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燼轉頭看著溫羽,“所以,我就被保姆送進了你那時候住的醫院,碰巧還和你一個病房。”


    “阿羽,記得嗎?”說到她的時候,鬱燼的眼底少了很多痛苦,多了很多愉悅,“我們的初見。”


    溫羽眼睛溫吞地眨了眨,順從內心的回答,說:“記得。”


    鬱燼聽她說記得,彎唇笑了笑,“我當時醒過來,還尋思是不是生病糊塗了,怎麽眼前出現個小仙女似的人呢?”


    “你就會耍嘴皮子。”


    “真的阿羽,我當時真的這麽想的,我小時候不怎麽看動畫片,不過那時候慶幸,幸好看過有小仙女的角色,不然小仙女到了跟前都認不出來,你和仙女一樣,很可愛,很漂亮。”


    溫羽聽得臉上表情都不自然了,偏頭過去不看他,不以為意地說:


    “不就是看你輸液輸得手都腫了,叫護士來拔針嗎?被你說得像仙女下凡神話故事一樣。”


    鬱燼認真地說:“阿羽,對你來說平凡的普通的,對我來說可能就是特別的,記憶深刻的。”


    “那三個星期,我真的很高興,是我從有記憶起,最最最高興的三個星期。”鬱燼的聲音帶了點哽咽。


    溫羽沒忍住偷偷地瞄向他,此時天光大亮,霧氣漸漸散開,一臂的距離,她清晰可見鬱燼說著說著就已經泛紅的眼睛。


    他垂下眼睛看她,長長的尾睫隨著眼睛眨動一扇一扇,他一字一句地說:


    “所以,我那時候有多高興,走得時候就有多恨你,恨你騙我那麽久,恨你背叛我,恨你表麵一套背地一套,恨你明明不喜歡我,還要編造那樣一段美夢來欺騙我。”


    “要騙我,為什麽不騙得久一點,騙一輩子,一輩子都別讓我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一輩子都別讓我聽見。”


    “那時的我絕望而憤怒地離開了,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你,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要討厭你一輩子,恨你一輩子。我當時,幼稚卻執著地想著,不過也因為那份執著,我一直沒有忘記你,沒有忘記你給我編織的那場美夢,回到施俞的住處後,我還是會時常夢到你,夢到我們一起玩的時候,夢到你衝到我麵前保護我的時候,夢到在那個簡單樸素的窗台前,你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叫溫羽,你當時隻知道我叫小燼,就算我當時告訴你我的名字,你現在也不一定能聯想到是我。因為我當時不姓鬱,跟施俞姓,”話說得好好的,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叫施燼,你別笑啊,挺難以啟齒的,所以我當時也不好意思和你說,現在也……不太好意思說,不知道她怎麽起的名字,真是一點不對我上心。”


    施燼,濕巾,失敬……


    這個難以啟齒,確實可以理解。


    溫羽的牙齒在嘴裏咬緊了下唇,不讓自己在這個悲傷的時候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本來他們兩個是輪番照顧,你照顧幾個月,我再照顧幾個月,後來施俞撂挑子不幹了,出國把我徹底扔給我爸養,我才改姓鬱的。家族聯姻,畸形家庭,他們都不太走心,應付了事,對我不是真的關心。”


    “我小時候不喜歡朋友,也從來不需要什麽朋友,阿羽你,是我小時候第一個朋友,再後來就是林預遠單誌鈞他們兩個,還有上次你在我家樓下看見的那五個人,他們不是壞人,我以前無意中幫了他們,後來就結識了,一直是好兄弟。”


    鬱燼舒了一口綿長的氣,升起的白煙在空氣中融入了晨霧。


    “我早就知道你要來榮城了,所以我找他們幫忙演一場戲,我想讓你對我的印象好一點,我再對你好一點,慢慢的慢慢的,你就會依賴我,再次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朋友。一開始我是想,最後狠狠地傷害你,說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朋友,說我討厭你,一直在騙你,你不配,我其實就想把那些傷害過我的話還給你,也同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傷害你一遍。”


    鬱燼他鄭重其事地對一臉平淡的溫羽保證:“我發誓,我真的沒想太過分的。一開始欺騙你感情是我不對,我錯了阿羽,我真的錯了,一開始我自己都分不清,接近你的動機到底是執念還是想念,但不管是哪一種,我都會向你走近,想方設法地成為你身邊最親近的那個朋友。”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它表麵上是被我冠以恨意的執念,內裏卻是一份拋之不下的感情。我舍棄不下,我忘卻不掉,我十幾年來一直記在心頭,不敢忘記,不願忘記。我高傲,所以我說服自己是為了報複你,才拉下麵子去關注你去纏著你,去對你好。”


    “其實這些,在我還沒有計劃好的時候,就已經下意識做出來了,太多太多的舉動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萬般謀算的,究其根本,我是真心的,阿羽,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你回來。”


    “溫羽。”鬱燼忽然神色認真地叫她的全名。


    溫羽抬眼望去,與他對上視線的時候,鬱燼的神色又變得小心翼翼,他的問話也變得小心翼翼:


    “你願意,回來嗎?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我會對你好,對你最好,想盡辦法對你好,什麽都依你,什麽都聽你的,用我接下來的全部時間去贖罪,你原諒我,嗯?好不好嘛?”


    “好不好?”他殷切地看著溫羽。


    溫羽忽然把頭轉過去了,右手無意間摸到水杯,捧起來仰頭就喝。在她沉默著喝水的這幾分鍾裏,鬱燼漸漸心灰意冷。


    他覺得溫羽是用喝水在委婉地表示拒絕。


    鬱燼眼裏的神采逐漸黯淡。


    “沒事,做不了最好的朋友,普通朋友也行,同學也行。”他退了一步,眼底再次燃起希望,望向溫羽。


    “不行。”溫羽終於開口了。


    鬱燼急了,睡意瞬間散去,“為什麽?一點機會都不能給我嗎?”


