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吻太唐突匆忙,誰都沒從裏頭品出什麽,隻餘下一片尷尬。月貞有意打破這種尷尬,便想起來問:“前頭角門上的人,你是如何打發她們的?”


    前頭不遠有一處洞門上了栓,平日放個婆子在那裏值守。蔣文興道:“我說是到霖二爺房裏找他說話。”


    “她沒問你別的?”


    “一個家裏住著,問那麽多做什麽?又不是盤查賊。”


    可不就是賊嘛。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蔣文興看她兩眼,歪上嘴角嘲弄,“你後悔了?”


    到這一步,哪裏還容得人後悔?月貞趕鴨子上架似的挺直了腰杆,“誰說的?我看是你怕了吧?”


    “我怕什麽?”他倏地提高了聲,維護著他男人的臉麵,“我蔣文興怕過誰?就算真給人瞧見……”


    話音未斷,急得月貞忙在唇上比了個手勢,“你低聲些,兩邊屋裏可都睡著人!”


    蔣文興看她噘著嘴的模樣簡直俏皮可愛得很,便笑起來,抓開她的腕子,又湊上去親她。


    退也退開了,不過就退開了一點,在她嘴前笑著,“不叫我放聲,那許我放肆吧?你給沒給人親過?”


    分明看見月貞的眼裏閃動起一點綿綿的失落,她是給人親過,但那時太慌亂,亂得回味不起。反正和眼下的平靜是不一樣的。


    他才問完心下就後悔,於是像要覆滅那個他早知道的答案,接著親她,溫柔地碾去她記憶裏的痕。他笑著說:“記住這滋味。”


    月貞閉著眼體會,嘴上軟綿綿的,是有些蝕骨銷魂。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麽。缺了兩顆亂跳的心。他們的心在各自的腔子裏,跳得過於從容。


    這一夜隻是親了幾回,倒沒有過多的逾矩,都還有一根神經繃著。落後幾日也沒再尋到合適的時機,兩人的關係仍止步在一個親吻裏,不得進也不得退。


    但日子是在進的,沒幾日即要替唐姨娘送葬。廟裏那些男人媳婦一日輪四班在靈前燒紙,閑的人離家在外,愈發自在,皆聚在禪房關起門來大肆賭錢。


    有人暢意,“單是賭錢沒意思,需得有些酒肉才好。”


    那頭進來個人,闔上門笑道:“酒肉就算了吧,到底是佛門聖地,況且這是鶴二爺的地盤。”


    “嗨,鶴二爺不管事,不怕他。何況他忙著呢,白天在大慈悲寺那頭監修佛塔,傍晚回來就到殿內替姨娘念經超度,哪有空盯著咱們。”


    “咱們在這裏關上門來賭氣他看不見,可吃起酒肉來,氣味他總聞得見吧?他睜一眼閉一眼不說咱們,是他體諒咱們當下人的辛苦,咱們也不要過於蹬鼻子上臉,反叫他難堪。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其餘幾人思來點頭,暫且擱下了這打酒吃肉的主意。


    寺內僧眾見這些家人有些不像樣,在殿內守靈隻顧著打瞌睡,得閑也隻曉得在禪房聚眾賭錢。雖然到寺裏治喪的人戶多,此事也常見,但這是李家的事,少不得去稟報給了疾。


    了疾也不知有無在聽,自顧著係上一件蒼青僧袍,默然地從精舍裏走出來。


    走到雕闌處,向山下一片金光粼粼的西湖眺望。看見搖曳的渡船,看見宿醉的畫舫,無數醉生夢死的人在浮塵洪浪中隨波逐流。那波浪一層一層地將遊船蕩得輕悠悠,但要拽又是拽不住的。


    他對弟子笑道:“隨他們去吧。他們沒有真心,就是跪在靈前哭瞎了眼又有什麽用?死人是不在意這些事的,不過是做給活人看。活人也不在意,也就懶得做戲了。”


