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田雪結婚後,她都習慣了隻有自己一個人忙了。


    田雪挽袖子拿抹布:“年紀大了覺少,再說,也習慣早起了,在床上躺的骨頭疼。”說著就麻利的開始擦洗,當然,嘴也沒停:“昨天戈壁說的那個雲絲生意,你怎麽看的?”


    “幹唄。”


    鹿仁佳倒是相當坦然:“咱們豆腐坊還是得做大做強。”


    “你想將豆腐坊獨立出來做豆腐廠?”田雪直起腰,眉頭不由蹙起:“你要知道,做了豆腐廠,很多事情你可就沒那麽大的自主權了。”


    “暫時沒這個打算。”


    鹿仁佳看向窗外的大院子:“烘幹房肯定還要再建一座的,院子裏還有些空地,好好規劃一下也擠得下,但是廠房的地皮卻要提早批。”


    她湊到田雪身邊,小聲說道:“這次戈壁帶回來一個消息,說已經有人平反回京城了,還都是大學教師,媽,你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麽?”


    意味著什麽?


    田雪是上過大學的,她比任何人都能意識到,大學老師們平反意味著什麽。


    她激動的瞬間捏住鹿仁佳的手腕:“你是說……”


    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媽,如果我倆沒猜錯的話,很可能就要恢複高考了。”


    “好啊,這事好事,要是真恢複了,你們倆都得去考。”田雪捏緊了手,眼神堅定極了:“到時候你們去讀大學,我繼續回來管豆腐坊,等大學畢業再考慮是回來繼續接手豆腐坊,還是聽從學校安排,去體製內工作。”


    鹿仁佳見田雪這麽堅定,不由笑道:“那戈壁的工作怎麽辦?學了那麽多年的手藝了。”


    “這有啥可怕的,他手藝好,現在都能繡展品了,以後甭管是修複文物還是繼續回來繡花,我都支持,但大學是一定要讀的。”


    說到這裏,田雪的臉上充滿了懷戀之色。


    “你們要知道,大學不僅僅是學習知識的地方,它還開闊你的眼界豐富你的思想,縱然這些年知識分子過的並不好,但知識並不曾背叛我們。”


    田雪從不後悔上大學。


    若不是上大學,她不會遇到沐烽,也不會有這兩個優秀的兒子。


    這些年她能平穩的生活,而不曾被運動波及,她知道肯定有人護著她,但護著她的是誰她卻不想去打聽,她隻想和沐家成為徹徹底底的陌路人。


    “要是真恢複高考了,我和戈壁一定去參加高考去。”


    “好好好。”


    田雪聽到鹿仁佳的回答,忍不住的高興,眼圈都有些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剛好,我和幾個以前的同學重新聯係上了,他們如今也有不少人日子過的不錯,我請他們幫忙找點兒題回來,你們好好複習。”


    “知道了媽,我們一定好好複習。”


    有了鹿仁佳的保證,田雪一整個早上的心情都極好,周廠長跑完一圈回來,就看見田雪神采飛揚的臉,他拿著毛巾擦臉,田雪就招呼他:“快來吃早飯,馬上涼了。”


    說實話,雖然才結婚不久,但田雪這樣熱情,還是頭一回呢。


    周廠長耳根都有些紅了。


    正好沐戈壁也起床了,頭發亂糟糟的,還在打嗬欠,頓時叫田雪不滿了,語氣瞬間嚴肅:“你怎麽起來這麽晚,你瞧瞧佳佳,都起來幹了幾個小時的活兒了。”


    “那是她的工作嘛。”沐戈壁嘟囔著,趿著拖鞋去取自己的牙刷。


    他起初也想過每天早上起來幫忙的,但鹿仁佳拒絕了。


    她覺得就算工廠在家裏麵,也不能壞了規矩,就好像沐戈壁的工作她從不插手,甚至連繡房她都很少進來,那麽,她的工作沐戈壁也不要隨意的插手。


    所以……


    不是他不幫忙啊,實在是不能啊。


    當然,他的體力也不允許。


    “那也該早點起床,以後啊,早上五點半必須起來,早上的腦子是最好的,起來讀點兒外語啦,文章啦,醒醒腦子也是好的,哎喲,佳佳我是不愁的,她這孩子聽話又懂事,想起來你那個學習成績我就發愁啊。”


    田雪仿佛到了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家小兒子在學習上是個什麽鬼德行。


    想想那畢業證還是校長非要送家裏來的。


    “媽你就放心吧,我盯著他讀書。”剛忙完一段時間,回後麵小廚房來吃早飯的鹿仁佳趕緊保證道。


    “不用,讀書這事兒得靠自覺。”


    田雪看看鹿仁佳,再看看自家兒子,突然冷笑一聲,就看自家兒子對兒媳婦那稀罕樣,她不愁他不讀書,而且,他現在身體好了,要是不好好讀書,她就可以狠狠的揍了。


    把小時候沒揍的份兒,都給補回來。


    沐戈壁看看田雪,再看看鹿仁佳,輕咳一聲,總覺得自己未來日子不大好過的樣子。


    等吃完早飯,沐戈壁才將和部隊簽的單子拿了出來,現在還不存在合同這種東西,但這種蓋了公章的訂單,卻比合同更好用。


    “每個月五百斤?”田雪接過訂單一看,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瞪大了雙眼:“這麽多?”


