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左掌心刀痕極寬,幾乎橫貫掌心,皮肉外翻,血液已然凝結。被她這一咬,傷口撕裂,血流如注。


    裴慎嘶了一聲,左掌心劇痛,偏生越痛他心頭就越發好受些。


    “你咬罷。咬得越深越好。”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沈瀾恨恨咬了一會兒,卻見裴慎仿佛不疼一般,眉頭都不皺一皺,頓覺好沒意思。


    偏她自己肩膀劇痛,心頭還憋著火氣,正恨恨張嘴欲刺他幾句,卻見裴慎忽而起身出去了。


    沈瀾稍顯迷茫,沒過一會兒,裴慎便回來,原是來取了傷藥、棉布和薑湯回來。


    “我自己來。”沈瀾冷著臉,先捧起一碗薑湯喝了。


    裴慎默然不語,隨意往沈瀾和他自己傷口上倒了些藥粉,複又扔下藥罐,隨意灌了碗薑湯。緊接著,一把挾住沈瀾,直往淨室而去。


    沈瀾驚愕不已,隻拚命掙紮:“你做什麽!放我下來!裴慎!”


    淨室內原是個小湯池,漢白玉雕砌而成,丫鬟婆子早已倒好水,熱氣氤氳。


    裴慎隻平靜著,將沈瀾錮在懷中,衣裳盡數扒了,又褪去自己的衣裳,帶著沈瀾入得池中。


    見他神色平靜,再不複方才那般恨意,沈瀾反倒越發驚懼。心知他不過是表麵平靜,實則心中隻怕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磨牙吮血。


    甫一入池中,沈瀾便想往角落裏躲,還勸道:“裴慎,你堂堂川湖總督,何必……唔”


    沈瀾再也說不出話來了,裴慎不想聽她說這些,便隻管將她錮在懷中。他臂力何其之大,宛如鐵鉗一般,沈瀾半分都掙紮不得。


    一個咬痕哪裏夠?裴慎隻要一想到自己六年來宛如一個傻子似的被她耍著玩,她拿著自己滿腔的情意當笑話,她渾然不後悔離開。


    她不愛他。


    裴慎隻消一想到這些,便恨不得剜出她的心肝來看一看,是什麽樣的鐵石心腸?再敲碎她的骨頭,吃了她的血肉,叫她生死都和自己融在一塊兒。


    他下了狠勁兒,生生將沈瀾唇瓣啃齧出斑駁血痕。沈瀾本就是個倔性子,眼看著掙脫無望,又被他咬得生疼,便也反擊著去咬他。


    哪裏是親吻,分明是野獸帶著恨意撕咬對方。


    沈瀾也不知道過去了過久,隻覺自己唇瓣疼得快沒知覺了,裴慎方才停下來。


    他們親密的,緊緊的貼在一起,裴慎焦灼地厲害,俯下身去,急迫地去咬噬她的臉頰。然後是脖頸、鎖骨……


    沈瀾不言不語,任由他動作,卻在裴慎親吻她雪白的脖頸時,忽然道:“你今日若敢強來,信不信我敢再逃一次?”


    裴慎呼吸一窒。半晌,眼神森冷,恨恨道:“我若再放你出一步府門,枉做一品高官。”


    十年都沒能留住她的心,那便留住她的人。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聞言,沈瀾垂下眼瞼,心頭悲愴,失望至極。


    六年過去了,裴慎半分沒變,照舊的唯我獨尊,旁人都要順他的意。又或者,他其實也變了,更加心狠、精明、狡詐、縝密,再尋不到半分破綻。


    “裴大人。”沈瀾喚了他一聲,惹得裴慎低頭看她。


    沈瀾麵色平靜,像是心平氣和的與他分說。


    “被你關在府裏,沒有自由與尊嚴,於我而言,等於死亡。與其被你一點點慢刀殺死,不如我橫刀自刎。”


    裴慎怔怔地注視著她。被熱氣熏蒸的眉眼,漂亮的驚人。清麗如水,璀璨明媚,依舊是舊日模樣。就連氣節,也半分未折。


    一別六載,傲骨依舊。


    沈瀾注視著他英挺的眉眼,半晌,慢條斯理,輕聲細語地問他。


    “你信不信我真敢自裁?”


    裴慎一時心頭竟隱隱驚懼,他知道沈瀾是真幹得出來。


    當年縱身躍入錢塘江大潮中,那是真的死中求活,稍有不慎,頃刻斃命。可她義無反顧,頭也不回的躍入滔滔大江。


    又想起她離去的那一幕,裴慎隻恨得咬牙切齒,神色陰戾道:“你到底要我如何?!”


