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善眼睛簡直瞅不過來,看那些箱籠竹簍子打眼皮子底下一件一件溜進去,笑意便一層一層地添上來。直到笑沒了眼縫,才想起打簾子請蔣文興進後院正屋裏說話,一麵又招呼著白鳳出來迎月貞。


    白鳳原對月貞心裏還有抱怨,迎頭瞧見那些一箱一筐的好東西,怨氣頃刻煙消。可見這世間,愛與恨都經不住考驗。


    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月貞鑽進老太太屋裏,“姑娘怎麽兀突突的就回來了?也不先使人傳個話!”


    月貞放了元崇到院子裏與兩個侄子玩耍,自搬了根竹凳坐在她娘帳前,“事先也沒定下到底哪日回來,是等那些東西預備好了才來的,可巧今日就都送齊了。”


    白鳳去廚房瀹茶,趁勢將滿院的東西瞧了瞧,心滿意足地端著茶碗回來,“唷,還有毛皮料子,我看見灰撲撲的顏色,竟認不出是什麽毛。”


    “是銀鼠灰鼠皮子,縫在領子上,暖和不進風。嫂子給家人新裁了衣裳縫上去,能穿好些年呢,往後冬天都好過。還帶了幾匹好緞子回來,嫂子不要舍不得,放著也是給耗子啃壞了,不如添上好些的棉絮,給娘做件襖子穿。”


    老太太靠在床上,把腹前的被子拍了拍,嗔一眼,“我不穿,我老骨頭了,還穿那些好衣裳做什麽?白鳳,你裁了給孩子們穿。給永善做件體麵的直身,他男人家出門去也要體麵。”


    月貞聽得耳根子發煩,也懶得勸,隻問她:“您身子好些沒有?上回嫂子打我們那頭回來,太太叫裝了些補身子的好藥,您吃了覺得怎麽樣?病根有沒有好一些?”


    老太太又抱怨道:“我一輩子沒吃過那些東西,一時吃進去,哪裏受得住補?算了,給我吃是糟蹋好東西。我叫永善拿到當鋪裏折換了些現銀子攢在那裏。”


    月貞順口道:“現銀子也給嫂子……”


    話音未落,給白鳳暗裏掐了一把。月貞即刻明白,她嫂子或是瞞著得了現銀的事,或是謊報了數目。


    總之銀錢上的事,一家人你背著我,我背著你,處處是扯不清的賬。


    月貞隻好不說了,橫豎說出來除了增添這對婆媳間的嫌隙,也無益處。她娘也不見得領她的情,反惹嫂子記恨。


    老太太聽見了半句,靠在枕上咕咕噥噥,“如今銀子哪裏經用?你兩個侄子送到私塾裏去讀書了。你爹是個秀才,你哥哥雖然眼下做著這油汙煙熏的營生,可也是讀書人。你兩個侄子也得讀書,往後考功名是正經。做學問那叫個費錢呐。眼下又是年尾,各處欠的賬都要去銷。置辦東西過年,零零碎碎的加起來,也是嚇人。況且又要修房子,下剩那點錢,買了磚就不夠買瓦。憑我日夜打算,都不夠開銷的。”


    月貞因問:“修什麽房子?”


    她嫂子坐到邊上來,歪著向對麵臥房一指,“我們那間屋子後頭不是有塊菜地?娘打算著你兩個侄子也日漸大了,睡在我們外頭終究不是事,往後又還要娶媳婦。索性把我們的屋子拆了,我們的屋子也不要那麽大,讓出快地方,合著後頭那塊菜地,新添蓋兩間屋子,給他們兄弟一人一間。正是為這件事發愁,銀子不夠呀,如何算也還差個二三十兩。”


    月貞摸出琴太太給的十兩來,“正好這裏有十兩,是我們太太給的過年錢。”


    白鳳笑嘻嘻接了銀子,當著月貞的麵,又遞給老太太,“多謝你們太太。你們那一家子,真是沒得說,到底是錢塘縣最有頭臉的人家,這叫一個大方。”


    老太太也不嫌硌人,別過身去將銀子塞在枕頭底下,轉過一副愁容,“也還個差二十來兩。”說著睇了眼月貞。


    這是要月貞幫襯的意思。月貞忙道:“娘可別瞧著我,我是沒錢了。上月在廟裏陪著兩位太太抹牌,把我好容易攢下的那點銀子都輸盡了。”


    白鳳拽拽她,一臉駭然,“什麽牌呀打得這樣大?”


