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郎喉結動了動,止住驟然掀起的幻想,抬頭露出清雋的麵龐,小聲說:“我隻是怕姐姐受傷了,想給姐姐上藥罷了,姐姐不用這麽如臨大敵。”


    李妮妮抽-出自己的裙擺:“先看屍體吧,其餘的都等下再說。”


    武太郎低聲說:“姐姐就這麽不信我?如果姐姐對我有懷疑,直接問我不就好了,我絕對不會瞞著姐姐任何事,姐姐又何必為了偷偷進來,把自己弄傷?”


    李妮妮徹底失去了耐心:“姐姐想先看屍體,弟弟。”


    這一次武太郎果然沒有再說廢話,他找來仆人,一人一鏟,很快把這塊地麵挖開。


    地麵之下,慢慢顯露出一隻腐爛殘缺的手臂。


    隨即是一雙腳。


    挖地的仆人嚇得麵如土色,邊挖邊不停地向達摩神主禱告,禱告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戰戰兢兢地看了李妮妮一眼,又轉而向愛因斯坦神主念念有詞。


    李妮妮聽清了他的禱告詞,什麽“希望愛因斯坦神主不要怪罪於我”,什麽“死人的晦氣會影響我下一胎生男,請愛因斯坦神一定要保佑我生個男孩,男孩!”


    李妮妮:“……”


    愛因斯坦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等整具屍骨顯露出來之後,李妮妮卻驚呆了。


    昨天她隻在這裏看見了一隻手臂,而且已經腐爛得差不多,很難辨別是男是女。她完全是靠著可能性,來推測這具埋著的屍體是安雅。


    畢竟最近不知所蹤的人,隻有安雅一個。武太郎說她回到了家鄉,李妮妮派人去找時,卻發現安雅整個部落都遷居不見了。


    但此刻,從土裏挖出來的人,雖已經看不清麵目,可李妮妮絕不會認錯那具骨骼。


    作者有話說:


    不是故意斷在這裏,是我還沒想好死的是誰


    第198章 救世主198


    那是瑪蒂爾達王子的屍體。


    王室的屍體都會經過特殊的防腐處理, 但這位王子的防腐顯然做得不夠好,屍體已經半腐爛半皮革化的形態,以至於手臂幹枯細瘦, 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皮依附在骨骼上。


    李妮妮驚得說不出話來。


    瑪蒂爾達王子被她處死之後,屍身明明是被火化了的, 骨灰還被葬在了恒河裏,為什麽此刻又會出現在這?


    武太郎看出她的疑問, 主動解釋道:“當時被火化的是一個替身, 你殺攝政王子的時候,他們花重金買通了你身邊的一個白衣侍從,將前攝政王子的屍身偷偷運了出去。”


    “你還記得你曾經派我去南方處理叛軍嗎?我把那群保皇黨收買洗腦……不, 鎮壓之後, 就發現他們居然偷出了前攝政王子的屍體, 還當成神明供奉起來。”


    “我覺得這具屍體放在那邊不大好, 就偷偷運回來埋在了花園裏……沒想到被柴基刨了出來, 還被姐姐你看見了。”


    武太郎懊惱地看了一眼旁邊表情無辜的柴基——柴犬和柯基的混血, 一副想賣狗肉火鍋的神情。


    ……白衣侍從啊,李妮妮記起來了。


    兩年前, 她殺瑪蒂爾達王子的那天,身邊的確帶了一個讓白衣侍從。


    至於為什麽這件事情過了這麽久, 還能讓她有印象——就要歸功於那個白衣侍從,作風有一分像達瑪太子。


    身邊隨從來來去去實在太多了,李妮妮向來不怎麽記人。但她當時剛抄起家夥,想一棍子打在攝政王子的臉上……那個白衣侍從就漫不經心地拎了一根金屬棍, 直接將攝政王子打出了一口血來。


    這種毫無眼色的侍從, 還是不怎麽常見的。


    打臉這種充滿爽感的事情, 怎麽能搶在主人麵前做?


    作為侍從, 他完全不合格。


    瑪蒂爾達王子的屍體有些不好聞,李妮妮讓人把屍體抬到了房間裏,兩人邊說邊走,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李妮妮搭的被單棚下。


    她抹開腦海中的白衣人影,莫名其妙道:“可這些保皇黨怎麽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明麵上支持王庭,實際不過是打著王室的名義,想為自己謀權罷了,他們對王室要有這等忠心,前攝政王王子就不會敗了,一具前朝屍體不僅不能幫他們,還會阻礙他們自己攬權啊。”


    武太郎頓了一下:“因為他們內部有一個謠傳。”


    李妮妮:“什麽謠傳?”


    武太郎:“他們說,前攝政王子是達摩神主在人間的代言人,受達摩神主庇佑,擁有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李妮妮不置可否,反倒仔細地看著武太郎:“這件事你知道了這麽久,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武太郎沒好氣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不過是一個前王朝的王子罷了,達摩末羅周邊有上百個小國,每個小國都有十幾二十個王子,還不是說沒就沒了,難道我一個個都要告訴你嗎?”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古代王子多如狗,還不如牛值錢,哪裏值得你上心……為你死了你都不會上心的。”


    李妮妮:“可你明知道前攝政王子是不一樣的。”


    這句話不知道刺激到了武太郎哪裏,他原本還在好好和李妮妮說話,此刻眼睛卻陡然紅了,抬起頭說:“哪裏不一樣,難道是因為前攝政王子也是姐姐的裙下之臣嗎?”


    李妮妮:“?”


    “姐姐是不是很無所謂,所以誰都可以上一上?還是姐姐就是喜歡養後宮,享受這種海王的感覺?姐姐就不能收斂一點,好好談一場戀愛嗎?姐姐就不能……隻對一個人忠貞嗎?”