    聞言,沈瀾反倒鬆了一口氣。他神色雖凶戾,然則話語已然軟了幾分。


    沈瀾一時不知是悲是喜,以性命相挾,裴慎終於低頭了。


    作者有話說:


    1. “將咱兩個,一齊打破……你中有我。”以及“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都出自《我儂詞》,元代,管道升。


    第83章


    “我不要你如何, 隻要你先出去!”說罷, 沈瀾便推了裴慎一把,示意他放開自己。


    見她這般抗拒, 裴慎心中越發酸澀, 難免怒道:“你我六年未見,你便半分都不想我嗎?”


    沈瀾冷聲道:“我日夜想著不要再見到你。”


    裴慎一時大慟,見她神色堅定, 渾然沒有半分後悔之意, 心生恨意道:“你敢拿自裁來威脅我, 便是打定了主意我珍惜你的性命。既然如此,我隻管叫你身側每時每刻都有人陪著便是。”


    沈瀾一窒, 厲聲道:“你當真是天下一等一的下作胚子!”


    裴慎心裏生疼,牙關緊咬,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半晌, 方才道:“我既在你心裏是此等人物,若不弄假成真, 倒枉費了你這番言語。”說罷,望了眼她的唇瓣,斑駁血痕,好不可憐。


    裴慎見了,難免心生憐惜,複又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竟是個下作人物,一時心生恨意,重重咬了下去。


    此刻兩人緊密相貼,沈瀾四肢俱被錮在裴慎懷中, 掙紮不得, 她也不曾掙紮, 隻任由裴慎動作。


    裴慎咬噬著她的唇瓣,間隙低語:“這般滋味可好?”語罷,又單手挾製住她,隻管四處揉她身子。


    兩人俱是久曠多年,沈瀾身子已軟了一半,神色卻照舊凜然,隻淡淡道:“裴慎,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裴慎粗糲的手掌僵在了沈瀾的腰肢上。


    半晌,他抬起頭,竟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你這意思是,你如今是看重我的?”


    沈瀾微怔,複又淡淡道:“多年以前,我便曾說過,你於旁的事情上,是個英豪。隻在你我之間,下作了些。”


    裴慎聽她這般評判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沈瀾又道:“你雖下作,卻也不至於跌破底線,作出如此令我生厭之事。”


    裴慎心中一時怒,一時喜,五味雜陳,良久,方鬆開手,冷著臉道:“我如今竟還能得你幾句讚語?”


    沈瀾淡淡道:“我從不曾否認你蕩胡虜,平倭寇的功業。”語罷,見他神色複雜難辨,分明是怒氣稍緩的樣子,沈瀾便捧了他一句:“百年之後,青史之上,必有你裴守恂姓名。”


    裴慎麵色稍緩,複又冷著臉,想問她你既覺得我是個英豪,為何不肯愛慕於我?偏偏這般情情愛愛的問題,他一個正經讀書人,怎麽問得出口,便隻能冷淡著臉,心中焦灼地望著沈瀾。


    沈瀾被他那種幾欲噬人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隻低聲道:“你且轉過身去。”


    裴慎這會兒心頭焦渴得厲害,便搖頭,隻望著她不說話。


    沈瀾忍不住斥道:“我讓你轉過身去!”


    裴慎瞥了她兩眼,見她雙目灼灼,麵如酒暈,好似桃花競燃,海棠欲醉。他一時喉嚨幹渴,心中焦灼,卻也知道這會兒若做些什麽,必招她厭憎。


    裴慎無奈歎息一聲,到底轉過身去。


    沈瀾隻隨意洗了洗,正欲起身,瞥了眼地上自己的衣裳。白綾袖衫早已從肩膀處被裴慎撕裂,鵝黃抹胸和天水碧纏枝紋潞綢羅裙沾了水,半幹半濕,不能穿了。


    沈瀾暗罵了裴慎幾句,這才沉著臉取下一旁楠木弓背站牙翹頭衣架上搭著的白綾紡綢褻衣。


    甫一穿上,沈瀾方覺不對,這衣裳太大了些,褲腿拖地、袖子長了半截,分明是裴慎的。


    沈瀾挽起多出來的褲腳、袖子,披上外頭的寶藍斜紋布道袍,沒法子,隻能任由道袍長得拖在地上,暗自疑心這是裴慎吩咐的,就為了讓她無衣裳可穿,不好離府。


    沈瀾心裏有氣,便諷刺道:“裴大人弄壞了我的衣裳,卻不肯賠我一件,可見這些年是越發驕橫霸道了。”


    裴慎被她刺了一句,心裏不快,忍不住轉身辯解道:“我府中無女眷,底下丫鬟們又不敢將自己的衣裳給你穿。況且如今天色已晚,街上連估衣鋪子都不開了,自然沒有女子衣裳給你。”


    沈瀾微愣,卻聽見裴慎冷聲自嘲道:“你方才還誇讚我尚算個英豪,如今倒好,由得我做什麽,你都不管不顧,隻管往壞了裏想我。”


    沈瀾瞥他一眼,見他一副落寞樣,一時不知他是不是裝的,便淡淡道:“你這是我指責我為人偏頗?”


