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這段時日,在承禧宮怕是會緊張,不若可以前往慈寧宮小住段日子。”


    “太後那邊,已為長公主收拾好了側殿。在長公主出嫁前,太後也好與長公主最後母女之間再訴衷腸。”


    太後與寧妍旎之間,有什麽母女情好述的。


    一想便知,這是為了讓她最後避開寧子韞,才找出的說辭。寧妍旎當即點了頭,便讓阿梔去收拾下東西。


    接到懿旨不過兩刻。


    傳懿旨的宮人剛離開,阿梔才著手準備東西,寧妍旎此時最不想見的人就來到了承禧宮。


    外頭的雨此時還未停歇。


    寧子韞到了承禧宮內時,身上蒼色的袍服已經被雨水暈濡成了炭灰色。


    他走來到她麵前,帶來一股濕冷涼意的風。


    寧子韞在知道這道懿旨的內容時,送懿旨的人都已經出了宮門之外。


    先前寧子韞曾無數次想過,餘還景和寧妍旎在綏春台時,兩人單獨說了些什麽。後來餘還景和寧妍旎去踏青時,他們兩人又單獨說了些什麽。


    寧子韞心裏其實一度是妒意橫生,他很羨慕餘還景能這麽心平氣和地和寧妍旎在一起說話。


    但他卻未想過,寧妍旎和餘還景他們兩人的情意。已經到了聯合起來糊弄他,搬動太後請下懿旨賜婚的地步。


    寧子韞不太相信。


    他看著麵前的寧妍旎,因著他突然的到來,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有些不好,她的腳步還往後退了一步。


    阿梔剛要上前,卻被寧妍旎用眼神製止了。


    不過一息,殿內的人就都退了出去。杭實麵色也很不好,他製住了擔心的阿梔。這事情,他們誰也插不上手的,杭實伸手把殿門闔上。


    天色其實尚早,但是因為下雨,天也顯得霧蒙蒙的。殿門闔上之後,殿內的光線就愈發暗了下來。


    “這麽多日過去了,你應該也已經膩了罷。”寧妍旎受不了這麽久的死氣沉沉,她先開了口。


    這是他們最先開始說好的,等他膩了,解了心裏的惡念,他們就一別兩寬。


    那時也說好了,最遲也是半年。


    寧子韞聽了她的話,心底的澀意和怒意更是橫生。


    他不信她不知道的。他不想理會寧妍旎的這句話,寧子韞此時隻想知道,“你是為了避開我,才答應了太後的賜婚,是不是?”


    現在寧子韞怎麽會猜不到,太後上次召寧妍旎去慈寧宮,肯定就是為了賜婚這件事。


    若是寧妍旎當時沒點頭,這道懿旨應該也就不會下來了。


    寧子韞現在已然不去想更多的事,他一手抓起了寧妍旎的腕子,不讓她再往後退去半分。


    寧子韞接著問著,“你對餘還景並無意,對不對?”


    他的咄咄逼人很是強勢,灼鷙的熱息愈來愈近。但寧妍旎最不想回答的,也恰是這個問題。


    “那你呢,寧子韞。”寧妍旎說著,“先前說好的半年之期也快到了,你真得會如約放我走麽。”


    寧妍旎幾乎很是肯定。


    寧子韞高大的身影罩在她身前,聽了她這句話之後,便是明顯地一滯。


    “所以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要一直受這樣的磋磨。”寧妍旎試圖平靜地勸服寧子韞,“放過我,讓這些事都過去。”


    “寧子韞,你知道的,莫說是隻餘下兩個月的時間,就算是十個月,二十個月,我們之間,難道還會有什麽不一樣。”


    能這樣結束,寧妍旎覺得,這樣就算是她和寧子韞之間最好的完結了。


    有時她也覺得她很無力,既殺不了寧子韞,又不想用什麽感情去折騙他,賠上她。她更不想像太後現在這樣,每天在佛前求告,懷著一腔的憤恨過完後半生。


    寧妍旎的話一字一句說著,寧子韞攥著她腕子的手隨著她的話,發抖得愈是厲害,攥得也愈緊。


    ? 第七十七章


    “我們之間怎麽就不能不一樣。”寧子韞啞著聲說著。


    “這偌大的後宮, 都是空的。隻要你願意,你可以用全新的身份,我當即就可以立你為後。”


    “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沒有人會知道之前的事。”


    這些話,寧子韞一直都想跟寧妍旎說。


    但直到現在, 他才在寧妍旎麵前說起。那半年, 他一直都想試圖讓寧妍旎不提起那半年。


    寧子韞說著, 目光一直死死看著寧妍旎。


    她今日身上著了一襲豆青色的菖蒲紋衣裙, 雖然現在她和他站得很近,但是寧妍旎抗拒著掙開他的意思很明顯。


    餘還景平日裏也喜著青衫,這個認知, 寧子韞是有的。


    寧子韞試圖找出他之前忽略掉的那些事裏, 寧妍旎與餘還景到底還發生過什麽糾葛。


    越想不到,越找不出, 寧子韞心裏就越是煩亂。


    寧妍旎卻不知道此時的寧子韞到底在想什麽,她蹙著眉看著他, “你根本就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的不願意——”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不願意。”寧子韞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他就是因為太知道她不願意了,所以他很多話才都未再說出口。


