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原想將信燒了,可是當他的信紙快要觸及火堆時,改了想法,若是真如鄭夫子說的那樣,他要讓屠泰用自己的血將這些字寫十遍,然後貼在赤水城的大街小巷。


    杜管家看了看外麵的夜色,小心催道:“公子,天色已經很晚了,您明天還要趕路,不如先休息吧。”


    程千灌了一口濃茶,壓抑住了困意,用樹枝挑了挑火堆,問道:“之前大哥因為薑朝寶藏的事情受到牽連,我原以為是三哥折騰的,沒想到是五哥現在被爹關了起來。”


    他已經遠離京城將近十年了,一些情報比較滯後,加上不在意,所以事情知道的比較晚。


    比如這件事原先以為是大皇子的手下欺上瞞下,用他的名號行事,誰知後麵居然調查出是五皇子故意將嫌疑推到大皇子身上,現在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據說父皇氣的緊,打算不關個五皇子一兩年不罷手,就連千秋節也不許他的子女入宮拜見。


    這件事父皇反應這麽大,看來五皇子幹的事情,不隻是攀扯大皇子,裏麵還摻雜了其他東西。


    杜管家歎氣,“是啊!大公子仁慈寬厚,本性善良,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五公子估摸著就是這樣,看大公子不順眼。”大皇子雖然沒興趣,可架不住人家是老大,本身相貌、品格、學識、母族都能拿得出手,這種情況下,五皇子眼紅也說得過去。


    實際上,估摸除了殿下,其他的皇子或多或少都對大皇子有敵意。


    身處皇家,不是你不爭就能置身事外的。


    程千點了點頭。


    當年他在宮裏時,大哥對待他這個冷宮皇子頗為照顧,也是他從中斡旋,讓他帶著內侍來到定安郡,沒有在宮中繼續受人折磨,雖說苦點,可是比皇宮好多了,不受寵的冷宮皇子連野草都不如,人人都可踐踏。


    是的,程千就是掌管定安郡的十一皇子南宮璨,母親程氏,入宮時頗受寵愛,而他算是宣武帝的老來子,快到半百得到的孩子,又是寵妃所生,自然是被捧在手心裏。


    可惜帝王的寵愛終究不是長久的,母妃一招失寵,被打入冷宮,受不了落差,香消玉殞,就這樣,他唯一的港灣消失,從小在冷宮生活,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杜管家小心翼翼道:“公子,老爺的壽辰快到了,若是繼續朝赤水城走,估計就來不及趕回去了。”從十一皇子滿十六歲開始,宣武帝每年都宣他回去,都被主子一拖再拖,不是說是生病了,就說傷了腿,要麽就是說在路上迷路了,總之就是不回去,大皇子每年也在勸,可是殿下就是不回去。


    南宮璨冷冷道:“我回不回去沒有多大差別,隻要禮物送到就好。”


    杜管家聽完後,麵上更是哀怨了,心想,殿下,您所說的禮物,就是自己狩獵的那些破洞獸皮還有帶著蟲蛀的野參,或者巡查時,看到的造型奇特的樹根……他懷疑他們的壽禮是在皇室子女中最寒磣,陛下看到後,估計會氣出個好歹。


    南宮璨淡然道:“定安郡窮苦,作為兒子隻能找出這些東西,爹他應該能體諒。”


    沒見每次他送完壽禮後,京城就會派人送過來一大堆賞賜,他可能是幾個兄弟間唯一反薅老爹羊毛的人了。


    杜管家:……


    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歎了一口氣,還能怎麽辦,殿下要送什麽他又攔不住,再想下去,糾結為難的是自己,所以杜管家換了一個話題,“公子,前段時間大公子托人給老奴送來了不少京城閨秀的畫像,您看了沒有?”