    說話已翩然離寺,往大慈悲寺去了。大慈悲寺的佛塔業已著手動工,這幾日正忙著丈量地勢挖槽基。


    玉芳有意要修一座氣勢恢弘的樓閣塔,既用於供奉佛主,又要作藏經之用。將來他圓寂,也有意要將自己收於樓閣塔頂端,永世受香火供奉。不過最尾這點隻存在胸中,並未向了疾提及。


    二人巡視槽基時,玉芳倒有意提及另一椿事,“我有一事還待與師兄商議,還請師兄與我轉至禪房說話。”


    房內隨侍著兩名年輕僧人,甫進門,玉芳便吩咐侍僧,“去,瀹兩碗茶來,要我上年收的明前碧螺春。了疾師兄是常年吃好茶的人,差一點的不對他的脾胃。”


    聽得了疾在後頭暗暗攢眉。那玉芳又忙回首請他榻上坐,殷勤備至得直令了疾渾身不自在。玉芳的禪房他倒是頭一回來,坐在榻上,將偌大間屋子環視一眼,隻覺是到了個金光燦燦的寶殿。


    玉芳這間禪房非同一般,該有的家私一樣不缺,通設圍屏寶榻,軟帳繁裀。不過與尋常人家不一樣,大理石屏風上繡四大菩薩,寶榻雕花刻十八羅漢,帳子織金錦龍門佛帳,瓶內供的是蓮花,燭台是蓮瓣紋金燭台。


    環顧到眼前,但見玉芳將胳膊搭在炕桌上,湊來一張煩難的笑臉,“有件事情,不知該如何向師兄開口。”


    了疾看他這笑,越看越有些塵俗之中的諂媚之氣。心下倏然湧起一陣不耐煩,微微笑道:“禪師不要再叫我師兄,我可當不起。您有話隻管直說,是什麽煩難事?若是佛門之中的事,我自當盡心竭力。”


    玉芳拈著長須遙遙手,笑道:“佛門之外的事你我可插不上手。這事情呢,說煩難也煩難,不過於你師兄而言,不過是一彈指的小事。嘶……還真是有些叫我難以啟齒。”


    了疾益發厭惡他這嘴臉,把眼撥正了,拈起袖口,“您盡管直言。”


    那玉芳便將老皮子老臉一抹,嗬嗬笑著,“聽說前些時運送石料木材上山,尊家沒有收運費銀子。這麽說,這筆錢是省下來了?寥大人上回說,這筆銀子是上了賬的,既然已上了賬,就不好再改了,不如將這筆錢使到別的地方去。”


    了疾心下疑惑,睞目看他,“依禪師的意思,該用到何處?”


    玉芳瞅他一眼,拈著一搓銀須端起鋥亮的腦袋,“朝廷派的巡撫大人不是就要到了嚜,除了巡各道衙門,這視察風土人情也是必然的。咱們杭州府,有好幾座名聲在外的寺廟,本寺雖也能在朝廷掛上名,可同他們比起來,到底差些意思。我想著,不如拿這筆錢款待款待這位大人,叫他請示朝廷,將本寺隸歸到朝廷名下,本寺也可引譯經典,為百姓造福,為朝廷建功嘛。這裏好了,師兄的小慈悲寺自然也能跟著香火鼎盛了。”


    了疾聽了半晌,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無非是以造福百姓報效朝廷的名目,為寺裏添香火,為自己謀功績。


    他倏然感到一陣可恥與心酸,冷笑了聲,“既然出世在山,所度者皆在緣。香客在哪座廟燒香,不都是同敬我佛麽?禪師又何必計較哪裏的香火比哪裏的旺?”


