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冷笑一聲:“那好,既然你將自己說得如此無辜,那就來讓我問你兩個問題吧!第一個問題是——赫西夫人,你為什麽會認為詛咒死亡是上一任伯爵夫人帶來的?你有什麽證據嗎?”


    赫西夫人反問:“我們莫城領在她到來前從來沒有過這樣可怕的死亡,但繼她到來之後就出現了,並且每一個死亡的人都曾經冒犯過她,所以除了她帶來的詛咒之外,難道還有第二個解釋嗎?”


    伊蓮娜“哦”了一聲,突然隨手指了一個男仆:“這位先生,請問你見過之前的伯爵夫人嗎?”


    男仆一呆,有些嚇住了,但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連忙回神,有些結巴道:“沒……沒有,女士,我從沒見過那位夫人。”


    “為什麽沒見過?”伊蓮娜追問。


    男仆有些緊張,目光遊移間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但在兩位身份高貴的王子的目光逼迫下,他硬著頭皮,說道:“因為……因為當年的夫人很少出門,甚至我都沒有見她出過房間。夫人平日的三餐,也都是由管家卡爾斯和赫西夫人送去的,像我們這樣等級的仆人,根本就沒有資格見到夫人。”


    赫西夫人立即抬高了音調:“但夫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夫人的!更不是一開始就拒絕與外人的見麵的!在成為伯爵夫人之前,她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我們都以為她隻是被老主人從小鎮上帶回來的野女人,所以大家都看不起她,都冒犯過她,於是他們都死去了!


    “如今出現在城堡內的仆人們,大多沒有經過當年的可怕事件,他們不清楚當年內情也是情有可原,但我們對夫人的恐懼厭惡更是情有可原!就連老主人赫伯特伯爵大人,也都是因為夫人做出了這樣殘忍可怕的舉動,這才將她幽禁在地下的臥室,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大人們,你們真知灼見、目光如炬,請一定要相信這一切絕非是我在胡言亂語!”


    伊蓮娜幾乎瞬間就斷定赫西夫人在撒謊。


    至少其中有大部分是謊言。


    伊蓮娜冷笑一聲:“赫西夫人,照你這樣說,管家卡爾斯難道就從沒有冒犯過伯爵夫人嗎?不,為了避免一些難堪的結果,赫西夫人請你先不要回答我——各位先生,此刻我想先請你們仔細回想一下管家卡爾斯見到我的臉後對我的態度,以及在樹林中聽到我的名字後對我的態度。請你們仔細思考,就連麵對一個同名之人都如此疾言厲色的管家卡爾斯,他當年在對待那位他所認為的孤女時,難道就真的從未有過冒犯嗎?”


    伊蓮娜目光在四周掃過一圈,知道大家心裏都有了答案,於是她繼續說道:“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管家卡爾斯必然曾對那位伯爵夫人不敬,甚至就連赫西夫人你,還有這位女仆瑪麗安,或許都曾經對你們認為的孤女嗤之以鼻。


    “那麽,當這樣的前提建立後,請大家再一次思考——如果赫西夫人沒有撒謊,如果那位伯爵夫人真的是個可怕的邪惡之輩、擁有不可思議的詛咒的力量,那麽為什麽管家卡爾斯、赫西夫人,以及瑪麗安女士三人,卻都能夠活到現在?為什麽那些冒犯伯爵夫人的人理所當然地死在了伯爵夫人的詛咒下,而你們冒犯過伯爵夫人卻可以安然無恙?你們與他們有什麽區別?赫西夫人,請就這個問題給我一個合理的回答!”


    這一刻,不但赫西夫人瞠目結舌,就連周圍的人們也是啞口無言。


    雖然大家早就在白天時就見識過伊蓮娜的口才,但比起白天來說,如今的伊蓮娜的表情更是凜然,那滔滔不絕又咄咄逼人的駁斥,就如同子彈一樣輕易擊穿了眾人的心防,將眾人的懷疑步步削弱,直至消失。


    ——不說別的,有哪家的嫌疑犯能像伊蓮娜這樣擺事實講道理甚至還囂張跋扈咄咄逼人的?


