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恨不得,這苦果竟是隻能自己咽了。


    而沈文茵得知雲鶯晉封淑貴嬪的消息時,人正在雲溪宮的沉香小榭。扭頭看一看床榻上一臉病容、陷入昏睡的謝夢靈,她起身從房間裏出來,吩咐自己的大宮女回去取一份賀禮,待自己的大宮女回來,她便捎上賀禮去祝賀雲鶯。


    清竹閣又是十分熱鬧。


    各宮各殿的賀禮相繼由宮人送到,登門前來祝賀的小妃嬪也有不少。


    雲鶯到底見了見。


    待小宮女通稟沈婕妤到時,也讓請進來。


    “嬪妾見過淑貴嬪,恭喜淑貴嬪。”


    沈婕妤被小宮女引到花廳,看見雲鶯,上前見禮祝賀。


    雲鶯道:“沈婕妤不必多禮。”又如同對待其他人那般讓賜座奉茶。


    沈婕妤謝過才入座,相對寒暄片刻,聽雲鶯問,“沈婕妤方才是從沉香小榭過來的?”


    “不敢瞞淑貴嬪,的確如此。”擱下手中茶盞,沈婕妤應聲答。


    雲鶯曉得謝寶林這陣子在生病,沈文茵多半是去探病,便問:“不知謝寶林的身體如何了?病可有好一些?”


    沈婕妤不覺輕歎:“瞧著不大好,嬪妾在沉香小榭待得許久,謝寶林幾無清醒的時候。據她身邊大宮女說,謝寶林這幾日皆是如此,病情實在不大樂觀。”


    謝寶林分位不高又不得寵,不久前她家裏才出事,隻怕如今生病連個好點的太醫也請不去看診。


    沈文茵一樣不得聖寵,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


    雲鶯看著沈文茵談及謝寶林時的愁容,曉得她心裏因著之前謝寶林求她幫忙一事多少歉疚。因而宮中妃嬪對謝寶林避之不及時,她願意前來探望。


    沈文茵定也注意到了,前兩日在朝暉殿謝寶林一樣得了陛下的賞賜。


    是以明白陛下沒有要為謝家的事情繼續遷怒謝寶林的意思,才會放心過來探望謝寶林。


    “碧柳。”雲鶯吩咐自己的大宮女,“你去一趟太醫院,請劉太醫來。”


    沈文茵聽言一怔。


    “娘娘……”


    “這……”


    知道雲鶯是要請劉太醫來為謝寶林看診,沈文茵有些始料不及,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再看雲鶯麵上一派雲淡風輕,顯是純粹幫謝寶林一把,不圖回報,沈文茵心下震動,當即離座與她深福道:“嬪妾代謝寶林謝過娘娘恩典。”


    “沈婕妤不必如此。”


    雲鶯彎了下唇,“說到底我們女子在這世間諸事本便多有不易,謝寶林她也是個可憐人。”


    沈文茵眸光閃了閃。


    雲鶯又問:“沈婕妤覺得這敬亭綠雪如何?”


    “娘娘這裏的茶自是極好的。”


    沈文茵重新落座,端起茶盞再品一口,隻覺得這茶味道更好了。


    晚些劉太醫被請來清竹閣。


    後來得雲鶯吩咐便去一趟沉香小榭為謝寶林診脈開藥。


    當天傍晚,趙崇過來清竹閣和雲鶯一道用膳。


    碗碟撤下以後,正喝著茶,趙崇問:“聽說愛妃今日讓人去請過劉太醫,是身體不舒服?”


    第20章 膩歪


    昨夜過後, 趙崇想著今日得空召劉太醫問一問雲鶯的身體狀況。


    趕巧劉太醫被請走了。


    起初從夏江口中曉得是雲鶯派大宮女把劉太醫請走的,後來又得知她是特地請去沉香小榭給謝寶林看診。


    趙崇便記起之前在桃園無意撞見雲鶯和謝寶林之間的那點事情。


    他印象裏雲鶯對其他妃嬪一直有些冷淡。


    捐獻金銀的時候,更沒在乎過會不會引得誰不滿,而今竟然請劉太醫去為謝寶林看診, 說來也有些稀奇。按理桃園那一樁, 謝寶林應該惹得雲鶯不喜才對。


    再則不久之前謝寶林的父親才被革職查辦了。


    那時在桃園,謝寶林下跪求雲鶯幫忙, 雲鶯也拒絕謝寶林拒絕得很徹底。


    而今不知多少人對謝氏避之不及, 她反而出手相幫……


    想聽一聽雲鶯何種想法,趙崇這才提起此事。


    雲鶯會讓劉太醫去幫謝寶林看診一半因與沈文茵從前情分, 一半因知道皇帝不會介懷。她是無心討好皇帝, 卻也沒想過要和皇帝對著幹自討苦吃, 是以,難免要確認皇帝態度才放心。


    既在做這件事之前已經想得明白這些, 料想皇帝不會怪罪,被問起這件事,她自然直接如實說了,沒有畫蛇添足在皇帝麵前編什麽假話。


    “多謝陛下關心, 臣妾身體並無不適。”