    南宮璨今年也是十八歲,和九皇子相差不到三個月,前段時間聖上有意讓十公主和縹緲宗結親,可是十公主在縹緲宗待了幾個月,壓根沒見上人,所以後來就回去了。


    現在京中已經在給九皇子、十公主議親,各家都熱鬧起來,他們忘了,遠在定安郡的十一皇子也到了適婚的年齡,隻有大皇子來信詢問。


    想到這裏,杜管家抬袖擦了擦眼角,他們殿下太可憐了。


    聽杜管家說起大皇子,南宮璨的眼神柔和了不少,片刻後滿眼不耐煩,“我一把火燒了。”


    定安郡又不是啥金貴地方,那些被家族精心養護的閨秀壓根無法在這裏紮根。


    杜管家氣的直拍腿,早知道他就留一些了。


    看到杜管家急成這模樣,南宮璨笑了一下。


    ……


    豎日,天剛剛亮時,虞汐璿就聽到車廂外那些人收拾東西的動靜了,睜眼看到昨晚倚靠在對麵的彭秋頌已經沒影了。


    她下車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正好看到程千走出來。


    他看到虞汐璿,嘴角勾了一個輕微的弧度,“顧姑娘,在下準備了飯菜,你要來嗎?”


    虞汐璿環顧四周,“彭女俠呢?”


    南宮璨身後的杜管家說道:“剛才有人看到彭女俠去北邊了,好像要去祭拜一個人。”


    虞汐璿點頭,看向程千,“既然你這樣誠心邀請我了,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


    南宮璨一臉黑線。


    杜管家給彭女俠留了一份飯,等到他們吃到一半的時候,彭秋頌一身濕氣的回來了,看著神色似乎有些疲憊。


    虞汐璿也沒問,而是招呼她坐下吃飯。


    早飯結束後,正好到了辰時,溫度適宜,陽光也不濃烈,帶著清晨的涼風,正是上路的好時間。


    虞汐璿和彭秋頌綴在最後麵,慢悠悠地往前走。


    當然剛剛走了一個時辰,就遇到了一夥劫匪。南宮璨他們走在前方,沒有虞汐璿他們的事,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等到距離赤水城還差四十裏時,已經遭遇了七波劫匪了。


    虞汐璿架著馬車慢悠悠道:“今天算是和昨天持平了,不知道下麵是不是還能遇到?我看這定安郡幹脆開發出一項野外生存馬拉鬆比賽,召集天下武陵豪傑前來定安郡比賽,從北到南,誰最先趕到終點就是冠軍,可以得到獎品。中途遇到劫匪還能清理一波,而且能增加人氣。”


    你看,好好的青山綠水,偏偏多盜匪,實在讓她無法吐槽了。


    旁邊騎馬的彭秋頌也維持不住麵上的嚴肅,抿嘴忍笑,語帶笑意道:“等到我們見到定安郡的官員,可以給他提這個建議。對了,何為馬拉鬆?”


    虞汐璿微微皺眉,解釋道:“就是非常遠的長跑比賽。”


    彭秋頌點頭,估計這個稱呼應該是某個地方的俗稱。


    此時周圍的護衛一臉黑線,敢怒不敢言。


    和虞汐璿他們相隔兩個馬車的南宮璨聽到這話,也是麵色沉凝,這簡直是在啪啪打他的臉。


    車廂中的杜管家擔心地看向他。


    南宮璨垂眸把玩手中的玉佩,淡然道:“我沒生氣。”


    杜管家聞狀,稍微鬆了一口氣,“殿下,那位顧姑娘是開玩笑的,若是她見識到八年前的定安郡,就不會說的這般輕巧了。”


    八年前的定安郡那是窮的蕩氣回腸,十步一盜匪,百姓大多麵黃肌瘦,也顧不得指責他們愚昧、蠻橫、粗悍,畢竟人都快餓死了,還在乎這些幹什麽,若不是一開始有大皇子安排的護衛,估計殿下陵寢旁的樹都能戳到天上了。


    南宮璨眸光微沉,用手指點著茶水在桌上畫著定安郡的地圖,完事後,他抬頭道:“杜公公,你說如果在定安郡舉行那人所說的馬拉鬆比賽,是否可行?”