    那玉芳料想他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索性玩笑道:“實話告訴師兄,我這可不是為了自己。你看本寺的僧人眾多,都要吃飯。香火不旺,叫大家張嘴吃什麽?我不如你,背後有偌大的家業支撐著,我不想些法子,叫我這山門如何維持?衙門雖然也捐些銀子,可都是用在造塔建樓這些大項上,穿衣吃飯這些開銷,衙門可是不管的。”


    了疾滿心氣憤,蜷起手道:“不知貴寺一日吃得了幾石糧食,穿得了幾頃布匹?咱們出家在外,修的是一顆慈悲心。我一貫想,泥塑的菩薩與金雕的菩薩都是菩薩,難道到了西天,也要因錢財權勢分個三六九等出來麽?百姓心裏敬的是度苦厄超輪回的佛主,可不是敬的玉座金身的佛主。”


    一番話說得玉芳臉上倏紅倏白的,他也不顧人的臉麵,拔座起來立掌告辭,“況且這銀子是衙門支出,我這裏雖然省了下來,也是替衙門省下的,仍舊要交回衙門去。禪師與我商議不著,還是去同寥大人商議吧。外頭的工科的人還等著丈量槽基,恕不奉陪。”


    那玉芳氣在榻上,瞪圓了眼,要罵他也不敢罵,要求他也不敢再求。


    後腳侍僧便端著兩碗茶進來,一壁歪著眼看了疾的背影,一壁將茶奉在炕桌上觀玉芳麵色,“住持,他不答應?”


    “這個了疾,像個迂酸的讀書人,一點也不曉得變通!他不想想,我這裏成了朝廷的寺院,香火旺起來,隔壁鄰舍的,火不也能燒到他廟裏去麽?說起來還是商賈人家的子弟,一點算盤也不會打!”


    那小小侍僧倒會打算盤,盯著兩碗茶惆悵道:“唷,浪費了,這可是您收的好茶。”


    玉芳哪裏舍得浪費,慪得將兩隻茶碗都揭了,統統一飲而下。


    了疾這廂出來,總覺是在玉芳禪房裏染了一身塵埃,彈著袍子直彈到塔基前。迎麵給那衙門裏的王班頭瞧見,笑著貼去問他:“二爺這臉色可不大好,是不是玉芳那老和尚把您給氣著了?”


    了疾瞟他一眼,“你可知道他與我商議什麽?”


    “那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八成是為了那筆省下的運費銀子?”王班頭嗬嗬直笑,“上回查虧空的事,雖然沒牽連到玉芳,可他也不幹淨。要不是趕著今年巡撫下來,懶得多生是非,我們大人就要免了他的住持了。鶴二爺,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常關在您那小慈悲寺裏頭,對外頭的事漠不關心,哪裏知道,這佛門也不是什麽清淨之所。隻要有人,就有亂的地方。用你們佛家的話來說,塵內塵外,何以為界?您這麽個聰明人,您看得出來嗎?”


    把了疾問得無語作答,他剪著胳膊,朝著晨煙未散的林間歎了聲,心緒有些恍惚。


    從前總以為塵內塵外的界限無非是一座山門,周全十幾年,那山門到底是關不住春色飛花,自然也關不住塵煙飛灰。


    第49章 夢中身(九)


    山門來來往往的, 淨是些不速之客,各抱目的, 把心頭的慾望說給菩薩聽。隔日卻來了位不大一樣的, 非得要把所求之事說給了疾聽。


    了疾由大慈悲寺那頭折返回精舍內,就見一個眼熟的背影坐在矮幾前,也算自給自足, 自己為自己瀹了盅茶在那裏閑飲。


    牆根底下那外方內圓的多寶閣架子上,幾個瓷罐子給毫不客氣地翻得移了位。弟子向了疾附耳過去說:“他自稱是您家的舅爺,我隻好將他請到您屋裏坐。”


    那人沒聽見有人進來, 還在那裏端著茶盅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自得其樂。了疾點點頭示意弟子出去, 一壁向矮幾走去,“章舅兄?”


    果然是永善調轉頭來, 見著他便兩眼鋥亮, 笑嗬嗬地立身起來作揖,“鶴二爺, 好些日子未見了。一向聽說你在此處修行, 還未曾來拜訪過。今天閑著無事, 特走到這裏來瞧瞧你。”


    說著,他將屋子指了一圈,“今日來一見,你這日子果然過得清苦啊。我心裏真是替你不值,你瞧瞧這住的屋子, 哪比家裏?前些時我到你們霖二爺屋子裏去一瞧,那樣氣派的陳設家私, 才配得上你們李家的家世。”


    他自顧自地在那裏品評一番, 了疾隻是笑笑, 走到矮幾後頭盤坐,“舅兄請坐。今日倏然造訪,是不是家中有什麽事?”