    “讓碧柳去請劉太醫來,實則是想請劉太醫去為謝寶林看診。”


    雲鶯神色坦然對趙崇說道:“謝寶林這一場病生得久,今日又聽聞她病得愈發嚴重,這才派碧柳去請劉太醫來為她看一看。劉太醫後來也說情況不太好,隻能先施針吃藥看一看是否能有所好轉。”


    趙崇見雲鶯全無隱瞞,挑了下眉。


    她心下也無其他任何想法,似單純想幫謝寶林便幫了。


    “前些時日, 她父親因貪汙受賄下了大獄, 想來心中鬱結以致於如此。”


    趙崇口吻隨意對雲鶯說起這些。


    雲鶯望向趙崇的目光卻頓一頓, 轉而默默抬手捂住耳朵:“陛下在說什麽,臣妾為何聽不清。”


    而後像避嫌一般,起身換個位置緊挨著羅漢床的圍板,離趙崇更遠一些。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這些。】


    【朝堂上的事情是我一個小妃嬪可以聽的嗎?莫要害我!】


    趙崇看著雲鶯這幅避而遠之的模樣,再聽著她心裏帶著嫌棄的咕噥,直想把人撈到懷裏來揉搓一頓。他害她做什麽?提一句謝寶林父親的事便害她?她給謝寶林請太醫的時候怎麽不知道想著避嫌?


    “愛妃坐得那麽遠作甚?”


    但難得見雲鶯幾分驚恐,捂住耳朵的模樣又煞是可愛,趙崇壓著笑,板一板臉逗她,“這是在無視朕不成?”


    雲鶯可不管。


    朝堂上的事情由來複雜,若從別處聽說尚且能聽過便罷,而……


    想著,雲鶯把耳朵捂得更緊些。


    她略往趙崇的方向挪回來點,卻擰了眉否認道:“臣妾不敢無視陛下。”


    【好煩啊。】


    【不高興為謝寶林請太醫,前兩天給謝寶林賞賜做什麽?】


    雲鶯愈發嫌棄。


    趙崇卻因為弄明白她沒有一味避著謝寶林的原因變得兩分心滿意足。


    先前幾番想要探究雲鶯心思偏屢屢碰壁。


    今日總算是順利一回。


    她也果然心思細膩機敏,審時度勢,行事有度,既不是那等捧高踩低之人,也知善心不愚。


    趙崇又看一看雲鶯,將她喊到近前。


    皇帝發話,雲鶯便不得不起身走到他的麵前。


    卻在她靠近以後,趙崇長臂一伸,直接拉著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趙崇把雲鶯圈在懷中,到底沒有再提起謝寶林的父親,隻說:“既今日讓劉太醫去給謝寶林看診了,那便讓劉太醫幫她看著。”話音落,他又將雲鶯從大腿上抱下去,讓她坐在羅漢床上,隨即站起身。


    “朕還有事,愛妃早些休息。”


    趙崇手指撫上雲鶯的臉,看著她的盈盈美目,心念微動,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朕走了。”


    雲鶯被趙崇突來的這個吻驚一驚,那一種茫然的感覺又冒出來。


    趙崇見她微微瞪大眼睛,像被親懵了,不由微笑,心情愉悅離開清竹閣。


    而雲鶯茫然恭送走皇帝,茫然回到裏間。


    她坐在羅漢床上,狠狠深吸一氣,尋回理智也忍不住搓一搓手臂,直覺得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皇帝又搭錯哪根筋非要對她做出這幅柔情似水的模樣?


    前世她為他繡香囊、做寢衣、學烹茶,也不見他能有幾回這樣同她膩歪。


    雞皮疙瘩一層疊一層。


    雲鶯又深吸一氣,端起茶盞將茶水一飲而盡,終究慶幸皇帝走了,起碼不用繼續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許久,她慢慢放鬆下來,這才讓宮人準備熱水沐浴。


    好在之後幾日皇帝被朝堂上的事情絆住,無瑕來後宮。


    而近來才被皇帝整頓過一番的六宮也很平靜。


    如是過得數日,有劉太醫負責照看的謝寶林病情終於有所好轉。


    沈文茵又來雲溪宮探望她,準備離開時,正好碰到遛狗回清竹閣的雲鶯。


    “見過淑貴嬪。”


    上前與雲鶯行禮的沈文茵眉眼染著喜氣。


    雲鶯免了沈文茵的禮隨口問:“沈婕妤來看謝寶林?”


    沈文茵莞爾:“托娘娘的福,謝寶林比起嬪妾上一次來氣色好了許多,她說待能下地便來給娘娘磕頭謝恩。”


    “磕頭謝恩卻也不必。”雲鶯道,“我不過舉手之勞,歸根結底是她自己願意好好治病。”倘若謝寶林一心求死,任憑什麽杏林聖手也束手無策。


    沈文茵笑說:“娘娘善心,定有福報。”


    雲鶯心裏雖不在意什麽福報不福報,但麵上對沈文茵的話不置可否。


    當真有福報,她會幫謝寶林請太醫看病有一半原因還是沈文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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