    甚至認真來說,此刻的伊蓮娜比起嫌疑犯來說,更像是正義凜然的審判長,而她對麵的赫西夫人正是被審判的罪惡之徒,至於在場的眾人,則是被迫圍觀、想走又不能走的無辜群眾,唯恐稍稍露出破綻,就會被伊蓮娜審判長毫不留情地砍下腦袋。


    想到這裏,在場的眾位男士都忍不住心中莫名發虛。


    場內,伊蓮娜目光緊迫,逼視著赫西夫人,見赫西夫人說不出話來,頓時再度發出一聲冷笑:“答不上來是嗎?也對,當然如此,因為你們本就是因為心中成見,看不起那位伯爵夫人,這才將當年的那場死亡牽強附會、誣陷在伯爵夫人的頭上,甚至散播可怕的流言,試圖以此將她趕走,但你們沒有成功。


    “而如今,你見到鄧莫爾司祭的死亡,不但不為他的逝世感到悲傷,甚至心生邪念,再一次翻出了多年前的謠言,並試圖將它化作真實、套在我的頭上,好令我成為這起事件的真凶?請容我提醒你一下,赫西夫人,你之前說過,冒犯伯爵夫人的人都會在三天內死亡,可一來,我與鄧莫爾司祭幾乎沒有說過話,更談不上誰冒犯誰,二來,鄧莫爾司祭並不是‘三天內’死亡的,而是死在了與我見麵的當天晚上。


    “那麽,當這一切前情知悉後,赫西夫人,現在請你回答我第二個問題——為什麽你要翻出多年前的這個謠言,並且意圖將大家的目光引到我的身上、讓大家以為我就是曾經的那位伯爵夫人,甚至是真正殺害鄧莫爾司祭的凶手?你對這起可怕的謀害事件,是否知道什麽別的內情?”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赫西夫人。


    赫西夫人怎麽都沒想到,伊蓮娜竟能在短短數分鍾內就將自己的身份從嫌疑犯變成了被汙蔑的受害者,接著又變成了觀察敏銳的調查員,最後甚至反客為主,變成了洞若觀火、手持裁決罪惡的天平的審判長!


    而赫西夫人自己,則從知情人的身份急轉直下,成為了那個為了包庇凶手不惜惡意引導眾人、意圖陷害伊蓮娜的可怕之人!


    赫西夫人一時間臉色明明暗暗,難看極了。


    而更不利的是,在場眾人顯然都認為伊蓮娜的話語更具備說服力,王子朱爾斯的話語緊隨其後,那一貫親切的神態也變得威嚴起來,冷肅道:“赫西夫人,就如同伊蓮娜女士所說——對於當年事件的真相,以及你將這件事引至伊蓮娜女士身上的心態和真正目的,請你向大家好好解釋一下。如果可以,我們並不想冤枉任何一個好人,赫西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赫西夫人當然明白。


    朱爾斯的意思是,他不願冤枉任何一個好人,所以她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在眾人麵前坦誠剖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否則在她被當作惡人以及殺害司祭的同謀後,等待她的必然是最可怕的結局!


    赫西夫人胸膛劇烈起伏,就如同她此刻波動不安的心情。


    但就在她驚懼猶豫著該怎麽圓回這件事的時候,伊蓮娜竟再度開口了。


    “朱爾斯殿下,既然赫西夫人不願說,你又何必勉強她?”


    赫西夫人心中一沉,不但沒有敵人為自己開口說話的驚愕和慶幸,反而感到了十二分的不妙和不安。


    而果然,她的預感應驗了。


    下一秒,就聽伊蓮娜繼續說道:“更何況,如今在場的眾人中,了解當年事件真相的,也不止是赫西夫人一人,不是嗎?赫西夫人不願說,總有人願意說的……你說對嗎,瑪麗安女士?”


    在伊蓮娜一步步的引導下,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瑪麗安的身上。


    而就如同伊蓮娜所想的那樣,會因她區區幾句恐嚇就將她帶到五樓書房的瑪麗安,如今又怎麽可能承受得住這麽多人的逼視?


    於是很快的,瑪麗安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向眾人如實坦白了當年的事。


    第080章 災厄的故事


    就如同伊蓮娜分析的那樣, 六年前……不,準確來說是七年半前。


    七年半前,當伯爵夫人的身份還在“來曆不明的孤女”和“即將成為城堡的女主人”之間搖擺不定的時候, 城堡內的確發生了一係列怪事, 並且也一度有謠言說這些怪事跟伯爵夫人有關, 很可能就是來自伯爵夫人的詛咒!


    但對於這個謠言, 瑪麗安心裏並不相信,因為她心裏清楚知道,當年的她跟管家卡爾斯曾經做過一件非常冒犯伯爵夫人的事, 所以這一係列的怪事如果真的是伯爵夫人對冒犯她的人下的詛咒,那麽她和管家卡爾斯絕對是第一個死去的人!