    這“家中”是指章家,李家要是有事自然會打發管事的上山來傳話。其實章家是與他無幹的,可因為月貞姓章,他似乎也與章家有了一絲一毫的關係。所以盡管不太喜歡永善渾身的粗鄙之氣,也仍然待他客氣。


    永善心想這趟來對了,忙座回蒲團上,“是有件事想來托付鶴二爺。我們家的境況你是曉得的,也就不瞞你了,老母親常病著,每月單是吃藥就開銷不少,雖有那麽間鋪子,卻是入不敷出。我今日來,是想托您在你們家的行當裏頭替我謀件差事。”


    他將兩臂張開,洋洋自得,“我章永善自幼飽讀詩書,也是一身的本事,這渾身的學問白擱著不用,豈不是白費了人才?”


    了疾心裏好笑,這也算人才?轉頭又想,他若得個差事好好做著,也就不用成日鑽營著在月貞那頭揩油水。他對月貞,乃至整個章家的人,都懷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包容。


    這包容也不是全無尺寸的,永善這樣的人,做不成什麽大事,也惹不出什麽大麻煩,無非是想混幾分體麵混幾個銀錢。


    他心裏有了打算,卻故作為難地沉默片刻,方應承下來,“這樣,我這裏暫且不得空,舅兄請回家淺候幾日,等我抽空與我大哥商議一下。你也知道,家裏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主。”


    “噯、噯。”永善想不到他竟如此痛快,心內一陣高興。這一高興,就免不得忘形,“要說你們家,就屬你鶴年最仗義!早知如此,我才不去霖橋那頭繞彎路,一早就該托給你辦。”


    了疾勉強笑了兩下,不欲再與他多話,起身向他行了禮,“我在大慈悲寺還有些事情脫不開身,舅兄願意多坐坐就隻管坐,到了午晌飯堂自有齋飯送來。我得先告辭了。”


    永善“嗯嗯”地答應著,驀地精神抖擻,自覺是高人一等了,再看那些來往的僧眾香客,目光裏有說不出的得意蔑意。


    他原打算著既然來了,少不得混頓飯再走。閑逛到飯堂裏,見火頭僧正在燒飯,走近一瞧,不過是些青菜豆腐,又覺無趣,便自行下山拿了幾個錢充麵子往行院裏設席請客去了。


    這一路上都在想,嫁了妹子到這樣的人家,到底是有些難得的好處。


    這好處不一定是從月貞身上直接“拿來”,但總算是用她去“換取”的。月貞不知不覺地像個秤杆,平衡著周遭的人與事。


    隔日要送唐姨娘的棺槨回雨關廂,偏玉樸次日就要動身回京,他自己的事是巍然不能動的,又覺得應當禮重一場。


    便囑托霜太太道:“你不要看她是個姨娘就慢怠了她,好歹要派個家人去,哪怕是隻送到城外就回來。”


    霜太太還在鋪上親自為他收撿衣裳。地上開著個描金箱籠,她把每件袍子都疊得格外仔細,疊好,又要抹平多餘的皺褶。


    那渾圓的身子朝下折著腰擱衣裳,顯得吃力。說話卻維持著一貫殷勤的活躍,“那是應當的,她好歹為咱們李家生了個兒子在那裏。緇宣抽不開身,巧蘭那媳婦這幾日又病了,我想著叫貞媳婦去送她一程,她們兩個也算要好一場。”


    “也好。”玉樸歎了口,隻管在榻上靠著看她收拾,“南京的銀子使人送去了麽?”


