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喬斯一怔,看向了倉庫外那些可怕的怪物,一股莫名寒意襲上心頭。


    “難道……難道這些人是——”話語一頓,喬斯皺眉,“不,不對,如果他們都是雪融病的患者,他們怎麽會不怕陽光?”


    而且雪融病後期患者,其實應該還是活人,可這些在倉庫周圍遊蕩的怪物,卻已經很難再被稱作“活物”了。


    “沒錯,喬斯學長你很聰明。”易文君點頭,“不過現在請你閉嘴聽我說。”


    喬斯一怔,無奈一笑:“好吧,是我的錯。”


    易文君繼續說了下去:“這項研究一直持續了二十年,但一直沒有太大進展,或者說,在一些人的刻意隱瞞下、在真相的大門被人刻意緊閉後,這項研究理所當然不會有任何進展……但這一切,在克拉姆的出現後就改變了。


    “克拉姆,一個有著出色的醫學知識、並對生命之主懷著絕對虔誠的信徒。十年前,他在通過了教會的考驗後,被調到這個隱秘的研究院,成為雪融病末期病人的‘治療醫生’,負責研究末期病人的身體變化,以及找到延長他們生命的辦法——無論是什麽辦法。


    “克拉姆最初兢兢業業,嚴肅對待自己眼前的一切工作,可很快的,他的心理防線就被病人扭曲的肢體與死亡前的淒慘哀嚎擊潰,不但對他們產生了極深的同情,也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產生了極深的厭惡。如果不是懷著對生命之主的極度虔誠,他幾乎無法在這個可怕的地方堅持下去。


    “而之後,很快的,聰明的克拉姆注意到整個研究院內似乎沒有什麽人負責研究病人患病的理由、探索病人的病灶所在,他感到了疑惑,立即向上級詢問,但卻遭到了拒絕。於是他暗下決定,偷偷違反了條例,在誰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對病人進行了更詳細的研究……而隨著這一場研究,可怕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麵。


    “原來,研究院之所以不探索病人體內的真正病灶所在,是因為病人體內根本就沒有病灶,或者說,這些雪融病的患者根本就不是什麽病人,而是遭到了嚴重的汙染。可是,他們是遭到了什麽的汙染呢?想一想吧,想一想這些病人,想一想他們不藥而愈的旺盛生命,想一想從病人身上長出的與自體幾乎一致的多餘肢體,想一想他們最後在陽光下融化為虛無的樣子……


    “其實這一切的答案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隻不過沒有人會往這個方向想,也沒有人敢這樣想。但如果以局外人的姿態來看,雪融病的整個病理過程——從虛弱接受,到生命力旺盛近乎溢出,最後被不可理解之物汙染潰敗,它本身就代表著某種象征。所以喬斯學長,你明白了嗎?你還認為這一切都是‘不可能’嗎?”


    易文君看向了喬斯。


    喬斯沉默片刻,長歎一聲:“是啊,哪有什麽‘不可能’呢……當事情如實發生後,我們能做的也隻有接受了。”


    沮喪和歎息隻是瞬間,很快的,喬斯又振作起來:“既然如此,既然克拉姆就是探明持續了二十多年的雪融病真相的人,那現在的這一切又是怎麽造成的?”


    易文君晃了晃手上的日記,露出了那些淩亂癲狂的筆跡。


    “雪融病造成了可怕的人間悲劇,但追根究底,這一切都是因為對生命聖主的信仰——越是親近生命聖主的人,越容易遭到汙染,越是對生命聖主信仰虔誠的人,越容易接近死亡。使徒們之所以暫時沒出現這個病症,全是因為使徒的天賦能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禦侵蝕,但普通人就沒有這樣的力量和好運了……


    “並且,更可怕的是,離使徒被生命聖主侵蝕、患上雪融病,也隻是時間問題,終有一天,整個東奧雷王國都將淪為可怕的人間地獄,成為比夢比斯境更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所以喬斯學長,你覺得,當得知了這樣一個真相後,當知道自己麵對的長達十年的地獄全都是因為生命聖主時,作為生命聖主的虔誠信徒,克拉姆會怎麽做?”