    也正因為這樣,當聽到鄧莫爾司祭的死狀時,瑪麗安隻以為是詛咒重現,但她完全沒有將這件事聯想到伯爵夫人和伊蓮娜身上, 更不知道赫西夫人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對大家說出剛剛那些話,還意有所指地將矛頭引向伊蓮娜。


    聽到這裏, 博林男爵的職業病犯了, 多嘴問了一句:“是什麽冒犯伯爵夫人的事?”頓了頓,博林男爵見大家都用詭異的目光看向自己, 連忙尬笑著補充,“當然, 當然, 我絕沒有冒犯伯納德家族的意思, 如果這件事是關於莫城領的秘辛,那瑪麗安女士你當然不必向我們說明。”


    瑪麗安猶豫了一下, 似乎真的準備就此將事情永遠埋在自己的肚子裏, 但當路西恩冷肅的目光掃過後, 她驀然一個激靈,迅速做下決定。


    “不不不,男爵先生,這件事我雖然……至今都難以說出口……但現在情況跟平時絕不相同,我有義務為了大家的安全和我自己的安全道出一切的真相……隻希望大家聽完後……不要太過責備我……我當年也隻是……隻是聽命行事而已……”


    瑪麗安臉色難堪極了,每一句話都說得格外艱難。


    但在路西恩的注視下,她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善解人意”,將當年那件冒犯之事坎坷道出。


    原來,一切都是從八年前開始。


    八年前,當赫伯特六世將那位跟伊蓮娜同名的孤女帶回城堡沒多久的時候,城堡上下的仆人都很看不慣她。


    女仆討厭她是因為她得到了年輕英俊的赫伯特六世的青睞;而男仆討厭她的原因則比較複雜,有些是因為她出身不祥身份低下、不願為她服務,有些則是嫉恨她很有可能會在未來成為城堡的女主人、靠性別輕易實現他們做不到的階級的跨越。


    總之,在這樣洶湧的暗流下,有一天,赫伯特六世有事外出,暫時離開了城堡。


    三天後,似是確定了赫伯特六世不會半路回轉,管家卡爾斯做下決定,命令女仆瑪麗安做出了一個她至今想起來都驚駭萬分、覺得管家卡爾斯簡直膽大包天如同惡魔附體一般的舉動——


    命令留在城堡的孤女伊蓮娜,去服侍前來拜訪赫伯特伯爵的一位男爵大人,阿莫斯·萊克斯。


    這一刻,聽到這個堪稱勁爆的消息,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來。


    ——服侍?什麽服侍?


    是他們想的那種服侍嗎?


    他們相互交換著眼神,心思各異,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隻有心思純淨不受世俗和爵位束縛的艾倫助祭在這一刻眉頭緊皺,不滿出聲:“什麽?瑪麗安女士,這是真的嗎?你們怎麽能這樣做?這實在是太失禮了……不,這已經不僅是失禮了,這簡直就是冒犯!是可恥的犯罪!!”


    所謂的“服侍”說得好聽,但具體指的是什麽大家心裏都很清楚。


    所以,卡爾斯當年的舉動對無依無靠的孤女而言,絕對是可恥的逼迫,而對傾心於孤女的城堡主人赫伯特來說,也同樣是極大的冒犯!


    卡爾斯隻不過是一個區區管家,他怎麽敢這樣做?!


    瑪麗安哭喪著臉,疊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各位大人們!我真的不知道管家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所做的一切也都隻是聽從他的命令,請大人們相信我絕沒有傷害任何人的心思!而且,而且——而且夫人她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呀!甚至就是因為這樣,才讓當年的伯爵先生下定了決心要跟她結婚,請相信我真的無心、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在瑪麗安忙不迭的自辯下,大家很快了解到,原來當年瑪麗安的確在管家卡爾斯的指示下,讓那位孤女去服侍來拜訪伯爵的萊克斯男爵,試圖就此將她從伯爵的身上扒下來。


    然而那位孤女根本就沒有去,甚至她都沒有離開過房間。


    當時,麵對在門外敲門的瑪麗安時,那位孤女甚至連門都沒有打開,隻坐在房間內說了一句“赫伯特,你還在等什麽?”,而下一秒,城堡那位離開了三天的男主人便突兀出現在了三樓,向瑪麗安說了一句“退下吧”,便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將一切的人關在門外。


    瑪麗安心驚膽戰地退下了,這一天無事發生。


    而就在瑪麗安以為這件事會不了了之的時候,第二天一早,赫伯特便向眾人宣布了他即將與這位孤女結婚的事,並警告城堡內的眾人決不允許對她有任何不敬,甚至為此險些開除了服侍過五世的老管家卡爾斯!