    月貞嘟著嘴道:“他們李家打牌都是這樣大的輸贏,這還是自家人關起門來打,不過是玩。要是外頭那些個太太奶奶來,開了牌局,更不得了,打得人心慌!我是不愛抹牌,可架不住要陪著。”


    牌雖然打得大,但不至於此,月貞不過是扯謊推脫,其實攢下的錢還有幾十兩在那裏。


    白鳳死活不信她真格是一窮二白,礙著她才回家來,不好為錢把她慪得狠了,隻得暫且耐住性子。立起身,岔到別的話上,“唷,這文四爺來,你也沒提前支會一聲,家裏沒好菜,你陪著娘說話,我到街上去買些好酒好菜來。”


    說話踅至正屋裏對永善道:“我去買些酒菜,午晌你陪著文四爺吃飯,可別叫文四爺走!”


    兩口倒是真心實意要留客,不為別的,就為這永善一向眼高手低,自詡讀書人,不甘與油鍋灶台為伍,也不甘同那些個分斤撥兩的街坊為兩個果子錢成日繞嘴,打算著要另謀分差事。


    原想著等年後借拜年的由頭,走到李家去在他們商號裏求個管事的當當。可巧這剛剛謀得好差事的蔣文興過來,便要逮著他討個謀略。


    蔣文興欲辭難辭,隻好先遣了那班下人回去,留下來吃午飯。席上永善殷勤備至,這種殷勤又同對了疾那種殷勤不大一樣,因為知道蔣文興的家世,這股子殷勤裏,難免有引為同類的意思。


    永善拱手道:“聽說你文四爺在我們親家家裏是座上賓,近日又做了他們徐家橋錢莊裏的掌櫃,我也不會說什麽奉承話,隻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舉杯相敬間,蔣文興謙遜一笑,“沒那麽快,事情雖然定下了,我這裏還得年後才拜馬。也是承蒙二老爺看得起,往後,我也隻好肝膽盡獻了。”


    “與其說是二老爺看得起,還不如說你文四爺有本事。你要是沒這個本事,那麽大個攤子也不敢輕易交托給你。”


    “哪裏哪裏,還虧得緇大爺鶴二爺關照。”


    說到此節,永善擱下杯來一歎,“我那位鶴兄弟,嘖,可惜了。要說會擘畫會打算,還得是你文四爺。我倒想討教討教,在他們家當差,可難做不難做?”


    蔣文興立時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半斂了笑,“說不難,那是裝強的話。你想這李家,又是做官又是行商,人際往來會簡單?不說外頭,就說他們鋪子裏,那些個掌櫃管事,哪個不是他們族內之人,要不就是他們家的家奴出身。”


    “親戚呢?”


    “就是親戚,也得是同宗同姓的親戚,否則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過的都是大數目,交給外親,哪裏放心?”


    永善暗把腮頰咬一咬,笑了,“不見得吧,你文四爺,不就是外親?”


