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懷疑這個楚言枝背後是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相助了。太後嗎?太後真有這麽厲害,能把手伸這麽遠?


    楚琥往周圍望了望,十分遺憾三姐姐今天竟然這麽早就回去了,不然撞上這盞燈,可就有好戲看了。


    楚璟見楚琥發愣,催他趕緊上了車。


    等楚琥楚玳都吵吵嚷嚷地坐進去了,楚璟看到站在這燈麵前的楚言枝,蹙眉打量半晌,到底沒問她是從哪弄的,隻安排了王府裏的幾個下人幫忙小心地護送到重華宮去。


    楚言枝實在困得厲害,一挨著靠榻就睡著了。等她被搖醒下輦,隻覺得頭都有點暈乎乎的,得紅裳和疏螢兩個人一起扶著才能走穩路。


    重華宮的燈都還亮著,但因為沒什麽人,顯得安靜極了。年嬤嬤從裏頭迎出來了,見楚言枝困得這樣,也不同她多說話了,忙和紅裳她們一起服侍她洗漱睡覺。


    作者有話說:


    小狼的成長之路比較艱難,但會越來越好的~


    後麵的時間線會走得稍微快點,但不會跳得特別誇張,慢慢過渡那樣子


    很快崽崽們就能談戀愛啦(蒼蠅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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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狼奴給殿下親手做的小裙子。


    楚言枝一覺睡醒, 年嬤嬤都把午膳做好了。姚美人是申時從乾清宮寢殿回來的,回來後補眠也到這時方醒。


    楚言枝吃完飯就給姚美人看自己從燈會上買回來的小物件,說起一路上見到的新奇事物, 還拉她去西殿看那盞掛在主屋正中的樓閣燈。


    樓閣燈精美至極,每處細節都值得細觀, 姚美人也讚歎了許久。


    “我在想要不要把這盞燈送給三姐姐呢?她先前幫了重華宮很多,但我一直沒想到怎麽回報。”楚言枝摸摸樓閣燈上可活動的紫檀木門扇, 糾結地問姚美人。


    姚美人搖頭道:“三殿下想要這盞燈,並不是因為有多喜歡,而是因為這燈全城矚目,能者方能得。不論這燈是旁人送給狼奴的, 還是狼奴用別的手段弄來的, 總之這燈落到了你手裏,你再送給她,她反會心生罅隙, 以為你刻意炫耀。她性子驕傲,寧肯不要, 也不願受人所贈。”


    聽到最後一句話,楚言枝忽然想到狼奴昨晚拽住她袖子說的那番話。


    因為性子驕傲,所以當這燈是旁人贈予時, 他會覺得羞愧難堪?


    那他何必一定要弄到這燈呢?她雖然喜歡,但也沒非要不可。


    下午時小福子從外進來通傳,說成安帝已從慈寧宮處過來了。年嬤嬤和紅裳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姚美人攬著楚言枝緩步走至中殿前的廊道, 等汪符的揚聲高喊“陛下駕到”時才朝成安帝行禮。


    上元節節假未過, 但成安帝已收到了太子和東廠、錦衣衛以及南直隸加急發來的邸報。災情之事雖各方都已有相解之法, 卻仍令他煩憂。


    而孟皇後自從昨日得知孟老爺子逝世一事, 不僅在宴會上失了態,還到現在都不肯用膳,連楚姝特地為她買回來的糖葫蘆都不願意嚐一口。他忙完政務去看她,她還借口體弱不肯相見。連帶著楚姝這兩天也情緒不佳,對他這個父皇有失關心。


    成安帝心情煩躁,本想去鍾粹宮看看施婕妤,恰遇上八皇子吐奶鬧騰,哭得他頭疼。施婕妤畢竟年紀輕不知事,不怎麽哄得好孩子。還是汪符說慈寧宮清淨,可去散散心,他才去陪荀太後用了午膳。