    “這還是初期訂單,後期說不定還得再加呢。”


    沐戈壁回憶起王洋說起雲絲的功效時,那幾個營長發亮的眼睛:“說不定農場那邊也會來定的,畢竟豆腐豆幹都可以做,唯獨這雲絲,是要烘幹房的,而目前為止,烘幹房怎麽造,卻隻有咱們知道,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咱們先把生意坐起來。”


    “說得對,這做生意,做得就是個人無我有,人有我優。”周廠長聽後很是讚同沐戈壁的觀點。


    雖說作為部隊的兵,應該多多幫助部隊,但這是做生意啊。


    周廠長還是分得清的。


    “這,咱家這一個烘幹房,再加五百斤能做得來麽?”田雪有些擔心。


    現在雖說還是一天上大半天的班,但是烘幹房幾乎是不停歇的,可就算是這樣,現在的產量供應也接近飽和,實在是擠不出來五百斤了,更別說後期還有源源不斷的訂單。


    “咱們再收拾收拾,聯係建築站,得再建一個烘幹房才行。”鹿仁佳咬了一口紅薯,回頭看向周廠長:“鋼鐵廠那邊出了那麽大的事,還得周叔去交涉才行,依著第一個烘幹房的那些配件,周叔再給我做兩套唄?”


    “兩套?”


    一個烘幹房不是隻要一套麽?


    “嗯,有備無患嘛,總不能次次都去麻煩人。”


    “那行,不過這次的量比較大,你直接下個單子吧,我給你簽字。”田雪想到上次那一堆的配件,也知道老周的為難,於是不等老周開口,便直接說道:“再說了,老時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哇,媽你這是準備薅社會主義羊毛啊。”


    “這算什麽薅羊毛,咱這是為了發展,為了給偉大的軍人夥伴補充營養,老時向來摳的很,也該叫他出出血。”田雪揶揄道。


    當然,這也是開玩笑的。


    這年頭,又有誰不摳呢?


    沒見供銷社辦公室的爐子壞了,時社長都耗著不給修,硬是靠著小手爐過了個冬。


    “你悠著點,別給老時氣壞了,他這人小氣的很。”顯然,周廠長也是認識時社長的了,而且聽他的評價,說不定兩個人還很熟悉。


    “這還用你說?”


    田雪瞥了他一眼,然後施施然站起身來:“行了,不早了,我去上班了,戈壁你也去繡花廠一趟,劉主任都來好幾次了,還帶了幾個小年輕過來。”


    沐戈壁愣了一下,隨即想到,那些應該就是他未來的‘徒弟’了。


    一想到要帶徒弟,沐戈壁就覺得自己腦瓜子疼的厲害,恨不得再爬回床上,把早上這一段談話給當成一場夢,醒來直接給忘了。


    “好好帶徒別偷懶。”


    田雪臨走前拍拍沐戈壁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總得有人能接你的工作吧。”


    這話的意思……


    他怎麽聽著有點兒不對勁呢?


    鹿仁佳看見沐戈壁的目光掃了過來,立刻脖子一縮,將僅剩的紅薯往嘴裏一塞:“我前頭忙著呢,先去了。”


    “去吧去吧,這碗我來洗就行。”


    姚姥姥趕緊起身收碗,周廠長一看丈母娘都動了,他能繼續坐著麽?


    “媽你放著,我來洗就行,我就喜歡洗碗。”


    說著手腳麻利的將碗給收了,端起來就去了水池邊。


    這傻女婿。


    沐戈壁有點無語,都結婚了,還這麽愛表現,這不顯得他很沒用?


    鹿仁佳先拿著訂單去了豆腐坊,見一鍋新的豆漿剛打完,立刻拉了電閘,揚聲喊道:“各位同誌歇歇忙。”


    “怎麽了佳佳?”胡嬸子正準備舀漿子呢,就聽見這一聲,立刻問道。


    “是有個事要跟你們說一下,你們先放下手裏的活兒,是個好消息。”鹿仁佳滿麵春風地揚了揚手裏的訂單:“咱們的任務又艱巨啦!”


    平常鹿仁佳沒什麽架子,所以這群可以當阿姨的工人們說話也很親近,於是扯著嗓子喊著問:“啥好消息啊,是佳佳你又給咱拉了新的訂單了?”


    “是有個新單子。”


    鹿仁佳先環顧一圈,見大家都好奇不已,當即也不賣關子了,直接宣布:“滇省軍區的部隊跟咱們下了單子,每個月定五百斤,至於是哪個部隊,我就不說了,這得保密。”


    “真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頓時整個豆腐坊裏都喧鬧了起來。


    倒是胡嬸子還留了些理智:“可,可咱們這能供應的上麽,而且這一來一回這麽遠,這雲絲怎麽運過去啊?”


    “烘幹房那邊確實需要咱們擠一擠時間了,這段時間也辛苦大家,至於運送,第一次我會親自去,至於以後,等我到了那邊會和那邊的討論好的,畢竟距離也挺遠,咱們也不可能次次都親自去送。”


    鹿仁佳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各位工人,最後還不忘加一句:“等咱們這個單子真成了,以後說不定還有追加,到時候給大家加工資!”


    “好哎!”


    隻要加工資,那什麽困難都不叫困難。


    一群人瞬間被激起了鬥誌,整個豆腐坊裏都蔓延著興奮的味道,與之形成對比的,就是推著自行車,垂頭喪氣出門的沐戈壁,知道的他是去開會接徒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趕赴法場呢。


    去的時候垂頭喪氣,回到的時候心情倒是挺好。


    身後跟著兩個清瘦的男孩,瘦瘦高高的,進門的時候臉都漲紅了。


    他們也覺得男人繡花很奇怪,但為了這份工作,還是跟了過來,當然,當看見自己的師父居然也是男人的時候,他們是鬆了一口氣的。


    “這是楊鬆,這是周雷,我的倆新徒弟。”沐戈壁把自行車停穩就給鹿仁佳介紹道,順帶著給倆徒弟也介紹了一下鹿仁佳:“這是你們師娘,鹿仁佳。”


    “師娘好。”兩個乖小孩一起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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