就不禁然地滑落,此刻聽聞他相信自己沒有謀害洛音凡,隻覺滋味複雜,眼淚便滾得越發洶湧。


    可是她想說的不是這件事。


    樓允幫她整理好散亂的頭發,將她散亂的衣襟拉好,伸手去抹她臉上的淚,抹出一手的水漬,他聽柳銀雪啞聲道:“樓允,我沒有,我沒有讓他得逞。”


    原來她想說的是這件事,樓允苦笑,她怕自己嫌棄她嗎?他打橫將柳銀雪抱起來,慢慢朝外走:“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來遲了。”


    他說。


    柳銀雪很累,她頭很痛,尤其是後腦,有種針紮一樣的疼痛,大腦天旋地轉的,她被樓允抱起來,身體深深地靠進他的懷裏,她很想睡過去。


    眼淚流進樓允的衣衫裏,她沉沉地閉了閉眼睛。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在如此欺辱了她之後,還能擁有光輝燦爛的前程。


    沒有。


    王曹燕看著樓允抱著柳銀雪出來,嗤笑了聲,樓允眸光一瞥,嚇得王曹燕立刻禁聲,還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害怕得不敢再看樓允。


    柳銀雪抓住樓允的衣袖,低聲道:“樓逸知道他砍了奴才雙手的事情被傳出去了,是我說的,你若是……若是有人在東宮,讓他立刻撤離。”


    她的聲音很小,隻有樓允能聽到。


    樓允的心狠狠地揪起,她額頭上有一個大包,臉色蒼白,絲毫不見血色,他也不知道她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勢,但很顯然,柳銀雪整個人意識並不清楚。


    樓允懷疑她隨時都要昏過去。


    “能撐住嗎?”樓允低聲問她,“今日之事,還未完,太傅和皇上都在交泰殿等我把你帶過去,他們有話要問。”


    柳銀雪狠狠地咬了咬牙:“可以。”


    祖父還在交泰殿裏,她不能讓他老人家承受天子之怒,她道:“你放我下來吧。”


    樓允卻將她抱得很緊:“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等到了交泰殿,我叫你。”


    柳銀雪的確渾身無力,樓允素來恣意,他執意要抱,她也擰不過他,幹脆安心地靠在他的懷裏,慢慢積攢力氣,等著接下來的唇槍舌戰。


    交泰殿氣氛沉重,太後、皇後還有皇貴妃蕭氏皆在。


    太後和皇上分別坐在上位上,皇後站在太後的身側,蕭貴妃站在皇上的身側,太傅柳朝遠因是皇上的教養恩師,德高望重且年事已高,皇上本賜了坐,但被柳朝遠婉言謝絕了。


    “孫女柳銀雪如今還是戴罪之身,老臣不敢坐。”


    皇上早就盼著洛音凡能順利生出皇孫,結果卻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皇上如何能不氣,柳朝遠辭了座,他也懶得過多理會,就讓他站著等。


    在交泰殿前,樓允將柳銀雪放了下來。


    有內侍進去通傳,得到準許後,樓允等人方才走進交泰殿內。


    柳朝遠一看見柳銀雪額頭上的傷勢和慘白的臉老臉皺得越發緊,想問,卻不敢問,死死地憋著,滿是心疼。


    那可是自出生就被他們柳家上下捧在手心裏的嫡長女,她在東宮到底受了何等委屈,竟然弄成了那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柳朝遠心疼得要命。


    柳銀雪一看見年邁的祖父站在殿中,眼淚瞬間溢滿眼眶,柳太傅身居高位,於皇上有教養之恩,即便是上朝,皇上都會賜坐,更何況其他。


    如今卻端端地站著。


    柳銀雪心頭愧疚,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啊。


    樓允與柳銀雪還有王曹燕齊齊跪在地上行禮,太子拱了拱手,便退到旁邊,皇上麵色不悅,道:“樓允,你也站到旁邊去吧,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樓允抬頭,卻並未起身,說道:“皇上,銀雪是微臣的妻子,夫妻一體,她跪著微臣自然隻能陪她跪著,求皇上成全。”


    第 64 章


    柳朝遠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樓允, 眼裏露出幾分滿意。


    柳銀雪意外,原本寒霜般的心,竟因為他的言行而有所消融,她安靜地跪著,並未說話。


    皇上不勉強,他習慣了別人在他麵前卑躬屈膝, 樓允喜歡跪, 那就讓他跪著,年輕人身體好,正反也跪不壞。


    柳銀雪賢名在外, 皇上其實心中已有計較,這件事多半跟柳銀雪沒關係, 而另一個王曹燕, 與洛音凡也無冤無仇,多半也是無辜被牽連。


    但是這畢竟不是小事情, 如論如何,也要問個清楚。


    皇上心中明白,讓她們來走個過場, 給蕭貴妃和太後娘娘一個交代, 這件事便算完了,於是他道:“當時隻有你們三人在場,太子妃是如何落水的,你們可能給個說法?”


