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原是禦膳房的太監,有一次宮宴上有人想動皇後,讓皇上治皇後一個管理不善的罪名,便在太妃的飲食裏投毒,來福和來寶就是專程負責給太妃送飲食的,當日我正巧去給皇祖母問安,遇見了這件事,便順手救了他們兩個。”樓允輕描淡寫道。


    “給太妃投毒,不是小罪名吧,他們若是坐實了罪名,你如何救他們的?”


    “不是我救的,是皇後救的,皇後坐鎮後宮多年不倒,胸中城府極深,這等小伎倆根本不可能難住她,是她把真凶找出來的,謀劃這件事的是芸貴人,在此之前,芸貴人在皇後那裏受了訓斥,但是芸貴人是蕭貴妃的人,不過這件事也隻能查到芸貴人那裏了。”


    “為何?”


    “芸貴人自己承認了罪名,她膝下有一個女兒,她死後,她的女兒便由蕭貴妃撫養,就是八公主樓珍,尚且年幼。”樓允用湯碗給柳銀雪盛了一碗湯。


    “你懷疑是蕭貴妃指使的?”柳銀雪用勺子舀起湯慢悠悠地喝起來。


    湯汁味美,十分可口。


    “隻是懷疑,沒有證據,畢竟芸貴人自己承認了全是她指使的,當時來福和來寶年紀也不大,他們繼續留在宮裏,隻怕蕭貴妃會想辦法弄死他們,所以我就將他們要了出來。”


    柳銀雪笑:“你的確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被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裏,就算不死,將來也沒有好日子過,可跟著你,我看他們過得挺好的。”


    樓允道:“我身邊正巧也缺兩個貼身伺候的。”


    晚膳雖然美味,但是柳銀雪卻沒敢吃太多,晚膳後,到水榭上的涼亭上喝了會兒茶,丫鬟泡的是上等的鐵觀音,茶香清爽,配著這份景致,有種別樣的意趣。


    然而,令柳銀雪有點無語的是,她對麵還坐著樓允。


    從早上出發到現在,除了她入茅廁的時候,樓允就一直跟在她身邊,像個影子似的完全沒有讓她一個人靜一靜的自覺。


    樓允抿了口茶,道:“溫泉就在寢室的後麵,你若想睡了,現在就可以去泡溫泉。”


    柳銀雪眼眸一亮,起身朝沉魚落雁揮手:“走。”


    沉魚落雁趕忙跟上。


    溫泉池很大,裏麵還冒著嫋嫋熱氣,柳銀雪脫了衣服下水,把自己勞累了一天的身體沉浸在溫水裏,四肢都鬆懶了下來,她笑道:“這麽好的地方,我竟然是頭一次來。”


    沉魚笑話她:“您又不是第一次泡溫泉,柳府也有自己的別院,別院裏也有溫泉啊,以前您不是常去嗎?”


    “沒這裏好,”柳銀雪道,“我聽樓允說了,這裏不止這一處溫泉,等會兒伺候我泡完了,你們就去後院的溫泉池泡一泡,難得出來,不用隨時都跟在我身邊伺候。”


    沉魚落雁笑彎了眼睛:“多謝王妃。”


    泡溫泉雖然舒服,但是柳銀雪也不敢跑得太久,泡了小半個時辰便出來了,沉魚落雁伺候她穿上衣服,將她的頭發擦得半幹後,又準備好夜裏要用的茶水這才退了下去。


    柳銀雪躺到床上看書。


    門扉忽然打開,樓允從外麵走了進來,柳銀雪一驚:“你怎麽進來了?”


    “我今晚要睡在這裏,”樓允很是忐忑,生怕柳銀雪將自己趕出去,趕忙補充道:“楊媽媽安排的,我總不能跟楊媽媽說,我們是分開睡的且成婚這麽久都沒有圓房吧?”


    柳銀雪恍然,她和樓允是夫妻,他們來別院,楊媽媽自然隻會給他們安排一個房間,這點她倒是忘記了。


    樓允見她不情不願的樣子,覺得有一支傷心小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他道:“放心吧,我睡地上,不會擾你睡眠的。”


    柳銀雪便覺得無所謂了,她躺下繼續看書,漠漠道:“隨你吧。”


    樓允拿了衣服進溫泉室,他泡了大半個時辰才姍姍而出,又讓守在門外的來福再去給他抱兩床棉被進來,樓允抱著棉被鋪在地上,往棉被上躺去。


    外麵天色已經入夜,屋裏點著蠟燭,燈光昏黃,柳銀雪丟了一個枕頭給樓允,她從床幔裏探出一個頭來,笑問道:“你明天可以帶我去山頂嗎?山頂可以看日出嗎?我想看日出。”


    “看日出要起來得很早,你起得來嗎?”樓允問她。


    “啊?”柳銀雪有點失望,她覺得自己根本起不來,“那到時候再說吧,我能起來就去,若是不能起來,那就不去了。”


    “你很想看?”