    就不能……看看我嗎?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看看我啊。


    武太郎說著說著,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


    李妮妮從開始就知道武太郎喜歡哭,當時那兩隻叫喬拜登和奧觀海的老鼠死了,他都能哭得和奔喪似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武太郎有一天居然還能因為她過於海王而哭。


    不是,她海王嗎?


    她沒有啊。


    成年女人給自己找個床伴很奇怪嗎?人類可是動物裏,唯一一個雌性也可以擁有性-快-感的動物,你情我願的前提下,女人不該充分開發自己的感官嗎?


    至於戀愛、忠貞、婚姻觀……倒不是說這些東西都絕對不合理,隻是就現在這個形勢,可能再過個30年,連婚姻製度都要消失了。追根究底,婚姻和忠貞都不過是馬克思恩格斯口中,父權製度下的奴隸製配件,李妮妮根本沒當過回事。


    武太郎用手捂住臉,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麽丟臉的樣子。


    他一張臉被眼淚糊得一塌糊塗,情緒好像完全失控了,臉藏在手掌下小聲哽咽道:“褚西嶺和王藺就算了,反正他們本來就是姐姐計劃中的一環,但是前攝政王子是個什麽東西,蘇爾姬妲是個什麽東西,安雅又是個什麽東西,那就是一個妓-女的女兒,她憑什麽能親到姐姐……”


    李妮妮隻覺得自己飛快捕捉到了什麽。


    她立刻打斷他,語氣放得很輕,有些匪夷所思:“你剛剛說什麽?什麽叫……褚西嶺和王藺本來就是我計劃中的一環?”


    武太郎的控訴驟然失聲。


    他張著嘴看著李妮妮,聲音像被什麽掐住,似乎一下從崩潰中清醒了過來,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麽。


    李妮妮上前一步:“別愣著,回答我。”


    武太郎臉上一片冰涼的驚惶,李妮妮看他始終一言不發,有些失去了耐心,逼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計劃……你到底是誰?”


    等等。


    李妮妮忽然想到,那個她失憶前或許為了靠近大小姐王藺,而對他求婚的男人……


    王瑟。


    對了,她那個領了結婚證的丈夫,王瑟。


    如果有一個人能知道她的全盤計劃,李妮妮此刻也隻能想到這一個男人。


    她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信任這個“王瑟”,不然李妮妮實在無法想象,以她對婚姻的排斥程度,和對“結婚”兩字鋪天蓋地的不祥預感,居然會願意和王瑟真的領證結婚。


    哪怕她肚子裏的那張紙條告訴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武太郎真是他……李妮妮難得有些緊張,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刺激眼前哭得像“悲傷流淚狗狗頭”一樣的大男孩,放緩了聲音才問:“請問你是……王瑟嗎?”


    武太郎站在她對麵。


    “我不能說。”


    許久,他沙啞著嗓子,用一種李妮妮從未見過的眼光看著她,安靜地說:


    “我答應過你,在你和任意一個男主結婚前,什麽都不能告訴你……如果你非要知道,姐姐,你就結婚,或者殺了我吧。”


    李妮妮把瑪蒂爾達王子的屍體運回了王宮。


    但她自己卻沒有進入王宮,而是站在王宮外,用一種奇怪的視線看著這龐大華麗的宮殿。


    達摩末羅王宮建立在半山腰,遠遠望去,就像是坐落在崇山峻嶺中的龐然大物。


    可李妮妮越看這個宮殿,越覺得這像是一座……囚籠。


    李妮妮又想起瑪蒂爾達王子死前說的話。當時他眼上蒙著一條黑色布帶,唇角露著一點笑意,臨死前還很猖狂地說——


    “我說了,你殺不死我。”


    “不管你如何將我千刀萬剮,我都會活下去,然後回歸。”


    ——然後他就被她殺死了。


    現在她把他的屍體運回達摩末羅王宮,也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回歸”了吧。


    王宮如今已經沒有守衛,宛若一座死城,甚至連這座王城,都已經快失去了一半子民。


    太陽西升之後,百姓惶恐,四散逃離,很多人逃到了保皇黨所在的南方,也有很多人逃向了附近的鄰國孟加拉和巴基斯坦——本來在古代,巴基斯坦和孟加拉都應該是屬於印度的國土,但印度原本的曆史線被達摩羅取代了,這個變動也影響到了周邊的國家。以至於現在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都屬於獨立的莫臥兒帝國,一個對達摩末羅虎視眈眈的敵國。


    王城前空無一人,可隔了一會兒,李妮妮卻看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順著城牆的陰影走出王宮,一邊走還一邊四處張望。


    李妮妮原以為這又是一個看王宮無人,想去王宮裏偷一點值錢的東西,或者找一點果腹食物的年輕人。


    可等這個落拓的青年走到陽光下,露出那張異國的麵龐。她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什麽難民。


    這是普沙密多羅·巽伽。


    是她扶持的傀儡帝王。


    普沙密多羅·巽伽看見她,一下怔在了原地,腳步也慢慢停了。


    幾秒後,他壓製著情緒,走到李妮妮麵前,半跪下來,伸手握住李妮妮的手,克製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大人,我終於見到你了。”


    李妮妮看著破爛的衣服,和連鞋子都沒有、已經被磨出了水泡的腳,有些驚奇:“我不是讓人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了嗎?你一個國王,怎麽穿得和難民似的?”


    “大人不在,我就不想做國王了。”普沙密多羅·巽伽的語氣,就好像現代人說“我辭職了一樣”。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李妮妮,一如當年初見時的底層少年:“那些大臣看著我,我就偷偷逃出來找您了,大人。”


    ……這是什麽劇本?在逃國王的忠犬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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