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曼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有個好出生,原主父母給她留了個貧下中農的好出身,不然對方根本就不會搭理自己,而是直接給自己扣個大帽子。


    沒見人群裏隻要是身份背景不好的都沉默了嗎。


    就連周邦國這個農場副場長也沉默了,可見革委會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大家都不敢惹,也惹不起。


    就在秦清曼思索著怎麽處理時,周經國的目光移到了秦清曼的臉上,“你就是秦清曼同誌?”這個名字周經國不僅聽劉和昌說起過,也聽鄭安國與錢襄陽說起過。


    明年公社的婦女主任要換,秦清曼是鄭安國與錢襄陽共同報上來的人選。


    周經國對秦清曼不滿。


    他這個不滿不是因為見到秦清曼這個人,而是從知道秦清曼要競選婦女主任的職位就滿意。


    因為公社婦女主任的人選他早就看好,早就想在換屆的時換上自己看好的人,結果鄭安國與錢襄陽的手伸得夠快,快到他還沒來得及報上自己看中的人秦清曼的名字就落入了公社書記的辦公桌。


    如果按照履曆,年輕得過分的秦清曼並不占競選優勢。


    但秦清曼不僅嫁了個好男人,還曾經在縣火車站救人且抓到人=販子,甚至還勸服受害者愛惜生命,這樣的功績讓秦清曼在縣城政府部門得到了很多關注,他們公社當然也知道了。


    這樣一來,秦清曼在競選公社婦女主任時就大大增加了獲勝的可能。


    周經國原本想著從中想點辦法說不定能阻止秦清曼競選,結果還沒等到他想到辦法,秦清曼今天居然在紅旗農場抓到了假公安。


    抓假公安,還繳獲了槍。


    這可是大案,這樣的大案破獲功勞可不小,秦清曼真要再次獲得功勞,那公社這個婦女主任的位置對方還真就絕對穩妥了。


    這種關鍵時刻周經國還不能耍什麽過於上不得台麵的手段,這不,周一著急,他就親自來會一會秦清曼了。


    當然,周經國是位有城府的人,可不會一來就給秦清曼不痛快或者下馬威,該做的麵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第一次見麵,他不會表現出對秦清曼特別熱情,也不會過於冷淡,就按平平常常的樣子相處。


    周經國自以為自己對秦清曼的敵意隱藏得很深,當然,也有點看輕秦清曼的年紀,認為秦清曼是運氣好才接二連三走好運,跟秦清曼說話時語氣與神態都沒有問題。


    但秦清曼是什麽人。


    她在後世可是從底層摸爬滾打爬到金字塔頂峰的人,她立刻敏銳地從周經國細微的眼神變化中察覺到異常。


    周經國對她有敵意。


    秦清曼雖然不知道素昧平生的周經國對自己為什麽有敵意,但她還是猜到了有點,於是得體地回答了周經國的話,“同誌,你好,我就是秦清曼,靠山屯的秦清曼。”


    這年代流行介紹自己時報家鄉的地名,秦清曼入鄉隨俗。


    “秦清曼同誌你好,我叫做周經國,是公社革委會的主任。”周經國對秦清曼還算客氣。


    但這一幕卻驚住了在場的很多人。


    最起碼準備偷跑的萬家人留了下來。


    情況不對,他們怎麽看怎麽覺得周經國這個公社革委會主任對秦清曼有點客氣,這事很不一般,普通人周經國不可能這樣對待,難道秦清曼還隱藏了什麽了不得的身份。


    怎麽辦?