    杜公公自小陪伴他,是母妃宮裏的灑掃太監,六歲入宮,平時謹小慎微,之前是伺候宮裏太妃的,後來得罪了其他人,被人一直欺負,是母妃見他是同鄉,就要到了手下,平時幹些粗活,後來母妃打入冷宮,隻有杜公公一人陪著他。


    之後也是杜公公陪著他出了宮,在定安郡安頓下來。


    杜公公稍微愣了一下,之後便拍手道:“殿下英明啊!我覺得不錯,隻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讓陛下誤會?”


    再說,一般江湖人不喜歡和朝廷接觸,普通江湖人也無法從定安郡的西北撐到東南,單是這一波波的山匪就讓他們頭疼,其中還不包括複雜的地形。


    南宮璨眉峰微抬,嘲諷道:“他恐怕是忘了我這個兒子吧。”


    若是那他當兒子,當年也不會直接將十歲的他趕出皇宮,除了禮部準備的基本安家費,這位好父皇可是一點賞賜都沒有,甚至連護衛都是大皇子準備的。


    ……


    京城勤政殿,宣武帝看著郭總管呈上的賀壽禮單,“小十一的怎麽沒有拿過來?”


    “這……”郭總管一臉為難,蜀王殿下的禮單兩天前就送過來了,他一直沒敢呈上。


    宣武帝一看他的模樣,頓時氣笑了,“他這次又將那些破爛給送來了?”


    他又不是老糊塗了,若不是當年蘭妃之事苦了這孩子,他也不會容忍這些年。


    郭總管見宣武帝氣的不太狠,躬身賠笑道:“蜀王現在還是有點小孩心性,再說他是拿您當父親,加上從小就在外麵,當然脾氣就大些,定安郡那種窮困地方,蜀王殿下若是性格不強硬,真的壓不下來,你看這些年,定安郡交上來的稅收一年比一年高,治安也越來越好啊!”


    郭總管說這些話,也不是為了南宮璨說話,他隻是看出宣武帝的心思,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寬慰他,宣武帝對十一皇子有愧,加上十一皇子年少被趕到定安郡,宣武帝對他的印象就在十歲左右,仍然當他是個孩子,要不然忍了蜀王殿下多年的脾氣,奪嫡之爭本來就凶險萬分,他的主子隻有宣武帝,不偏頗任何一個皇子。


    宣武帝冷哼一聲,“若不是定安郡送上的稅賦一年比一年多,朕還以為他窮的揭不開鍋了。”上繳了那麽多稅賦,居然天天送那些破皮衣爛草藥敷衍他,若不是看在他還小的份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二十大板。


    “對了,馬上就要到九月了,他到哪裏了?”宣武帝將手中的禮單扔到一邊,接過郭總管捧上的參茶。


    近些天,他總是身乏多夢,白日無精神,所以讓太醫院備了參茶。


    “這……”郭總管再次卡格了,十一皇子壓根沒看到他人影。


    “哼!他又不打算回來,這是打算一輩子窩在那個窮山窩了。”宣武帝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


    郭總管一時無言:……


    這人不是您丟出去的。


    宣武帝離開座位,繞著香爐轉了半圈,檀香如騰龍般纏繞攀升,宣武帝看著檀香,開口道:“宣瑞王晉見!”


    瑞王是大皇子的封號,大皇子南宮瑾是他第一個兒子,被委以眾望,性格溫和寬厚,待人接物都無可指摘,對待弟妹也都十分愛護,隻是本身太過溫吞,總少了一分果斷,心太軟,宣武帝原想弄一把刀好好磨礪他一下,奈何大皇子壓根不接招,即使刀快架到脖子上,也要提醒對方不要傷到手,簡直不像是皇家生養出的皇子,好像佛家投生來的佛子。


    他擔心若不是為了皇家顏麵,說不定這人真的去出家了,不過還好他現在妻女都有,若是有這心思,也不會娶妻生子了。


    郭總管恭敬道:“是!”


