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趙天成呼哧呼哧喘著氣, 腦子裏亂糟糟的。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大,要不,去找找你姥爺?你姥爺肯定能製衡秦清曼。”周韜轉了半天眼睛,終於出了個主意。


    王吉聽到這話眼睛也是一亮,看向趙天成的目光帶上了隱約的期盼。


    周韜與王吉都對趙天成的姥爺有信心,這還是有原因的,趙天成姓趙,他爹姓周,要是外人不知道內情,肯定不知道這兩人是父子。


    但趙天成確實是周經國的兒子,隻是他隨母姓,他媽姓趙。


    趙天成姥爺是縣裏革委會的領導,要不然,周經國在紅旗公社又怎麽能撈到公社革委會主任這樣的好職位,要知道現在的形勢有無數人應和,也有無數投機倒把的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分一杯羹。


    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周經國靠的就是自己媳婦娘家的關係當了紅旗公社的革委會主任。


    這可是實權位置。


    當然,周經國也付出了代價,那就是他兒子改姓了。


    因為兒子改姓的事,周經國覺得自己虧欠了趙天成,多年來對趙天成那是予取予求,由此也把孩子給寵壞了,趙天成跟著吳衛民混一起沒少幹壞事。


    “找我姥爺?”


    恐懼秦清曼的趙天成因為周韜的話回神了,然後目光深沉地看著周韜。


    周韜嚇得一哆嗦,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哪裏有問題,小心翼翼叫道:“老……老大?”他總覺得趙天成看向他的目光有點不懷好意的陰森。


    “我想想。”


    趙天成轉頭看向遠處的秦清曼與黃婉清。


    黃婉清雖然不認識鄭美琴,但認識秦清曼,看到人當然熱情地跑了過來,但還沒靠近秦清曼,她就臉色通紅地站在了原地,有點局促,又有點不好意思道:“清曼,我身上髒。”


    她身上可不僅僅是髒,還有異味。


    農場的牛不少,每天在牛圈裏打掃都得打掃一天,一天時間都待在牛圈裏,就算天冷,但那氣味也真不好聞。


    黃婉清最開始的時候都快被自己身上沾染到的氣味熏暈了。


    開始的時候她用圍巾捂住口鼻,但圍巾隻能掩耳盜鈴地隔絕一點呼吸,牛圈裏該是什麽氣味就還是什麽氣味。


    每次收工後會宿舍,同宿舍的人不僅會露出嫌棄的表情,還故意把門敞得大大的透氣,一些人嘴裏也會冒出些陰陽怪氣的話語。


    黃婉清別看性子溫和,但脾氣卻是個倔的。


    她不想聽那些陰陽怪氣的茶言茶語,幹脆就申請換了宿舍。


    單間。


    一般人可輪不到住單間,但黃婉清住的這間單間比較特殊,離牛圈近,死過好幾次人,因而就成了農場最不吉利的房間,大通鋪也就成了單間。


    住了單間後各有利弊。


    黃婉清不用再聽那些陰陽怪氣的話語,但也因為住在牛圈附近,沒人再跟她交往。


    秦清曼的到來還是黃婉清進入農場後第一次見到朋友。


    看著朋友,黃婉清真的是局促又開心,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婉清,耽誤工作對你有影響嗎?”秦清曼知道任何職場都是一個小型社會,什麽樣的勾心鬥角都有,所以先要問清楚。


    “我……”


    黃婉清轉頭看向身後的牛圈。


    農場劃分給她打掃的範圍不小,如果不全天幹,可能幹不完,但好不容易跟秦清曼在農場見上麵,她沒舍得丟下秦清曼,於是一咬牙,回複道:“清曼,沒事,我晚點再回來打掃是一樣的,反正分片區。”


    “這樣,你們去說說話,我去幫你掃會牛圈。”


    鄭美琴主動提出幫忙,她是農村人出身,什麽活都幹過,打掃牛圈這樣的事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同……同誌,這怎麽使得,不用,不用你幫忙,我晚上多掃會就掃出來了。”黃婉清震驚地看著鄭美琴,她還完全不認識鄭美琴。


    “沒事,就這麽著,我反正也沒事,你們說話我也不懂,我去給你掃,說起來這活我沒結婚前在隊裏也沒少幹,熟悉得很。”鄭美琴一點都沒覺得打掃牛圈是多侮辱人的事,沒等秦清曼開口,直接就跑向牛圈撿起黃婉清剛剛扔下的掃帚掃了起來。


    “清曼,怎……怎麽辦?”


    黃婉清六神無主了。


    在農場,有人主動幫過她的忙,但這些人都別有用心,她甚至對於鄭美琴去給自己掃牛圈都陰謀論起來。


    秦清曼詫異地看了黃婉清一眼。


    她沒想到黃婉清在農場一個來月的生存居然讓對方學會了很多,看來,這下鄉對於黃婉清來說也不存粹是壞事。


    起碼教會了黃婉清不再天真。


    秦清曼欣慰於黃婉清的成長,看了一眼已經在代替黃婉清打掃牛圈的鄭美琴,對黃婉清說道:“美琴姐是我們靠山屯的人,靠得住,你要覺得過意不去,以後要有能力就幫對方一把。”


    “好。”


    黃婉清還是很聽秦清曼的話。


    “走,去你宿舍看看。”秦清曼提著東西並沒打算讓黃婉清接手。


    她不是嫌棄黃婉清身上的氣味,是擔心吃食被汙染。


    “嗯。”黃婉清沒在秦清曼的臉上看到嫌棄就知道秦清曼並沒有看不起自己身上的髒,帶著雀躍的心情,黃婉清領著秦清曼往自己宿舍走。


    邊走邊低聲解釋宿舍的情況。


    秦清曼是女孩子,她擔心秦清曼害怕,提前把宿舍死過好幾次人的事說了出來。


    如果秦清曼不敢進門,黃婉清也不會把人帶進去。


    秦清曼是後世來的人,可沒那麽迷信,對於死過人的房間也並沒有什麽忌諱,反而是好奇同一個房間為什麽死過那麽多次人,“人是病死的還是?”