    “話不能這樣講,我那個姐夫可是他們的同宗,他們是看我姐夫的麵上。何況我在李家,也效了半年的力,我的為人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永善踟躕一瞬,笑著給他斟酒,“我的為人也想叫他們看看,隻是苦於尋不到時機。依你文四爺看,我要走走哪條門路?我也想為親家略盡些綿薄之力嘛。”


    蔣文興向門外睇一眼,“貞大奶奶不是在那裏?煩她去向琴太太說個情,在他們那頭的茶葉行裏謀個差事,琴太太總不會不給她這個麵子。”


    永善隻是幹笑。走她妹子的門路,自然老早就想過,可他這妹子是個倔脾氣,上回為了白鳳在她那裏幫忙幫出差錯,一定是死也不肯答應。


    可巧蔣文興也不欲攬這樁事,草草用完飯就要告辭,走到院裏來請月貞出屋辭過,“貞大嫂,我先回去稟太太,明日再來接你家去。”


    “噯,多謝文四爺。”


    月貞一麵應聲,一麵自幽暗的屋子裏緩緩走出來,扶住門框。盡管臉上有些愁悶煩嫌的顏色,眼睛卻照舊是水靈靈地扇動著,像是黑壓壓的海打著浪,拍到岸上來一顆琉璃珍珠。


    然而岸上,是另一片無涯的黑海。她在進退兩難間,不露聲色地流動著自己的光彩。這光極為微薄,渺茫,甚至毫無用處。


    但不免能叫人多看一眼,再看一眼。看著它,隨之就想將它雕琢打磨,鑲在金釵,嵌為珥璫,總之要將它釘死在什麽上頭才好。仿佛釘死它,就是握住了自己那一縷已消逝不可追的,沒用的純粹。


    盡管那純粹無用,卻令人緬懷。


    作者有話說:


    第42章 夢中身(二)


    午晌蔣文興與一班家人去後, 永善便欲關鋪子歇上一日。月貞正幫著白鳳在院內歸置帶來的東西,聽見外頭上門板, 走到鋪子裏問:“哥哥, 怎的這樣早就關門?”


    永善早煩透了這煙熏火燎的行勾當,因近來盤算要到李家商號裏混差事,愈發難耐, 心思全不在買賣上頭。


    他扭頭笑了笑,上完門板,剪著手慢慢踱來, “妹子回來了嘛。你嫁出去的人,不得在家過年, 好容易今日回來,咱們就權當是過年。關上門, 一家人和和滿滿地吃頓飯。”


    天長日久, 木頭萎縮,門板間隔著好大的縫隙。月貞往門縫裏瞅一眼, 咕噥道:“哥哥真是的。你瞧, 年關前後走親訪友的人最多, 大家素日裏舍不得吃喝的,這時節都願意買些給小孩子吃著玩。你不趁著這些時候多賣幾個錢,還一味犯懶。”


    白鳳打簾子進來,挽住月貞也白了永善一眼,“姑娘這話說得很是, 豈有白放著錢不掙的道理?姑娘別搭理他,他就是懶骨頭又犯了。走, 幫著我把那些料子重新裹一裹。”


    三人相繼往後院裏來。永善聽見老太太隔著窗戶喊他, 掉轉身自進了那屋去。


    甫進門, 老太太便靠在床頭使個眼色,叫他將門闔上,搬了竹凳跟前坐下。


    老太太窸窸窣窣地把枕頭底下壓的十兩錠子摸出來塞他手裏,“別給你媳婦曉得。”


    永善因問:“娘哪來的這錢?”


    老太太抱著腹道:“李家太太使月貞送來的。你那妹子心裏一向沒個成算,當著白鳳的麵就給摸了出來。你那個媳婦,是個嗑瓜子舍也不要吐殼的,錢到了她手裏,她哪裏舍得再拿出來?你不是要到李家去尋差事做?他們家的太太爺兒們不必說,也不稀罕咱們一點東西,況且還有你妹子在那裏。可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們家那些櫃上的人,家裏的管事,你不得打點打點?”