    於是,就是在這一天,瑪麗安明白了赫伯特開門的那個眼神,明白了這個孤女在男主人心中的地位,也明白了冒犯過對方的自己日後恐怕不太好混的事實。就此,她將這件事壓在心底,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數年如一日地夾著尾巴做人,倒也相安無事地在城堡內混了這麽久的日子,見證了老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悲歡離合,以及小主人卡葉塔娜的出生。


    猶豫了一下,瑪麗安小聲補充:“夫人她……我總覺的夫人她不像是孤女……她很厲害……”


    是各種意義上的厲害人物。


    當然,這一切都與詛咒無關了。


    一旁,伊蓮娜不知為何,竟聽得有些恍惚起來。


    這一刻,她腦海中閃過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畫麵。


    她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向路過的男人主動伸出了手,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在若即若離的曖昧距離中對彼此露出了相同的微妙微笑。


    但最後,當一切結束時,她選擇轉身離去,身後的男人卻歎息一聲,化作石像悄然碎裂。


    伊蓮娜不知不覺間捏緊了手指。


    眾人並沒有注意到伊蓮娜這一刻的表情。


    在聽到那位伯爵夫人直接呼喚出老伯爵、輕描淡寫地化解這場危機後,他們也頗為驚訝,沒想到這位孤女竟然還有這樣的手段,也沒想到赫伯特六世竟然這樣……說到就到?


    不過這到底與詛咒無關了,於是眾人追問了下去。


    “原來如此,瑪麗安女士,你的確應該引以為戒。若非那位伯爵夫人好脾氣,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你又怎麽會安然待到現在?算了,這件事暫且不提,你口中的詛咒又是怎麽回事?”


    瑪麗安訥訥點頭,繼續說了下去。


    八年前,孤女伊蓮娜來到城堡,七年半前,她與赫伯特六世結婚,成為了伯爵夫人,也成為了莫城領的女主人。


    而就在那段時間的前後,城堡發生了一係列怪事——


    夜晚時分,黑暗的走廊,以及靠近湖泊的草地,巡夜的仆人們總會聽到有奇怪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而當他們壯著膽子提燈望去時,則往往能看到奇怪的影子閃過。


    有些人說那是竅窕女性的背影,有些人說那是人身魚尾的怪物,甚至還有些人說旁人看到的都是惡魔的引誘,事實上闖入城堡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實體,而是由一堆可怕陰影堆積而成的真正怪物!


    就這樣,在各種謠言與傳聞越演愈烈時,某天清晨,有仆人赫然發現湖泊內浮出一具死狀扭曲的男仆的屍體!


    城堡內眾人嚇得肝膽俱裂。


    但事情遠沒有結束。


    之後的一個月裏,一共有十三具屍體出現!


    他們或是從高處摔落,或是被馬兒踏死,或是幹脆失足淹死在樹林內不足腰深的溪流中……這一個個古怪可怕的死亡,如同詛咒的連鎖,令城堡眾人人心惶惶,都在恐懼下一個死亡的就會是自己。


    無數仆人都因此向管家遞出了辭呈,離開了這座可怕的城堡,甚至瑪麗安一度認為赫伯特六世的婚禮也會因為這件盤繞城堡上空的可怕詛咒而推遲。


    但赫伯特沒有。


    盛大的婚禮如期舉行,而奇怪的是,當婚禮結束後,這一切的怪事也隨之結束了。


    直到七年後的今天。


    “這是詛咒,各位大人們,這一定是可怕的詛咒!”瑪麗安哭喪著臉,哽咽說著,“我不知道為什麽赫西夫人說這是跟夫人相關的詛咒,但我覺得,這一定是要死去十三個人才會結束的詛咒!嗚嗚嗚……我不想死,大人們,這座城堡如今已經再度受到詛咒了,而且是要死亡十三個人才會結束的詛咒!我們絕不能繼續再待下去了,就讓我們連夜離開這裏吧!好不好?好不好?!”


    這一刻,伊蓮娜沒有理會情緒激動近乎崩潰的瑪麗安,也沒有耐心聽眾人對瑪麗安的細心安撫。


    她隻是後退幾步,站在走廊的邊緣,推窗向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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