    成安帝對荀太後仍心有芥蒂,不過最近這幾次相處下來,他能感覺到荀太後似乎對他沒那麽疏離冷漠了。她特地讓人給他備了專門的碗筷茶盞等物,許是想他往後能常去看看她。


    他思來想去,先皇能那麽寵愛她,讓她寵冠六宮,應該不可能說是從未得到過她的回應。或許是因為她不善言辭表達,得讓人細細體會吧。


    不論如何,在慈寧宮坐了一會兒後,他確實覺得心靜了不少。汪符提醒說重華宮就在慈寧宮之後,他便順道來看看。


    出去一趟後,楚言枝瞧著比之前活潑許多,一等他叫她們起身,她就小步跑到他麵前,用那雙飽含崇拜與歡喜的水亮杏眼仰望他,乖乖巧巧地喚他父皇。成安帝不禁笑了,摸摸她的頭。再看姚美人,姿容清麗,婉轉承歡時亦可嬌可媚,他心頭一軟一癢,牽著她的手,三人一同進了碧霞閣。


    姚美人素手為他沏茶,溫聲軟語令他眉心舒展,楚言枝則像隻剛出巢的鳥兒,既親近他,又對他保有的敬畏,成安帝時不時會因她天真的童言童語發笑。


    成安帝幹脆在這用了晚膳,汪符則命人摘下了重華宮前的兩盞宮燈。今夜照舊由姚美人侍寢。


    姚美人接連兩次侍寢的消息一經傳出,後宮中便有些人不淡定了,但都隻在各宮中悄聲談兩句。


    直到二月開春,成安帝還數次召她侍寢,又見重華宮伺候的人不夠,特地讓司禮監挑了人送去。姚美人卻將那些人都送了回去,說承蒙陛下厚愛,隻是重華宮屋室不夠,住不下這麽多人。


    汪符照原樣把這話送到了,隔日成安帝來重華宮用午膳時,就下旨封姚美人為昭儀,賜居長春宮。


    姚美人跪下謝恩,卻麵露猶疑。成安帝追問一番,她才隱晦地提了提施婕妤。


    施婕妤是去年中秋前後誕下八皇子的,宮中後妃凡育有皇子,位分都在婕妤之上,按理來說她該進一進位份了。隻是今年正旦恰逢南直隸雪災,諸事煩擾,半月不去看她,成安帝已經把這樁事忘了個幹淨。


    姚美人自覺無功,受之有愧。


    “何妨。你把枝枝養育得如此懂事,便是上等之功。順嬪這些年,不也隻為朕誕下了個宜萱。至於施婕妤,等中秋過了珀哥兒的周歲禮,再為她進封也不遲。”成安帝扶她起來,撫了撫她的手背,“你還年輕,若真不敢受之,往後再給朕生個皇子便是。”


    姚美人抿唇,雙頰微紅。


    要搬去長春宮那日,楚言枝捧著臉坐在翠雲館,望著院子發了好久的呆。


    重華宮位置偏,在皇宮的西南角,空氣流通不太好,光照也一般,不少殿宇的牆根底下都會在春夏季的時候蔓上青苔,發潮發黑。年嬤嬤見不得這些,總會叫上紅裳和小福子,三人一起拿鏟子鏟了,用力洗刷幹淨,以至於不少牆麵的紅漆都褪了色。


    楚言枝愛在中殿和西殿的院子裏玩,她記得中殿後麵的一處角落裏有個小洞,是她小時候不懂事挖的,藏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寶貝在那裏。後來有天被年嬤嬤打掃出來了,才知她的那些寶貝就是些花形的石頭、三層花紋的貝殼之類的東西。


    不過她小時候最愛待的地方其實是東殿。每年春天年嬤嬤都會在小菜圃種上新菜,去年種了白菜和蘿卜,重華宮人一多就吃得差不多了。今年年嬤嬤本打算搭竹架子種黃瓜的,看來是種不成了。


    年嬤嬤總是提著筐在小田埂上挖薺菜、除雜草,或者錘著鋤頭翻地,楚言枝就喜歡脫了鞋襪,提著裙擺踩進去幫她,隻是很多時候會幫倒忙。年嬤嬤從不怪她,還任她潑水玩,說權當幫她澆地了。