    萬明錫六神無主地看向兒子萬良。


    萬良在沉思,也在糾結,他當然知道他們都惹不起周經國這個革委會主任,也害怕對方手裏的權力,但如果秦清曼都能讓周經國高看一眼,那是不是說明秦清曼有讓人高看的資本。


    他現在正急著抱大腿,抱劉和昌的大腿還不一定能抱上,要是秦清曼大腿夠粗,他不介意抱的。


    畢竟他們可是表兄妹。


    萬良臉上的神情無比掙紮,最終留在人群裏沒有動。


    反正其他人也還沒走,他也沒有必要當第一個冒頭的人,先留下再看看形勢,說不定真的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萬家人留在了人群裏,人群裏原本聽了周經國的話要走的人也都猶豫著留了下來,他們的想法跟萬良是一樣的,他們也看出周經國對秦清曼的客氣。


    眼力不到的人看到的是周經國對秦清曼的客氣,唯有秦清曼自己感受到了來自周經國對自己的敵意。


    “周經國同誌,你好,我聽我們大隊書記鄭安國提起過你,你工作能力出眾,為人公平公正,是位好領導。”


    秦清曼大大方方伸出手與周經國握手。


    她說的前半句沒騙周經國,後半句就是瞎編,給周經國戴高帽子。


    自從上次鄭安國與錢襄陽有意用婦女主任的位置換靠山屯不出醜聞,這兩人就把秦清曼當作要共事的同事看,擔心秦清曼不了解公社形勢做出錯誤的判斷又或者得罪人,兩人都跟秦清曼說了說公社裏的情況。


    公社書記是個公平公正的人,政治立場堅定,家庭成分也好。


    要不是有公社書記坐鎮公社,他們紅旗鎮可不會像現在這麽和平。


    這成果雖然有鄭安國與錢襄陽等人的努力,也有公社書記的正直,但這讓周經國這個革委會主任非常不爽,哪個公社不紅紅火火搞鬥爭,怎麽到他們公社就天天埋頭苦幹,周經國不滿意了。


    周經國不敢針對公社書記,當然就會給鄭安國、錢襄陽這些幹實務的家夥挑刺。


    公社下屬九個職位除了沒什麽權力的會計,出納,保管員,剩下六個職位周經國方與鄭安國這邊各占半壁江山。


    婦女主任換屆就是雙方爭奪的關鍵點。


    鄭安國與錢襄陽是一定要把婦女主任這個職位傳到理念相同的人手中,周經國也一定要爭奪,從決定讓秦清曼當婦女主任開始,鄭安國兩人就對秦清曼把話說直白了。


    所以秦清曼一判斷出周經國對自己有敵意立刻就明白關鍵點。


    跟周經國握手的同時也是試探周經國。


    果然,周經國一聽到鄭安國的名字,跟秦清曼握手的力道都重了一分。


    看來雙方確實勢同水火。


    周經國看著秦清曼露出了笑容,表現出好領導的樣子,“秦同誌,鄭安國同誌謬讚了,都是為人民服務,我隻是做好了本職工作。”


    秦清曼淡笑。


    如此一來,話題該轉移了,秦清曼客氣地請示道:“周同誌,紅旗農場大門口的事發生得意外,因我也牽扯其中,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就冒昧地提出了一些建議,大家都挺配合,你看,現在在坐的都是事件的見證者,有人從頭到尾見證,有人半途而來。”


    秦清曼說到這看了一眼無措的眾人,接著說道:“公安辦案講究證據鏈完整,既然都是人證,那必定要采集所有的證詞,走了誰那不是給公安同誌增加工作量嗎?”


    秦清曼這番話一點紕漏都沒有,完美到周經國都不知道怎麽反駁。


    對方先讚了他公正公平是個好領導,此時要是再讓這些都是人證的群眾疏散,要是有心人說他包庇誰,又或者證據出現問題,那他還真解釋不清楚。


    周經國想清楚這一點,又見秦清曼對自己很尊重,隻能打著官腔說道:“秦同誌考慮得周道,我剛剛是被劉和昌同誌誤導了,還以為這麽多人聚在一起非議黨組織,才話語重了些,都怪劉和昌同誌,事情都沒搞清楚就瞎說。”