    喬斯麵色越發難看。


    他閉了閉眼啊,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他瘋了……”


    “是的,他瘋了。”易文君平靜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筆記本,平靜地宣告這個事實,“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無法接受自己的信仰跌落神壇,也無法接受自己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個單純的劊子手。他不是在做研究,不是在拯救病人,而隻是單純地殺人而已。他殺了那麽多人,比戰場上老兵見過的人還要多、還要慘……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切,所以他發了瘋,並在瘋狂中做出一個決定……


    “如果這一切已經無法再拯救、那就不要再拯救了,如果這一切已經無法再挽回、那就不要挽回了,如果所有人注定要化身可怕的怪物,與聖主墜入深淵,步入死亡,那為什麽隻有普通人在竭力掙紮,使徒卻能夠得到一時的豁免呢?一同墜入深淵吧,一同迎接死亡吧。”


    她靜靜說著,翻到了筆記的最後一頁。


    “‘世上從來沒有神靈,隻有魔鬼,所以我的使命就是結束這一切,結束這所有罪惡與邪惡的鏈鎖,終結可恥的謊言’。”


    “‘我終將在最燦爛的陽光下,讓大家與我一同擁抱世界的終末。’。”


    易文君啪嗒合上日記,指向了倉庫深處:“所以,那裏就是克拉姆的目的——一場大型的、對生命聖主的祭祀,一場祈求生命聖主降下神跡和垂憐的儀式。而當整個王都都沐浴在‘神恩’下時,他們也必將迎來化身怪物的命運。”


    “當時,在金雪礦原液的增幅下,克拉姆改造了自己,殺了研究院的所有人後,就將工廠的人們聚集在倉庫,襲擊了他們,將他們也進行了改造,變成了能夠為他而戰的怪物,用來保護他成功開啟這場儀式。”


    克拉姆在研究院多年的“研究”到底沒有白費,雖然他最終沒有找到“治愈”雪融病的辦法,但卻在生物武器這個項目上進度驚人。


    “我發現,這些怪物雖然沒有了神智,但是戰鬥力還不錯,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弱點,並且非常難被殺死!”


    易文君用指尖點了點倉庫外圍,輕輕畫了個圈。


    “我曾經試圖硬闖,但這群怪物非常難纏……看到牆麵上的那些植物了沒有?他們還是活的,並且也會用藤條阻止你的闖入,很麻煩;還有窗戶上的人臉,看到了嗎,他們也是會動的,並且會發出一種尖叫,讓你頭疼。當然,最麻煩的還是數那個叫克拉姆的家夥,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改造的自己,哪怕你砍掉他的腦袋,他也能分分鍾長出三四個來。”


    易文君簡直想不通這玩意兒是怎麽搞出來的,這根本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但想想這個神神怪怪詭譎莫測的世界……這事似乎又變得正常了起來。


    “所以後來,我試圖用另一種辦法控製他們。”


    這也是易文君在辦公樓上唱歌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突然生出了什麽多愁善感的文藝之心,而是因為她在使用她的大範圍全屏aoe技能,音樂之惡。


    “但很可惜,他們似乎已經沒有了靈魂……”易文君遺憾道,“至少他們的靈魂沒辦法被我的能力所操控。”


    音樂之惡是非常厲害的技能,但它也有限製,那就是不被她的歌聲打動的人就無法被她操控。


    而如今,倉庫周圍的這些改造怪物,似乎早已經喪失了神智,當然不會再被她的歌聲而打動,倉庫內部的克拉姆更別說了,這家夥早就瘋了,瘋了個徹底,對她的歌聲自然也無動於衷……易文君沒想到,自己難得有開大的機會,結果打了個空,也是很遺憾了。


    說到這裏,易文君看向喬斯:“那麽喬斯學長,現在,關於這裏的一切,我都已經如約告訴你了,你有想到什麽解決的辦法了嗎?”


    第153章 一鼓作氣


    如今易文君訴說的這一切, 正是她麵臨的困境——


    敵人數量繁多,攻擊力雖然算不上高但也算不上低,如果真想想辦法也不是沒法解決……但問題是它們開了複活掛啊!