    那隻三花貓其實是月餅去年生的貓崽子,年嬤嬤為了給小廚房逮老鼠抱來的。重華宮也沒怎麽特地養它,就把每頓剩的飯菜放到廚房邊上,讓它餓了自己下來吃兩口。


    紅裳和疏螢正指揮著新送來的那幾個宮婢搬東西,裏裏外外忙碌著,楚言枝走到院中那叢金鑲玉竹前,仰頭看牆麵上那根深嵌進去的銀針。


    她試圖拔了拔,還是拔不出。


    也不知狼奴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她把銀針分給他一半帶走了,剩下的留了自己練。一個多月過去了,她練得效果很一般,針雖能飛出去,準頭和力道卻都差得遠了。


    楚言枝泄氣地輕輕踢了一腳牆,餘光卻瞥到那叢金鑲玉竹裏生出的小竹筍。她記得去年重華宮最艱難的時候,年嬤嬤就摘過這的竹筍,和臘肉一起炒著吃,味道很鮮美。


    她蹲下身看破土而出的筍尖,卻發覺叢深之處有一塊淺淺的凹陷,有幾根竹子是往四麵斜長的,像被什麽壓到過。


    她抬手撥了撥,積著竹葉的地麵上似乎有半個足印。


    楚言枝眉頭微皺,是紅裳他們澆水或修理枝葉的時候不小心跌出來的嗎?


    小福子從東殿那裏跑過來了,見她蹲在地上不知看什麽,湊過來稟報道:“殿下,狼奴那隻籠子怎麽處理?是留在這還是帶過去?昭儀讓奴才問問您的意見。”


    楚言枝起身,略想了一想:“狼奴又不住裏麵了,留著幹什麽呢?叫人搬了,還給上林苑吧。”


    “好嘞。”


    重華宮雖然小,住這麽些年下來,也積攢了不少東西,搬了兩三天才全部置辦完。姚昭儀讓年嬤嬤和紅裳照著碧霞閣和翠雲館之前的樣子置辦了長春宮的主殿和東側殿。


    長春宮很大,不過因為在西六宮,靠近慈寧宮,這些年隻安排了兩位不受寵的才人住在西側殿。她們搬過來的第一天,兩位才人就過來探望請安了,略坐了一坐才走。


    雖然很舍不得從小住到大的重華宮,但是看到這又大又漂亮的長春宮,楚言枝還是高興得不得了。


    長春宮主殿最大,四麵自圍成一院。院兩側的屋子按宮婢大小品級進行了安排,院後方的那排屋子則成了太監們的值房。主殿兩邊廂房留了一間給年嬤嬤住,另外一間空著,另有一個耳房給了疏螢住。東側殿雖沒主殿大,卻也空了不少屋子,楚言枝挑了挑,把通風最好的廂房安排給了紅裳。


    東側殿這顯得有些空蕩,楚言枝逛了一圈,幹脆讓人把東殿後院最大的那間主屋收拾出來,作為狼奴的房間。


    先前答應過給小奴隸住大屋子的,她可沒有食言。


    二月二十六清明這日,楚言枝去北鎮撫司把狼奴接回來了。


    得知美人成了昭儀,大家都不住在重華宮了,狼奴坐在車輦裏,拽著她的袖子,輕輕用臉蹭了蹭,說舍不得。


    楚言枝注意到他五指上有兩根手指都拿白紗包紮著,拿起來看了看,蹙眉問他:“你手怎麽弄的?”


    狼奴紅著臉,看著殿下揉自己的手指與手背,感覺心都在泛癢,他垂斂著目光道:“……練武不小心傷到的。”


    “你不是學什麽東西都很快嗎?練武也用不著著急,不然受了傷學得更不好。”楚言枝嫌他這傷口包紮得太醜,一個個拆了,仔細看著他手指上細碎的傷口。


    狼奴乖乖點頭:“奴都記住了。”


    他抬起眼睛渴盼地望著認真打量自己傷口的殿下,在紅裳低頭找藥的時候,悄悄輕握住了她的手,央問著:“殿下,心疼奴?”