    “想的,聽說西山的日出很美,我從來沒有看過呢。”


    “那明早若是你起不來的話,我背你去吧,你睡你的,等我把你背到了山頂,我就叫你,”樓允道,“西山的日出的確很美,難得出來,不看看可惜了。”


    “山頂那麽高,你背我上去,豈不是會把你累死?”


    樓允笑了:“銀雪,我背著你從西山腳下往山頂去,連續打五個來回都沒有問題,我習武之人,隻是把你從半山腰背到山頂,中途連口氣都不用喘的。”


    “這麽厲害?”


    “不是厲害,這是基本功,若是連這點體力都沒有,我根本走不到今日。”


    柳銀雪被他說動,眼裏冒出星星來:“那就辛苦你了,明日還要早起,你快睡吧。”說著她將手裏的書放下,也準備入睡了。


    樓允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第二日,天色還未亮,樓允起床讓沉魚落雁進來伺候柳銀雪穿衣,柳銀雪還在睡,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她還記得今日要去山頂看日出的事情,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任由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


    樓允讓楊媽媽準備了點心和水,又讓丫鬟給柳銀雪披上披風,將她遮得嚴嚴實實的,他蹲下身去,柳銀雪就順勢爬到他的背上,外麵的天色還是黑的,柳銀雪睜了睜眼睛,很快又閉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到了叫我。”


    第 100 章


    她像隻沒有睡醒的貓似的, 渾身都懶洋洋的,樓允輕笑了下,點頭應“好”。


    清晨的風有些涼,好在樓允早讓丫鬟將柳銀雪裹嚴實點,他一路輕功暢行,等到了山頂, 天空才剛剛露出白魚肚, 遠處層巒疊嶂,迷蒙霧氣將崇山峻嶺籠罩得宛如仙境。


    樓允輕輕拍了拍柳銀雪的臉:“銀雪,醒了。”


    柳銀雪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懶懶地睜開眼睛,入目的仙境瞬間衝走了她的睡意, 她發現自己已然坐在山頂的最高處, 她驚喜道:“到了?”


    樓允“嗯”了聲,眼裏盡是柔情。


    柳銀雪喜出望外, 她抬眸打量,發現他們坐在一處亭子裏,她覺得奇怪:“這裏怎麽還有一處涼亭啊?”


    “是父王為母妃所建的, 母妃和你一樣, 也喜歡來山頂看日出,山頂霧氣濃重,偶有雨水,父王怕母妃淋雨後感染風寒,特意命人在此處建了涼亭, 隻可惜,我母妃命短,這日出也沒有看過幾次就離世了。”樓允遺憾道。


    其實柳銀雪不太懂,她問:“父王既然深愛你母妃,又為何要納別的女子呢?”


    “是皇祖母的意思,母妃嫁給父王後生下長姐,傷了身體,太醫診斷說再難有孕,母妃顧及父王身後事,便答應了皇祖母給父王納妾,那時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我母妃還能有孕,而且懷的是個男嬰,我聽楊媽媽說,我滿月那日便被父王立為了世子。”


    “原來是這樣。”柳銀雪明白了。


    她靠坐在涼亭上,遠處有紅日緩緩升起,金光透過層層迷霧照過來,灑在西山的山頂之上,有彩虹懸掛在天際,迷霧金光,七彩拱橋形成一幅無與倫比的畫卷。


    柳銀雪解下身上的披風,站到稀薄的金光裏,笑問樓允:“你想看我跳舞嗎?”


    那女子站在光芒之下,身後是起伏的高山,她好似是從迷霧般的仙境裏走出來,遠山黛眉,瀲灩鳳眼,一顰一笑,傾國傾城。


    樓允情不自禁地點了頭。


    雪白的披風落入他的懷裏,少女一襲雪白長裙,她在光芒之下輕點腳尖,翩翩起舞,裙擺輕輕搖曳,晨風吹起她額前的發絲,耳垂上一點玉石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她好似也從光芒中而來,會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隨光芒消散。


    樓允凝著麵前美得不似人間絕色的柳銀雪,心中卻忽然生出無限恐懼來,他總覺得她太虛幻了,好像隻要他稍稍一鬆手,她就會如水流般從他的指尖流走。


    她在晨光下旋轉跳躍,仿若最輕盈的蝶,那雙鳳眼裏露出笑意來,美得驚心動魄。


    “樓允……”她笑問他,“好看嗎?”