    背鍋的劉和昌:……他當初可沒說過這話,他隻是說人太多聚集,要是公安同誌一來,有誰鬧事……


    但這話劉和昌沒法解釋。


    隻能自認倒黴。


    劉和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聲道歉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也是聽下屬小嚴說的,小嚴話沒傳好,我也誤解了,我一會就寫份檢討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


    跟在身旁的小嚴立刻臉色雪白,身形也搖搖欲墜。


    神仙打架,他這小嘍囉成了犧牲品,今天有了劉和昌這句話,他的前程別想要了。


    小嚴越想越難受,臉色也就越慘白。


    不管是周經國看到小嚴的神色,還是劉和昌都無動於衷,大家都是這個過來的,要想不背鍋就自己聰明點。


    秦清曼當然知道周經國與劉和昌都是推脫之詞,但她改變不了什麽,隻能當作沒有看到小嚴的臉色。


    有的時候鬥爭就這麽殘酷。


    食堂裏的群眾也都看到了小嚴的臉色,大家也心知肚明怎麽回事,但沒有一個人幫著說話,他們更沒什麽話語權,這種場合能不被記掛就不錯了。


    大家想明白這一點,更是心有戚戚然。


    特別是知青與一些長期受到不公平待遇成分有問題的人都默默坐了下來。


    有公社革委會主任坐鎮,他們哪裏還敢隨便說話。


    秦清曼感受著食堂氣氛的低迷也無可奈何,像周經國這種人,隻要頭頂上的那些人不倒,他們就還活躍,隻有那些人倒台了,像周經國這些在這個特殊年代做盡了惡事的人肯定會被清算。


    隻是還要等幾年。


    秦清曼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隻能盡量護住自己的人。


    紅旗農場離縣城不近,包勝利開車的速度又快又穩,半個多小時後終於能遠遠看到縣城。


    看著美麗的縣城,車上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鄭美琴更是低頭給老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老娘好像更痛了,她一著急,忍不住催道:“老包,你車再開快點,咱娘更難受了。”


    包勝利一聽也著急,腳下油門踩得更重。


    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也更響。


    一馬平川的地麵上突然竄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包勝利嚇得方向盤一歪。


    “哎喲。”桂英嬸子受慣性的影響,直接甩了出去,撞在了車鬥邊緣,這一撞正正好撞在她疼痛不已的腰腹側,然後世界安靜了。


    “娘,娘,你怎麽樣了。”鄭美琴都快嚇傻了。


    “大娘,大娘,你沒事吧?”跟著來幫忙的兩個男同誌看著倒在車欄杆上的桂英都不知道扶還是不扶。


    “娘,娘,你怎麽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個時候包勝利也把車停下翻進了車鬥。


    “老包,你這個混蛋,咱娘要是有個好歹,我弄死你。”鄭美琴對著包勝利就拳打腳踢起來,同時也害怕得哇哇大哭。


    包勝利根本就不敢阻攔媳婦,做錯事的他隻能默默挨揍。


    “咳咳,哭喪呢,老娘還沒死,都快被你哭死了。”桂英嬸子終於緩過了氣,緩緩站直了身子,扶腰看著鄭美琴幾人,臉上的神情很迷幻。


    “嗝——”


    鄭美琴被桂英嬸子的話嚇得打了一個嗝,然後看著老娘趕緊攙扶了過去,“娘——”拖著長長的尾音。


    “我還沒死。”


    桂英嬸子擺手,不讓鄭美琴攙扶自己,而是緩慢地扭動起身子。


    “娘,你怎麽了?”鄭美琴莫名其妙地看著桂英嬸子。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不……不疼了。”桂英嬸子把整個腰,整個身子都扭了一遍,一點疼痛都沒有了。


    剛剛還疼得要死要活,現在居然一點都不疼了。


    鄭美琴被嚇住了,疑惑道:“不痛了?”


    “對,不痛了。”桂英嬸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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