    黃婉清搖頭,輕輕說道:“死的這幾個人是真正住牛棚的人。”


    秦清曼一聽住牛棚就懂了。


    住牛棚不是十年間才出現的事,而是解放初期就有的,這些人的背景一般都會被認為有問題,有些人是當地的,有些人是從各個地方下放來的。


    秦清曼在內心深處歎息一聲,不再問。


    因為她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死。


    也許是忍受不了折磨,也是被地方上迫害得太過,又或者是重病纏身,最終挺不過十年就那麽早早去了。


    想到這,秦清曼的心情很沉重。


    因為她想起了她的爺爺,親爺爺。


    她爺爺就是這麽走的,隻留下她奶奶一人撫育著七八個孩子,女人在失去男人後多不容易,秦清曼從奶奶的身上親眼看到過。


    也能從奶奶隻言片語中了解到這殘酷的十年。


    “清曼,你別嫌棄。”黃婉清的宿舍離牛圈真不遠,沒走幾分鍾就到了。


    是一片低矮的磚瓦房。


    第一間就是黃婉清的宿舍。


    開門後,黃婉清站在宿舍門口略微忐忑地看著秦清曼,雙方一個多月沒見,彼此都有了改變。


    秦清曼不滿地瞪了黃婉清一眼,率先進門,“婉清,你要再說這樣的話就別把我當朋友看,我以後也不會再認你是我的朋友。”


    “別啊,清曼,我以後不說這樣的話了。”


    黃婉清趕緊承認錯誤,同時心情也好到可以跳舞。


    “清曼,你自己找地方坐,我先洗漱一下,你等我一會。”黃婉清雖然住在離牛圈很近的地方,但個人衛生很講究,每次進宿舍前都會在外麵打來水把自己收拾一下才進門。


    哪怕這樣並不能全部消除身上的淡淡氣味,但她還是堅持這麽收拾自己。


    秦清曼進門就看到了火爐,火顯然是被封住了,雖然火力不夠,但屋裏的溫度卻比外麵高很多。


    看到火爐,秦清曼才真正放心一點。


    她之前是真擔心農場裏有人扣黃婉清的爐火,要知道他們這的冬天超級冷,屋裏沒有爐火絕對能凍死人。


    看來這些人磋磨黃婉清是磋磨,但卻也知道不敢弄出人命。


    屋子雖然是大通鋪,但空間卻並不大,因為比一般的房子低矮,采光不是很好,加上可能死過幾次人,房子裏給人的感覺確實有點壓抑。


    秦清曼沒想到黃婉清為了一份清淨寧願住在這樣的房子裏。


    “清曼,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黃婉清用皂角皂洗完臉、手、腳,然後就趕緊進了屋,一進屋就把身上的外衣脫掉換了件掛在門後的棉衣,她家條件不錯,還是有幾件換洗的棉衣。


    秦清曼此時已經把爐子裏的火打開,換了新煤球,屋裏的溫度也起來了一點,然後回答了黃婉清的話,“是阿淩告訴我的。”


    話她雖然回答了黃婉清,但卻意外黃婉清居然不知道自己之前在農場鬧出來的風波。


    不過看著這間清冷的房間,再聯係黃婉清在牛圈裏幹活的樣子,秦清曼突然就明白農場裏人人都傳誦的事黃婉清可能還真不知道。


    因為黃婉清在農場沒有朋友。


    甚至可能因為趙天成的原因還被排擠,所以才是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衛團長居然知道我在農場?”


    換好了衣褲的黃婉清此時正拿了香脂往臉上抹。


    她剛剛才洗了臉,臉上不抹香脂很容易被寒風吹皴,所以哪怕一會還得出門幹活,她還是在臉上抹了點香脂保持臉蛋的濕潤,就是她帶來的香脂消耗有點快,也不知道能不能請到假去鎮上買點。


    秦清曼看到黃婉清在抹臉,立刻就猜到對方的難處。


    於是把自己帶來的禮物一一拿了出來。


    “婉清,這幾個包子是我跟楚楚包的,自家做的,用料很足,蒸好,是熟的,你餓了就用飯盒裝上在爐子上烤一烤就能吃。”


    “太好了,清曼,我可饞你做飯的手藝了。”


    抹好臉的黃婉清立刻去把自己的飯盒找出來裝包子。


    秦清曼第一次來看黃婉清沒帶太多的包子,就拿了六個,不過她做的包子大個,按照黃婉清的飯量,一個就夠對方吃一頓。


    所以六個大包子黃婉清的飯盒必然是裝不下的。


    “婉清,別裝了,就用我的布袋子裝,布袋子的幹淨的,離火遠點能放上兩天。”秦清曼從黃婉清飯盒裏撿出包子再次裝進布袋子,最終隻留下一個在飯盒裏。


    做完這一切,秦清曼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裏,把布袋子放在炕尾。


    那裏溫度低,放包子正合適。


    “清曼,你真好。”此時的黃婉清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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