    永善掂著銀子直笑,“還是娘會打算。”


    “你對月貞說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等吃過晚飯,叫她嫂子對她說。”永善揣了銀子,不由攢眉,“隻怕她不肯應承。上回在他們家,您是沒瞧見她白眉赤眼罵我和她嫂子那模樣。”


    老太太歎道:“老話說得好,嫁出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隻想著在李家保全她的體麵,哪裏還顧得上娘家?不過她那性子,瞧著悶不吭聲的,倔起來,憑你如何罵如何勸,不頂用。我看先對她提一提,她不依就罷了,也不要強她,回頭你親自到他們府上去拜見霖二爺。”


    永善連連點頭,想這霖二爺雖然交道打得不多,作好作歹也是親家,應當不好駁他嫂子的麵子。


    這樣一想,有了胸有成竹的意思。


    那邊廂,白鳳並月貞坐在床上理緞子。白鳳扯著一截雲熟絹比在身上,眉開眼笑,“等開春裁件比甲穿,走親串門的時候用得上。”


    既送來,月貞隨她做什麽,她敷衍地笑著望到對過窗根底下,三個孩子圍著桌兒弄什麽玩意。


    原來是弄元崇脖子上的一個金項圈,給那兄弟倆摘下來,爭相搶上頭的金麒麟小墜子玩耍。兩個人為這個你推我搡地打起來,元崇隻靜靜地在一旁望住他們笑。


    打哭了一個,白鳳丟下料子去拽著罵,“鬧鬧鬧!鬧個沒完了!年關底下哭什麽?仔細小鬼聽見捉了你去!”


    因看見那項圈,走來問月貞:“你們家真是舍得,這樣精貴的東西,打給小孩子戴?也不怕出門弄丟了?”


    不管有無,月貞先防著她起貪心,“家裏的孩子都有,自然也要給崇兒戴。丟是丟不了,小孩子們前前後有奶母丫頭帶著,丟了一件,先要拿她們問話。嫂子不知道,這些東西雖然是戴在各人身上,但太太那裏都有一本總賬。就是我們各房裏的首飾頭麵,都是記在冊子上的。”


    白鳳悻悻低下頭去,心裏那樁事反提起來,“上晌說的蓋房子的事,你那裏能不能想法子湊一湊?我倒是蠻大無所謂,隻是娘她老人家急,我勸她說:‘孩子們縱然是要長大娶妻,也還有幾年呢,現在還同我們一屋裏擠一擠,等過兩年再蓋不遲,銀子先緊著眼下打算。’”


    說著提起眉眼:“又遭她老人家排場一頓,說:‘你是矮門頭的媳婦望不見長遠。孩子們年紀不大,可身量竄得快,兩個人擠在那土炕上,顧得上這個顧不上那個。況且大小子開了年也是十來歲的半大小子,漸漸知道些事了。叫他隔著片門簾子聽見你們兩口的動靜,像什麽話?你們兩口又年輕,沒個顧忌。’罵得我麵紅耳赤的,都不曉得怎樣回。”


    月貞心道,她娘什麽時候在白鳳跟前如此會罵人了?多半是白鳳杜撰。


    她低著下頦掐緞子的一片角,微微笑道:“娘說得也是這個道理,隻是我實在沒錢。嫂子當我哄你?你到我們那裏去,也是瞧見的,凡事都是太太做主,每個月放點月份子,婆子丫頭,哪個是好打發的?大爺又沒有了,他倘或活著,在外頭管著生意,還能弄些錢回來。偏他死的早,誰來管我們孤兒寡母的?”


    說到此節,眼波流轉,抬上眉來,“噯,我還正要問嫂子呢。我前些日子在太太屋裏不留神跌碎隻水晶玻璃瓶,聽說是太太的陪嫁。虧得那架子上擺的東西多,太太一時看不到,還沒來問我。我想借嫂子點銀子,在外頭托人買個差不多的擺上去混過。等我下月放了月份錢,再悄悄使人給嫂子送回來。”


    擺明了也是扯謊,可白鳳自己也是扯謊。不過月貞是後出招,白鳳要接她的招,就失了先機了。


    隻得訕笑:“我問你呢你又來問我。我能有?有就不問你了嚜。”