    裴慎一噎:“我何曾說過這話?你休要胡說。”


    沈瀾便慢悠悠道:“原來是指責我無理取鬧。”


    裴慎冷不丁又被她扣了個罪名,一時惱怒:“我說什麽你都偏要尋個罪名來排揎我。你怎得這般不講理?”


    沈瀾也冷笑道:“你也知道講理?當年我再三拒絕做妾,你倒好,不管不顧,強要我低頭!如今更是,甫一見麵,又強行將我擄來。就許你裴大人不講理,不許旁人不講理?果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罷,怒極拂袖而去。


    裴慎被她排揎一通,心中生惱,偏生過了六年,她香消玉殞,自己也數次反思,終於知道自己當年所作所為實在沒道理,隱隱心虛。良久,方歎息一聲,喚人呈了褻衣來。


    此時沈瀾出了淨室,已至正房,掀開珠簾,正欲往正房外去。


    “夫人,且住。”陳鬆墨和林秉忠兩人俱候在門外。陳鬆墨開口將沈瀾攔了下來。


    簾外雨潺潺,庭中春意闌珊,沈瀾借著疏疏燈火瞥他們一眼。見他二人容貌未改,隻是眉間越發成熟了些。


    沈瀾歎息一聲,故人相見,不覺竟有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積年未見,二位可好?”


    陳鬆墨和林秉忠哪裏敢去看她,便隻低著頭盯著腳下水磨方磚,低聲道:“勞夫人掛念,卑職一切都好。”林秉忠人憨厚,也跟著點了點頭。


    沈瀾淡淡道:“你二人倒是挺好,我被你們爺強擄來,卻不太好。”說罷,冷下臉道:“讓開!”


    祖宗哎!你們夫妻吵架,拿我們撒什麽氣!陳鬆墨心裏發苦,麵上卻笑盈盈道:“夫人要去哪裏?屬下這便去備車。”


    沈瀾瞥他一眼,不愧是能跟在裴慎身邊多年的人物。一個拖字決,使得極好,還兩不得罪。若真拖不住了,還能掌握住她的行蹤。一箭三雕。


    沈瀾淡淡道:“不必備車,我的屬下可是在外頭等?”沈瀾驟然被擄走,她手下人必要鬧騰起來,陳鬆墨生怕事情鬧大,必會安撫一二。


    聞言,陳鬆墨不好欺瞞她,便隻管道:“是,兩個兄弟,六子和龔柱子都在花廳裏等著。”語罷,又道:“屬下早已吩咐人上了熱茶點心,又備了客房請兩位兄弟歇息,夫人不必擔憂。”


    “陳大哥辦事素來妥帖。”語罷,沈瀾又似笑非笑道:“隻怕都查問清楚了罷?”


    陳鬆墨一時頭皮發麻,心知夫人這是在問自己可有查清楚她當年是如何逃跑的,這六年來又是如何安家立業的?


    偏他心知夫人在自家爺心裏的份量,不敢造次,便恭敬道:“夫人哪裏的話,都是自家兄弟,談何查問,不過閑聊了幾句罷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沒問太清楚。想來也是,六子和龔柱子都是後頭來的,哪裏會知道沈瀾六年前的舊事呢。


    隻是陳鬆墨必定已問過這兩人,沈瀾身側資曆最老的是誰?這六子和龔柱子都隻是普通百姓,哪裏抵得過旁人套話。隻怕已透露出彭弘業,屆時距離陳鬆墨徹底查清楚也不遠了。


    沈瀾本有惱意,卻見陳鬆墨這般戰戰兢兢,唯恐惹怒了她的樣子,不免又想起自己當年是如何麵對裴慎的,她心有不忍,歎息道:“是我不對,不該將氣撒到你們身上。”


    陳鬆墨微怔,心裏也不免歎息:“夫人客氣了。”


    林秉忠是個憨厚的,聞言便忍不住勸道:“夫人莫與爺置麗嘉氣,爺待夫人極好,當年為了將夫人以妻禮葬入祖墳,爺和國公爺吵得厲害,差點鬧騰到父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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