    後來,他對她真得是真心的。真心到一想起之前他做過的事情, 他就覺得痛苦不堪,卻又毫無辦法。


    “你還記得嗎, 那夜我們守著歲火, 我不祈國朝平順,我隻盼和你來年還能一起再守歲火。”


    “我知道我混賬至極, 到了現在, 我還抱著希望你能留下來陪我。但我可以說我確是真心, 以後再也不欺你,不騙你。”


    寧子韞說著,看著寧妍旎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才後知後覺他攥著她手的力氣實在用得大了些。


    寧子韞驀地鬆開了手。


    得了空的寧妍旎往後退了幾步,遠離了他之後,連呼吸間的氣息都自在了許多。


    寧妍旎眸子也疼得厲害。


    明明寧子韞就在她麵前,她卻快看不清他的臉了。寧妍旎深吸了一口氣,“你也知道你很混賬,寧子韞,你真得很可笑。”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與你多說。皇妹今與皇兄先行拜別,提前也祝願皇兄今後永偕伉儷,瓜瓞綿綿。”


    寧妍旎的話說完,便想離開,不想再與他獨處一室。


    但她這話像踩到了寧子韞的痛處,寧子韞突然伸手,猛地將她拉了回去。


    他將寧妍旎逼到了那宮紅林木方桌前,逼得她沒辦法隻能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眶酸澀到疼痛,“不可能,你別想離開。”


    寧子韞逼近她,他氣息的炙熱毫無遺漏地都噴灑在她脖頸之上,那是一種想占_有和想侵奪的溫度。


    甚至他已經抵在了她的身上。


    寧妍旎往後退不了,動也動不得,她卻笑了,“寧子韞,你終於裝不下去了?”


    她說得漠然,隻這一句,就讓寧子韞全身的熱隨著她這話急劇褪了下去。


    寧妍旎紅了眸,“寧子韞,你不是說過,我說什麽你都應承我。現在我說我要離開,你的話就不做數了。”


    她說著的這話,可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殿內安靜了很久,安靜得隻有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在他們二人之間,響徹在他們耳旁。


    寧妍旎臉上早已是濕涼一片,在她以為寧子韞可真是油鹽不進時,一隻帶著薄繭幹燥的大手觸到了她的臉上。


    寧子韞的掌腹碰著她的臉,拭著她還在落下的淚珠。


    他的頭垂在了她的脖頸之上,被雨打濕的右肩抵在寧妍旎的下頜,頎長的身體因著這個舉止蜷著。


    他緊緊地抱著她,沒有放手,也沒有再說話。


    這樣的姿態在寧子韞身上實在少見,以至於一時之間,寧妍旎也忘了推開他。


    始料未及地。


    數下壓抑著的喘氣過後,寧子韞鬆了手。


    他轉身,獨孑一人如同孤竹,緩慢地行到殿門之前,伸手打開了緊闔的殿門。


    澀楚湧上,寧妍旎的心都揪得生疼。


    她喉間有些哽咽,但她還是叫住了他,“寧子韞,你說過,過些日子,你便會放了阿棠。”


    寧子韞的腳步頓了頓。


    他的唇角好像輕扯了一下,定了一會,最終回她一句,“是,我說過。”


    殿門之外,不過兩三刻,天色已是堪比潑了墨的那般潦草,讓人看不分明。


    寧子韞走了,他踩進雨幕,就這樣離開了承禧宮。


    阿梔從殿外跑進來,來到寧妍旎跟前,滿臉擔心,“公主,你怎麽哭了。”


    寧妍旎抹了抹臉上的涼意,她此時的手腳也發著冷。但寧妍旎隻搖了搖頭,“去收拾東西罷,我們今日便去慈寧宮。”


    太常太卜算出來的適合婚嫁的日子,其實離現在隻餘下一個多月。


    真細算下來,那些要準備的事情還是很多的,時間上來說還是倉促了些。


    但是這門親事,本來就算不上什麽數,寧妍旎的意思還是從簡就行。


    來陪幫的幾位夫人卻不知道,隻覺得長公主實在是性情溫良,與才貌俱全的餘大人可謂是般配。


    這幾位夫人還想勸勸寧妍旎,女子的親事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次,可馬虎不得。


    但見一直勸不動寧妍旎,雖然身在慈寧宮,可太後實在是個不管事的主,數天下來也不見她們一麵。


    幾位夫人一對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隻是送定納征一事,還是得由中書令老夫人過來詢問寧子韞的意思。


    這些日子,連綿的雨一直不斷地下著,整個宮城都陰鬱沉悶。放眼望過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倒完全沒有春日的樣子。


    中書令老夫人是奉了懿旨入的宮,她在言德殿前落了轎。


    恰是杭實也在言德殿前,一聽了老夫人的來意,便攔下了想進殿請見寧子韞的老夫人。


    杭實低聲道著,“老夫人,這些事老夫人與幾位夫人拿主意,定下之後再呈禮部戶部便是。陛下朝事繁忙,恐怕是沒空看這些的。”


    老夫人手上是拿著嫁妝單子來到言德殿前的。


    本來老夫人是等著已進去通報的宮人出來回話,沒想到杭實卻先婉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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