    楚言枝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拍了他手背一下:“我是殿下,犯不著心疼一個小奴隸。”


    她不管他的傷了,讓他自己上藥。


    殿下態度陡變,狼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緊張地挨近她,不顧傷口攥著她的袖擺不放:“奴錯了,殿下不要生氣。”


    楚言枝窩在靠榻上,瞥了眼他的爪子,抽了抽袖子:“沒有生氣,你鬆手。”


    紅裳把藥放到香幾上,看向狼奴,狼奴終於鬆了手,隻是神情落寞地開始給自己塗藥。


    塗完了,他笨拙地用另一隻手纏紗帶,再用嘴咬著係緊,稍有不慎便再度挫傷了傷口,很疼似的暗暗“嗚”兩聲。


    楚言枝看了一會兒,看不下去了,讓紅裳再剪幾截紗帶出來,然後重新拿了他的手,一邊怨他笨,一邊給他一一綁上新的紗帶。


    狼奴屏著呼吸凝視著殿下側臉。離得好近,近得能感覺到殿下的呼吸都撩到了他的指尖上。


    隻要他再往前湊近一點點的距離……


    “好了,這樣好看多了。”包紮好後,楚言枝鬆了手,再度倚回靠榻上,隻是看著那幾個實際上比原先還要潦草的紗帶結,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狼奴歡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抿著笑渦點頭。


    到了長春宮後,楚言枝先帶他見過姚昭儀,然後去了東側殿,領他站到後院主屋門口往裏看:“年嬤嬤和小福子一起給你置辦的,好看嗎?”


    這間屋子比原先重華宮的那個耳房大了足足一倍,兩邊設窗,因為天要慢慢熱起來了,現在掛上了可卷上去的竹簾。靠西窗的桌子上擺了一隻收口細瓶,插了兩枝開得正盛的桃花,應該是從院子裏現剪的。床上的被罩被褥都是嶄新的,疊得整整齊齊,床頭的櫃子和後麵的衣櫃也都是新打的,上了紅漆。


    楚言枝指了指櫃子:“打開看看。”


    狼奴走進去開了櫃子門,裏麵竟然塞得滿滿當當的,有被褥等物,也有許多新衣裳。


    狼奴忽然眼眶有些發熱,他回頭輕聲問:“都是狼奴的。”


    小公主正站在門檻上一會兒腳尖點地,一會兒腳跟點地地玩著:“是呀,本殿下很有錢了,給小奴隸置點新衣而已,不算什麽。”


    狼奴愛惜地摸著這些衣裳,想到自己包袱裏才繡到一半的裙子,臉又滾熱了。


    這些天他問過辛鞍和金參他們怎樣才能變得有錢,他們說,他得快點長大,最好是入職錦衣衛,好好辦差,這樣就能有很多錢。等積攢一些錢了,他就可以采買田地,置辦店鋪,錢會越攢越多,然後就能娶媳婦。


    狼奴不太明白娶媳婦是什麽意思,追問下去,他們又說,他還小,不需要知道得那麽清楚。


    狼奴的心思飄遠了,等他回神時,殿下已經往外走了。


    他跟著出了主屋,抬頭看向殿下如今居住的蘭心閣。很近,沒有兩麵院牆阻隔。他細細觀察著,如今服侍殿下的已經不止紅裳一個人了,還有另外十二個宮婢、六個小太監。為方便服侍殿下,宮婢都住在了東側殿後院的兩側邊,太監則住在了他這間主屋的旁邊。


    人太多了,而且聽紅裳說,夜裏會有人輪流值守。稍有不慎,他就會被發現。


    可他實在太想殿下了……他好想殿下再摸一摸自己。


    清明這日皇宮內外都要祭掃,楚言枝天未亮的時候就去過慈寧宮大佛堂了。吃晚膳之前,她讓宮婢端了隻香爐到狼奴住的主屋,教他祭拜當初被獵者所殺的母狼。


    狼奴並不明白祭拜的意義。在北地,生生死死是常有的事。狼奴很想念狼群,很痛恨獵者,但自那晚悲嗥之後,他已學會了不再去想。


    用辛鞍拿字紙教會他的話來說,就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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