    ……


    郭總管來到大皇子府時,大皇子正在接待五皇子的王妃,看著麵前哭的淒楚可憐的五王妃,大皇子頗為頭疼,他自詡學富五車,飽讀詩書,可是對上這哭的可憐兮兮的弟妹,也是無可奈何。


    原想將人丟給王妃,可是妻子已經被五王妃接連擾了一個月了,他不能再躲著了。


    五王妃一邊用手帕拭淚,一邊哀聲道:“大皇兄,五皇子他是被冤枉的,他也不知道韓星那惡奴竟然敢隨意攀扯你,父皇讓夫君在府中禁閉,我和他都認,可是雪兒和棟兒他們總不能不去給祖父賀壽,我和夫君做的孽何必讓小輩們來承擔,妾身也沒有其他訴求,雪兒和棟兒他們實在想念父皇,您能不能幫忙說一下,讓孩子們千秋節時進宮給父皇賀壽,順便拜見一下母妃。”


    大皇子按了按額頭,看著哭的不能自抑的五王妃,隻能歎氣道:“本王也不能確定父皇是否答應,但是會盡力一試。”


    五王妃眼眶裏仍然盛著淚,露出笑臉:“隻要大皇兄願意幫忙,妾身和王爺就已經很滿意了,不敢奢求結果。”


    京城誰不知道宣武帝最喜歡、最聽大皇子的話,若是他開口的話,雪兒和棟兒他們入宮賀壽的時候就成了七成。


    而此時大王妃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帶著郭總管進來了。


    大王妃:“王爺,郭總管來了!”


    五王妃看到郭總管神情激動起來,不過還是壓抑住了,看向大皇子,這裏是大皇子的府邸,郭總管前來,肯定是來找他的。


    郭總管恭敬地朝著大皇子夫婦還有五王妃行了一禮,而後看向大皇子,“大殿下,聖上讓老奴帶您入宮,請即刻隨老奴出發。”


    本來這不需要他親自跑出來一趟,不過想到宣武帝現在的脾氣,他感覺還是要和大皇子先透一個底。


    大皇子見狀,立馬道:“既然父皇催的急,那我們就出發吧。”


    然後他轉身托起大王妃的手,“之後就由你送弟妹回去了,難為你了。”


    大王妃捂嘴輕笑一聲,“都老夫老妻了,還和我說這些,王爺你不用擔心我。”


    正當郭總管要離開時,被五王妃擋住了去路,她往他的手中塞了一個荷包,一臉哀求道:“郭總管,請問父皇可還在生夫君的氣!”


    郭總管看著手中的荷包,微微托手掂量了一下,金玉撞擊的聲音傳來,微微用兩指撐開荷包,裏麵能看到金塊、玉佩,頓時咳了一聲,默默地推進袖兜裏,“五王妃不必擔心,就是五殿下再胡鬧,在聖上那裏也是他的兒子,您好好照顧好王府上下就好,等到聖上氣消了,五殿下就能出來了。”


    “真的嗎?”五王妃眼角掛著淚,看向一旁的大皇子夫婦,似乎在向他們要承諾。


    大皇子夫婦沒有吭聲,這天下誰也無法做宣武帝的主,給出承諾不隻是對五皇子不負責,也是對他們不負責。


    郭總管見狀,笑眯眯道:“五王妃不用擔心了,你和五殿下夫妻一體,還是不要隨便亂跑,否則聖上會誤認為是五殿下的意思。”


    說完這些,他拂塵一甩,看向大皇子,“大殿下,我們走吧,不要讓聖上誤會了。”


    聽到這話,大皇子夫婦對郭總管投來感激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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