    樓允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他緊緊地抱住她,好像不用力點,她就要消失了,他的腦袋埋在她的頸間,深深地呼吸。


    “銀雪,你會離開我嗎?”他低聲問,那聲音裏有種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輕顫。


    柳銀雪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不會,我不會離開。”


    “你要記住你說的話,決不能離開我,”他偏頭,在她的頸上落下一個輕吻,“銀雪,我會傾盡所有對你好的,你答應我的事情,就一定要辦到。”


    柳銀雪目光一凝,心中生出無限哀婉來。


    她正欲說話,樓允忽然抱著她往旁邊一旋,柳銀雪大驚。


    下一刻,一支利箭從他們眼前飛過,緊接著無數利箭鋪天蓋地而來,樓允抽出腰間軟劍一麵打落迎麵飛來的利箭一麵摟著柳銀雪飛速後退。


    “有人想殺我們!”柳銀雪驚愕道。


    樓允抱住柳銀雪躲到一塊巨石後麵,利箭紛紛射在巨石之上,那聲音催命奪魂似的,嚇得柳銀雪心尖猛顫,樓允輕輕撫了撫她的臉:“你就在這裏,不要出來,交給我。”


    這個時候,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不要給他添麻煩,柳銀雪如何不懂。


    她沉沉地點了點頭。


    樓允吩咐道:“命刖,保護王妃,寸步不得離開。”


    目光一閃,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穿著漆黑的勁裝,鬼影似的站到柳銀雪的麵前,柳銀雪一驚,這人應該一直跟著他們,可是她竟然從未覺察。


    他站到柳銀雪的身前,如一座山般,巋然不動。


    無數黑衣殺手衝上前來,樓允唇角冷冷地勾起,溢出一個冰冷無情的笑,他身影如同鬼魅,瞬間便躥了上去,與那些黑衣刺客們殘殺起來。


    柳銀雪望著命刖:“你去幫樓允啊,你守在我這裏幹什麽?”


    “宗主不需要。”命刖冷冰冰道,他取出懷中的信號彈,將信號彈放到高空,“嗖”地一聲,信號彈在高空炸開。


    “三四十個人,他如何能扛得住?你不是他的屬下嗎?保護他是你職責,你快去啊!”柳銀雪著急得紅了眼眶,“我這裏不需要你。”


    “宗主命屬下寸步不離地保護王妃,這才是屬下應該做的。”命刖一劍削了一個朝他們撲過來的黑衣刺客的腦袋,那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嚇得柳銀雪瞪圓了眼睛。


    “銀雪,閉上眼睛。”


    樓允的聲音傳過來,柳銀雪嚇得趕忙將眼睛閉上,耳邊都是打殺聲,她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尤其緩慢,那些刀劍相撞的聲音不斷地傳入她的耳裏,讓她整個人都在發顫。


    不知多久過去,那些聲音才逐漸弱下去,柳銀雪悄悄地將眼睛虛開一條縫,從巨石後麵探出一個腦袋,樓允還在和那些人殘殺,卻好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似的,陡然朝她望過來。


    他這一分神,柳銀雪就看見一把尖刀直接貫穿了樓允的左肩,他一腳將那人踢開,軟劍割了那人的喉管,樓允在血泊中雙膝一軟,半跪到地上。


    那些黑衣刺客被全數斬殺,他跪在血泊裏,身上全是血跡,衣衫被刀劍劃得破爛不堪,柳銀雪再也顧不得什麽人頭和屍體,趕忙朝他衝了過去。


    所以她沒有看見,命刖的眼眸裏閃過不解的神色。


    “樓允?”柳銀雪雙眼赤紅,有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樓允臉色雪白,大量失血讓他整個人搖搖欲墜,他撐住自己的身體,朝柳銀雪慘然一笑,想伸手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然而,他手上全是血,伸到半空,他又收回去。


    柳銀雪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怎麽樣?”


    “這眼淚,是為我流的嗎?”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問這種問題,你怎麽樣?還能不能站起來?”柳銀雪抹了抹眼淚,伸手去扶他,卻聽他不依不饒地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是是是,是為你流的,你別嚇我了,我們快走,這裏不安全。”柳銀雪扶他起身。


    命刖隱約明白了點什麽,上前扶著樓允下山。


    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第二波刺客,他們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別院。


    楊媽媽一見樓允滿身是血,肩上還插著一把劍,嚇得渾身一顫,忙吩咐人去準備熱水和治傷用的藥箱,又問柳銀雪:“王妃,這是怎麽了?”


    “有刺客刺殺,”柳銀雪的情緒已經恢複大半,她將樓允扶到屋裏坐下,一見樓允肩上插著的尖刀,還是忍不住心尖顫抖,她道:“府裏有會治傷的嗎?”


    “有的,老奴那口子就會治傷,老奴已經找人去叫他來了。”楊媽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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