    兩個人揭過此話不提。捱到晚飯畢,永善自往鄰舍家去,給白鳳騰出屋子來,白鳳又趁機拉著月貞往屋裏說話——


    “你哥哥這樣也不是個長法,鋪子裏的買賣你是曉得的,成日忙來忙去,起早貪黑,不過是掙幾個菜蔬錢。近來也算老天開了眼,你哥哥也有了上進的心,想著到你們李家茶葉號裏謀個管事的差事。你做妹子的,也幫著他在你們太太跟前說一說。你們太太那麽個大方人,沒得說,一定是肯的。”


    憋了一日的雪終於落下來,像倒下一盆死灰,撲撲簌簌貼到糊窗的桐油紙上,沾濕一塊便髒一塊。


    月貞扭頭睇一眼,覺得回趟娘家猶如上了戰場,處處迷陣陷阱。來時心存的那份小小的歡喜與牽掛,正隨日影西頹,滿心灰燼。


    她這回開口,有些渾軟無力似的表情,話卻說得很死,“這事情想都不要想。哥哥會做什麽?就是張羅這麽個小鋪子還張羅不明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把他放到茶葉號子裏去,他是會談買賣啊還是會押船跑商啊?就這條街上的鄰舍他都周全不到,更別說各省的茶商官員。”


    白鳳有些不服,“你哥哥還不去跑這些雜事呢,他能寫會算,讀過正經書,這姑娘是知道的呀。就說昨日來的那個文四爺,本事不定有你哥哥大,人家怎麽就做了掌櫃的?”


    “人家是人家,哥哥是哥哥。哥哥是讀過幾本書,可也不是讀過書的都是能耐人,他要是有能耐,早年間就去科考做官了。”


    “那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沒人照應,官場是好混的?誰不是攀著關係才混得開?如今既然有了你這裏的關係,你不幫一幫,還賴著誰去?”


    月貞冷著心腸,“總之是不行,你們也打消這個念頭。哥哥不是做生意的人才,就守著這間鋪子掙點過日子的錢,就罷了,踏踏實實的哪裏不好?”


    “好好好,姑娘好了就不許別人好,真是丟下碗就罵娘。”


    月貞橫她一眼,心裏諸多委屈,懶得周旋,便起身向外走,“我回屋去睡了,明早上我就帶著崇兒走,省得再多吃你們一口飯!你們章家的米貴,吃一粒就要朝人討成千上萬的好處!”


    慪得白鳳在後頭跳腳,“噯你說的什麽話?誰要你成千上萬的好處了?我們倒想要,姑娘倒也得有啊!你在李家也不過是縮頭耷腦過日子嘛!”


    月貞隻作沒聽見,踅出去業已天盡。


    冬日裏天短,夜卻長,長得勒人的脖子。雪沒完沒了地下著,墨雲遮著月亮,仍然透出一層灰淡的光,因為這光,使一切都有個隱隱淡淡的影,滅也滅不幹淨,還不如徹底黑下來的好。


    老太太成日在床上靠著,更兼年紀大,夜裏就不大好睡。便在黑暗中,長籲著氣,“月貞,我方才聽見你說什麽‘你們章家’?這話真是叫娘聽著不是滋味。”


    對過床上沒動靜,老太太索性撐坐起來,又籲一聲,“娘曉得你沒睡。”


    那頭“吱嘎”一聲,月貞枕上翻過來,“我那是同嫂子拌嘴的氣話,您不要多心。”


    “我是為你傷心,姑娘也難呐。嫁到那樣的人家去,娘家不成樣子,替你出不了什麽頭,又沒了姑爺,拖著個半大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生的。外頭瞧著過的是光鮮體麵的日子,可底下,半點不由自己。你嫂子不曉得,我做娘的,會不知道?”


    月貞積了一日的委屈這會化為眼淚,暗暗流在枕上。又怕她娘聽見,不敢吱聲,隻是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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