    “要是我說最好的朋友是你,那我把明意和雯雯放哪啊?”


    “……”媽的,居然還有倆女的跟他搶的!


    鬱燼思忖了一秒,脫口而出:“那,那不包括女的,我就是最好的男朋友!行了吧!”


    溫羽嘖了一聲,肅著臉威脅道:“說什麽呢你!”


    “不是那個意思,是最好的男、朋友,男的朋友,”鬱燼在男和朋友之間頓了幾秒,“行不行?這回好不好?”


    說完,他還試探性伸出手揪住溫羽的袖子,輕輕晃了晃,


    “答應唄~~你小時候就答應了我的,說話要算話,咱倆這麽多年沒見,你這麽點事都不肯答應我?你說出來哄我開心也好啊。”


    溫羽:這是點事嗎?


    “行啦,行啦,別搖了。”溫羽把袖子從鬱燼的魔爪下解救出來。


    “那你答不答應?”鬱燼屁股往她那邊挪了挪,越來越蹬鼻子上臉。


    “……”


    “答應吧,答應吧。”鬱燼輕輕撞了撞溫羽的肩。


    溫羽鬆口了,“好。”


    幸福來得太突然,鬱燼還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你說什麽?”


    “我說好,我原諒你了。”溫羽又說了一遍。


    “真的呀?”


    “真的。”


    其實在知道是一場烏龍後,她心裏就沒有之前那麽氣了,剛才又聽到鬱燼一番“聲淚俱下”的演說,有氣也被他磨沒了。


    “好,好,好。”鬱燼笑著連說了三個好,笑得癡傻,與溫羽第一次在榮城看到他的時候完全不像,


    “還以為你要不認我了呢。”


    “笨蛋。”溫羽淡聲評價,轉頭佯裝平靜地繼續欣賞日出。


    太陽已經從東方地平線升至半空,金黃的陽光灑下,金邊光暈在指縫中閃現。


    溫羽的左肩倏地一沉。


    她懸在空中張張合合,逗弄陽光的手停下。


    “好困,睡會兒。”鬱燼聲音悶悶的,縈繞在她敏感的左耳。


    溫羽大氣都不敢喘,整個人好像都僵住了,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溫羽覺得肩上的人應該快要睡熟的時候,那人卻出乎意料地說話了:


    “其實,在你今年來這裏之前,我還見過你幾次。”


    溫羽震驚:“在哪?”


    鬱燼閉著眼睛回答;“安通,和韻蕪。”


    “你還回來過安通?”


    “嗯,運氣很好,在你們縣裏小學門口,放學的時候正好聽到你的朋友叫你名字,我一回頭就看見了。他們兩個圍著你,你無心去關注其他人,當然也沒有分給我一個眼神,我嫉妒,我生氣,我恨。”


    “韻蕪是我初三去的,你也去了?”


    “嗯,碰巧我也去了,還碰巧和你打了照麵。”


    “我怎麽沒有印象。”


    “在藥店裏,你當時穿了條黑色的連衣裙,臉整個都過敏了,戴了口罩,可是額頭上手臂上還是看得見,滑稽可憐得不行,一點都不好看,可我還是覺得移不開眼,在後麵偷偷看了你好久,覺得你也長大了,個子長高了,人變瘦了,頭發變長了。”


    鬱燼輕笑一聲,“我當時幼稚地想試探你一下,到我結賬的時候,我說我沒帶錢,店員愣了,前麵的你也愣了,原本拿著藥要走的你,兩步一回頭,最後還是回來把我的錢一起付了。”


    溫羽順著他的話,回憶了一下,果真在記憶裏找到了他,頓時訝異地說:“那個又戴口罩又戴墨鏡又戴鴨舌帽的人是你啊?”


    “記得這麽清楚?”鬱燼翹著嘴角說。


    “我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呢?裹那麽嚴實。”


    “或許是當時還不想直白地站在你麵前吧。”


    “噢,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出現。”


    鬱燼鼻間又溢出一聲輕笑,厚臉皮道:“沒本事。”


    在迷迷糊糊睡著前,鬱燼最後說:“關於你的每次出現,我也記得非常非常清楚。”


    “睡吧。”溫羽側過去的臉頰,碰到了鬱燼冰冷的羽絨服帽子,涼涼的,滑滑的。


    就算你不漂亮,在人群中,我還是會條件反射地追逐捕捉你的名字,還是會目不轉睛地偷偷看你,還是會為你滿臉的紅疹子心疼,還是會做尷尬的事情引起你的注意,還是會希望你為我回頭。


    還是會希望那些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人。


    其實是我。


    那該多好。


    作者有話說:


    友友們!平安夜快樂!我回來啦!


    第44章 霽月


    下山的時候, 鬱燼臉上就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紅,越往山下走,紅得越來越明顯。


    溫羽強行拉住他, 踮起腳, 把捂熱的手心貼在他額頭上感受,果不其然是滾燙的。


    鬱燼發燒了。


    在連軸轉了三天後, 臘月二十五坐最早的一班車過來,到了之後晚上又一個人爬紫陽山做好攻略,臘月二十六叫來了陳令雯和單誌鈞,臘月二十七他們一行人淩晨出發去爬山。


    算一算, 他這三天都沒有休息好, 從淩晨到現在還吹了不少冷風,身體終於是撐不住了,開始發燒。


    “你發燒了。”溫羽說。


    鬱燼臉上紅撲撲的,閉著眼睛搖頭, “沒事,我一會兒回賓館睡一覺就好。”


    溫羽擔憂地問:“還走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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