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高高在上, 權傾朝野的王爺。而她隻是個在府中借住的孤女而已。


    被迎娶為王妃進門,也全然因為信王隨口的一句話。


    所以,她似乎連吵架的資格也沒有。


    隻能被迫承受著他濃重的, 不知何處而來的怒氣。


    或許是平日裏信王的寵愛叫她蒙蔽了心思。自己竟然生出來了幾分恃寵而驕。


    不該有。


    思至此處, 江柔安睜開雙眼, 她微微笑了一下:“沒事的。今夜隻是殿下有別的事。”


    小雙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 隻呆呆點頭。幫江柔安擦拭幹淨水珠, 換上幹淨的寢衣。


    江柔安沒有睡。她隻在燈下,繡剛剛身上穿的那件被撕壞了的花苞襦裙,繡完了以後,收拾妥當才滅了燈。


    —


    書房。窗口開著,遠山被層層烏雲籠罩。


    男子沉默坐於窗前。


    失控了,全都亂了。


    乘鶴一一回稟道:“那男子叫陸擎。因為父家經商,十六歲時去將軍府書塾旁讀,十八歲離府。當時王妃也在。兩個人因此便認識了。陸擎在前年科考中探花。今年回了汴京,開了幾家紙品墨鋪。”


    李邵修負手而立:“知道了。下去。”


    乘鶴抬頭看了主子一眼。自從江姑娘進府後,他就很少再在信王殿下臉上看見這種壓抑隱忍的神情。


    雖知道自己不該多言,乘鶴卻忍不住多說了幾句:“王妃和這個陸擎之間,絕對是清白的…”


    男人冰涼的視線望過來。


    乘鶴知道自己多言,立即躬身退下。


    李邵修看向院落中斜立著的一枝白鄂梅。


    緩風拂過,落下幾片葉子。


    她為了一個男人而欺騙自己。


    那些妒火野火燎原。叫他難以自控。


    男人對女人宣泄怒火的方式天生如此。以至於最後,也沒有多控製。她最後的時候幾乎都承受不住了,渾身微微發抖,連眼淚都被逼出來。


    被弄了那麽多,最後隻能無助的,淚眼朦朧的望過來,卻始終沒有控訴。


    這次是他有些過分。


    可也隻是無奈之舉。李邵修心想,她為什麽不直接和自己說?反而選擇欺瞞。


    罷了,明日再好好哄一哄她。


    這一夜他未去側殿。睡的也並不安穩。


    第二日請安禮時,聽見門外腳步聲音,李邵修不急不緩抬眸:“今日來的倒是早…”


    進來的隻是個雙手捧著托盤的青衣小丫鬟,聞言不解抬頭。


    李邵修的聲音全然頓住。


    過了請安的時辰,江柔安並沒有過來。


    他不虞道:“出去。”


    小丫鬟被嚇了一跳,連忙端著茶退出去。王嬤嬤心中存疑,怎得這茶被原封不動的退出來了?”


    隱隱瞧見殿中,信王殿下高大修長的身影不住向門外張望。


    似乎在等什麽人。


    信王殿下等的人,也隻有小夫人了。


    不過平時,這個時辰,小夫人會早早來主殿,和信王殿下下棋,寫寫字什麽的。


    今天怎麽遲了?


    王嬤嬤心明眼亮,將昨日殿裏當值的丫鬟們叫過來,問昨天信王殿下和王妃有沒有什麽異常。


    小丫鬟們一一回:“並未有什麽異常。信王殿下和王妃像平時那樣寫了字。不過寫字倒是花了好長時間。”


    其中一個綠衣裳的說:“後來,王妃倒是似乎情緒不太高似的。獨自回了側殿。奴婢想著去送一送,王妃體恤奴婢當值勞累,並沒有讓奴婢陪同。”


    女使們說的話模棱兩可,王嬤嬤稍微有些不確定。


    難道兩個人吵架了?不應該啊。前不久從宮中回來還好好的。


    日頭西斜,已經逐漸到了午膳的時間。


    李邵修明白,她不會來了。


    已經有些不悅。他是不是對她過於縱容了?


    又或者說隻有自己為這些事情煩心,而她一點兒都沒有被影響麽?


    李邵修目光沉沉:“把王妃請過來。”


    小廝垂頭道是。


    江柔安很快來了。她身著白色的對襟襦裙,發髻上裝飾隻有幾簇茉莉,眉眼淡然,嬌唇施以淺色。


    匍一進門,便規規矩矩的行禮:“殿下安。”


    看著她行禮,李邵修眉頭深陷。


    他曾經縱容過,成婚以後,便不用在拘謹這些禮數。


    怎麽今天又來給他行禮了?


    難不成她在生氣?


    自己未曾注意,語氣生硬了半分:“起。”


    江柔安不知道李邵修為何傳她過來。已經到了午膳時辰,桌上擺著一桌佳肴美蔬。


    是要她來侍候嗎?


    王嬤嬤曾經說過。嫁入王府中,便是信王的妻子。妻子有服侍主君的職責。


    李邵修本來想和江柔安一起用膳。


    未曾想江柔安竟然倔強的站在一邊,拂起袖子,給他布菜服侍。


    心裏微怒,難道她已經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個桌子上用膳了嗎?


    “坐下。”


    江柔安溫聲道:“臣妾先侍奉殿下。”


    臣妾?


    李邵修直直看向她:“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江柔安一怔。


    半響才說:“臣妾不敢。”


    她膽子變大了,敢用這樣的話術來抵他的話。


    李邵修目光沉了幾分:“昨日之事,難道錯全在我?說謊的那個人是誰?”


    江柔安不想提及昨天。


    她搖了搖頭:“殿下,已經過去了。”


    “好…昨日是我有些不對。”


    李邵修目光微深:“過來。身上還疼嗎?可抹了藥?”


    原來他知道,那樣對待自己,會疼。


    以往他說“過來”這兩個字的時候,江柔安總會坐到他旁邊,或者直接坐到他腿上。繼而摟著他的脖子撒撒嬌,說說話。


    現在反而不想。那樣太不成樣子。


    她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能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了。例如恃寵而驕。


    江柔安抿唇,溫柔的一雙眸子望著他。


    一時之間,氣氛微微僵硬,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凝滯。


    “不過來?”


    “好。”


    情緒徹底掩蓋不住,李邵修麵上徹底冷下來,玉碟被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看著拂袖而去的男人,江柔安欲言又止。


    算了。


    王嬤嬤聽見茶盞破碎的聲音連忙進來,見信王似乎動怒,而小夫人獨自站著。


    王嬤嬤焦急問道:“小夫人,這是怎麽了?殿下去哪裏了?”


    江柔安搖頭,說她不知道。


    王嬤嬤十分擔憂。看來這兩個人之間真的不對勁。這是怎麽了?


    —


    酒舫。麥芽發酵而成的清酒味道醇厚,入口會緩緩化成苦辣甘甜的回味。


    兩位灰衣小廝端著托盤,恭敬的將酒放在桌上。


    李邵修並未飲酒,隻是站在窗邊。


    臨窗向下看,是臨街的道路,寬敞的汴河。如今正值夏末,夜晚水路上多貨船。時不時飄蕩幾隻點點漁火。


    周時美滋滋喝了一大杯酒,看向他:“我說你,約我出來喝酒,怎得自己倒站到旁邊了?”


    他們二人認識時間不短,相當了解彼此。一看李邵修這模樣,周時就知道,這人在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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