    柳銀雪跪得筆直,聞言恭敬地回答:“回皇上, 當時太子妃邀臣妾與王姑娘賞荷,說已經煩了宮女們天天跟著,身邊既然有臣妾與王姑娘相陪,便不許宮女們再跟。臣妾知道太子妃身懷龍孫,金尊玉貴,是以不敢馬虎,再三勸說太子妃還是讓宮女們跟著更為妥當,太子妃才勉強答應。後來臣妾與王姑娘扶著太子妃走至拐角處,宮女們不敢惹太子妃心煩,便沒有跟著轉過來,才導致當時隻有臣妾、王姑娘與太子妃三人。”


    “太子妃想摘靠近荷塘邊上的荷花,王姑娘說,荷塘邊危險,太子妃便讓臣妾幫她摘,臣妾見那荷花的確離荷塘邊上很近,稍微費點力氣就能摘下,便傾身去幫太子妃摘荷花,就在臣妾傾身幫太子妃摘荷花的時候,太子妃卻落了水,”柳銀雪麵色慘白,將發生的事情闡述清楚後,她繼續道:“是以,臣妾並不清楚太子妃為何會落水。”


    眾人聽聞,都齊齊皺起了眉頭。


    蕭貴妃大怒:“你不清楚?你不清楚難道是太子妃自己掉下去的嗎?”


    柳銀雪抬頭,眸若寒光:“當時王姑娘和太子妃都在臣妾身後,臣妾依太子妃吩咐,為太子妃摘荷花,背上並未長眼睛,的確不清楚,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蕭貴妃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洛音凡有孕,孩子卻就這麽沒了,樓逸還未坐穩太子之位,無後為大,他一日膝下沒有皇子,太子之位就一日不穩。


    蕭貴妃如何能不氣,她指著王曹燕:“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王家在朝中並無什麽權勢,這還是王曹燕第一次進宮,麵對威嚴的皇上、皇後等人,王曹燕嚇得渾身打顫,戰戰兢兢,害怕不已。


    她一直沒敢抬頭,都不知道蕭貴妃在讓她說話。


    蕭貴妃氣得哆嗦,厲聲道:“王曹燕,你大膽,本宮要你說話,你聾了嗎?”


    跪在地上的王曹燕身板猛烈地顫了顫,她在驚懼中抬起腦袋,顫顫巍巍地回答:“臣女,臣女看見了。”


    太後慢聲慢氣地問:“你看見什麽了?如實說來。”


    “臣女……”王曹燕小心地看了眼柳銀雪,瑟瑟發抖:“臣女不敢說。”


    柳銀雪瞳孔陡縮。


    蕭貴妃冷聲道:“皇上在此,太後在此,你怕什麽?你看見了什麽,如實說出來,沒有人敢為難你。”


    “臣女,臣女知道太子妃是如何落水的,是,祁王妃,祁王妃撒了謊,是祁王妃推太子妃下水的,臣女都看見了,”王曹燕磕頭道,“臣女親眼看見的。”


    樓允的舌尖舔了舔後牙槽,他麵目冷沉,眸中殺意畢現:“王姑娘,說話要講證據。”


    王曹燕渾身一抖。


    她從小受詩書教導,跟在她娘身邊學習為人處世之道,學習把控宅院的手段,學習估測人心、籠絡他人,她從來都不傻。


    當時荷塘邊隻有她們三人,洛音凡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去看看那些宮女跟上來沒有,因為洛音凡懷著身孕,所以她也格外小心謹慎,一麵遵照洛音凡的吩咐去瞅宮女們,一麵餘光始終留意著洛音凡。


    她親眼看見洛音凡走到柳銀雪的身邊,手臂劃過柳銀雪的手,自己從荷塘邊跳了下去,她跳下去的時候,唇邊還含著一抹清淡的笑意。


    王曹燕讀不懂洛音凡那笑意到底是什麽意思,她被關在暗室裏的時候,始終在想,洛音凡為什麽要那麽做,她沒有想明白緣由,但是不妨礙她看出洛音凡的目的。


    她想陷害柳銀雪。


    她懷著龍孫,以失去龍孫的代價陷害柳銀雪,可見其心誌之堅定,不可動搖。


    王曹燕既高興又忐忑,高興原來這個世界上嫉恨柳銀雪的人竟然不止她一個,高興原來想弄死柳銀雪的人也不止她一個,忐忑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不會讓自己萬劫不複。


    她想,不會的,她和洛音凡是擰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有洛音凡給她撐腰,她絕不會出事。


    可是當她迎上樓允陰沉的目光時,卻仍舊忍不住害怕。


    柳朝遠氣得渾身發抖:“王姑娘,你小小年紀,心腸怎麽如此歹毒?我孫女銀雪是我一手教導長大的,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心地良善,她和太子妃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推太子妃下水?你當著皇上的麵誣陷我孫女,可知道此乃欺君之罪?”


    柳朝遠為官多年,沉穩持重,今年事已高,一身威嚴,更是濃厚。


    王曹燕被嚇得戰戰兢兢,抖如篩糠。


    而原本最該憤怒的柳銀雪,此刻卻顯得不悲不怒,那一雙鳳眼暗暗沉沉,仿佛有波濤在其中翻卷,她臉色蒼白,卻沉穩內斂。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蕭貴妃厲聲責問:“柳銀雪,你還有何話要說?”


    “臣妾有話要說,”柳銀雪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光已然恢複淡然,她朝柳朝遠磕頭:“祖父,您年紀大了,您得聽孫女的話,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您都不要激動,孫女不是那等會任由他人誣陷欺辱的蠢貨,定能還自己清白。”


    柳朝遠眼眶通紅,含淚不忍,他的孫女,自小良善,怎可能謀害皇孫?


    “好,祖父信你,我孫女自幼良善,行事素來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人,我就不信,當真還能因他人三言兩語,就被迫被蓋上謀害當朝太子妃、謀害皇孫的罪名。”


    柳朝遠這話,看似是對柳銀雪所言,但其實是專程說給別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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