    “你放心,早打發人往南京送去了。隻是你這趟回京,如何向那蕭內官交代呢?我這些日一直替你愁這個,隻怕得罪了他。”


    玉樸扣著額心道:“這蕭內官最是有些小肚雞腸……回去了再說,我再另想法子周全他。就算他記仇,也不至於為了個女人明著跟我翻臉,無非是背地裏下絆子。”


    霜太太抱著件袍子唉聲歎氣,“就是怕這個。人家是宮裏頭的人,要是在皇上跟前吹個什麽風,也夠咱們受的。”


    玉樸自然比她曉得其中的厲害,可人在此地,縱然百般愁煩,也無計可施,凡事隻能回京再做打算。


    大概是因為明日要走的緣故,他看她看得不免帶點認真。太陽照進來,給她間間歇歇彎下去的身子折斷幾回,令他回想這一段紛紛亂亂的日子,那些人前的觥籌交錯就是那些錦繡羅衣,記不得那一日穿得哪一件,橫豎日日都穿在身上。


    但脫下來時,隻有她看得見他的真實麵目。她看盡他的卑鄙與無情,他也看盡她的愚鈍與尖酸。這幾者之間,像是相互豢養相互成就的關係。


    他倏地笑一聲,懷著些滄桑的哀情。霜太太驚了下,詫異地抬起頭來,隻好也陪著他笑一聲。


    這廂收拾了衣裳,便到這頭來托琴太太使月貞去送唐姨娘一段。琴太太心裏不大願意叫月貞去,又不好拂霜太太的麵子,隻許月貞送出城去就回家來。月貞自己倒很願意去送一送,總覺僅有些不相幹的下人送唐姨娘,難免場景淒涼。


    次日月貞便換上素縞,備了馬車,領著一隊扶靈的人往小慈悲寺去先接棺槨。說是她領著人,其是人領著她。


    她坐在馬車內,心境又與前兩回送葬不一樣。頭一回是亂糟糟的,是給人趕到戲台子上的主角,有些舉措不定。第二回 稍作適應,做戲還是做戲,沒有一點悲緒,卻有了經驗,能從容地拌一位孝媳。


    這一回看見掠過簾縫的靈幡與紙錢,倒有些由衷的悲慟,仿佛是為唐姨娘,也仿佛是為自己。她自覺也像是死過一回,死在夢裏,醒來剩個空殼子,眼轉到哪裏都是一片虛無與無趣。


    望到前頭幾個騎馬的主事裏,卻有個熟悉的背影。他也回首看見她挑著簾子,便騎馬過來,“兩位太太怕你一個人擔不住事,就吩咐我過來幫著張羅。”


    月貞恍惚一下,點點頭,“我不過是代家人送一段,有什麽擔不起的?你徐家橋那頭不忙?”


    問得蔣文興倏地寥落一笑,拖著泄了氣音調,“忙啊,正是因為忙,緇大爺才在櫃上安插了個人,說是幫襯我。”


    原來緇宣記著玉樸的話,不放心叫蔣文興手裏大筆大筆過現銀子,昨日起就抽調了個人手到櫃上。名目上是說恐蔣文興才剛接手櫃上的事,怕他手忙腳亂顧不過來,叫個老人來給他幫手。實則是一麵監管著他,一麵分他掌櫃的權。


    蔣文興心胸透亮,哪裏會猜不到?心下正有一陣愁悶與恨意不能消解,偏巧又叫他來幫襯月貞發送唐姨娘。


    一看到月貞,就如同是見到了位“同是天涯淪落人”。他知道她做寡婦媳婦也跟是他一樣的,不過是在人屋簷下的夾縫裏生存,凡事看人臉色,過得戰戰兢兢。


    月貞也猜到,忽覺他可憐,少不得寬慰兩句,“你做得好了,天長日久,自然就不需要幫手了嘛。換個念頭想一想,你身邊傍著個凡事有經驗的老人,你還能跟人家學些談生意講買賣的手段,倒是你的好處呢。犯不著在這裏泄氣。”


    她與他又有一點不一樣,她更擅長自我寬慰。要換先前,蔣文興也要在這一點上瞧不起她,自我寬慰不過是因為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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