    不管易文君是砍下它們的腦袋還是把它們砍成兩半, 它們都會在3-5分鍾內再起, 繼續前赴後繼地來阻撓她。


    哪怕易文君曾經算準時間, 一口氣殺了所有攔路的怪物, 趁著它們都忙著複活的間隙,衝到克拉姆麵前,準備直取敵將人頭!


    但奈何克拉姆也同樣將自己改造過了, 也同樣開了複活掛!


    這簡直叫易文君頭皮發麻:外掛狗滾出競技遊戲好吧?!


    也因此,一時間想不到辦法的易文君,在看到喬斯後,便決定聽聽喬斯的想法。


    好歹這小子也算是起義軍的將領級人物了,總不至於什麽想法都沒有吧?


    果然, 喬斯稍稍沉吟後,道:“你有尋找過他們懼怕的東西嗎?”


    易文君道:“它們不怕陽光, 也不怕黑暗, 不怕水也不怕利刃。”


    “火呢?”喬斯問。


    “火焰可以燒灼一切,前提是達到相應高溫, 而普通的火焰顯然不行。”易文君搖頭。


    在工廠內,消防栓很好找, 但縱火物品可不好找, 特別這裏還是紡織廠, 對這些危險品都有著嚴格要求,連個打火機都難得一見。


    而如果掉頭尋求王國軍的幫助, 那就更麻煩了, 比如說怎麽說服王國軍相信她?怎麽說服王國軍選擇火攻?怎麽告訴工廠外的工人這個紡織廠的內部已經不再是大家以為的活人而是一個個怪物?怎麽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下組織大家有序離開?


    ——對於後兩個問題, 倒不是易文君想要管,而是她在試圖說服王國軍火攻時必定會考慮的問題。如果她拿不出這兩個問題的解決方案,王國軍必然不會同意火攻,而且就算她拿出了解決方案,王國軍也不一定答應火攻,因為不答應火攻,責任是紡織廠和教會的,答應火攻,後續不管出了什麽事,責任都是王國軍的。


    易文君對這一套官僚係統簡直門清,於是她也幹脆懶得去跟王國軍們打交道了。


    “可以綁起來嗎?”喬斯又問。


    易文君道:“不行,他們力氣很大,除非用鐵製或鋼製鎖鏈,但附近並沒有合適的能夠用來綁住他們的鐵索。”


    喬斯繼續問道:“那克拉姆是怎麽操控這些怪物的?”


    易文君搖頭:“不知道,他似乎也沒辦法操控。這些怪物在自己的地盤上遊蕩,會無差別攻擊他們見到的任何活物,哪怕對克拉姆也一樣。不過他們打不過克拉姆,那一次追著我進去的怪物們被克拉姆丟出來了。整個工廠內,似乎隻有克拉姆還殘留思考能力。”


    喬斯眼神一動,想到什麽,迅速道:“那我們可以引誘這些怪物自相殘殺嗎?”


    “可以。”易文君說,“雖然比起攻擊對方,它們對攻擊人類更感興趣,不過在我們的合作下,我們或許的確可以將它們驅趕到一塊兒,為倉庫空出一條便捷的通道。但這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我們要怎麽對付克拉姆?”


    如何幹掉克拉姆、阻止克拉姆即將開啟的大型儀式,這才是這起事件中最關鍵的所在。


    “如果我們連這些怪物都找不到殺死的辦法,就算來到克拉姆的麵前又有什麽用?”


    說到這裏,易文君忍不住開始搖頭,但喬斯反而笑了起來。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我有辦法。”喬斯說,“不過在使用過這個方法後,我會虛弱較長的一段時間……”


    易文君眨了眨眼,對這蹦出來的“前置任務”見怪不怪。


    “所以你要補償?還是需要我為你做什麽事?總不會是砍柴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喬斯眼睛彎了彎,忍俊不禁,“我是說,你有沒見到……不,我是說,在我成功牽製住克拉姆並找到他的弱點後,我可能沒有餘力再做別的事了,所以,當解決掉克拉姆之後,我希望你能夠將我帶出工廠,帶回我叔叔紮克雷身邊。”


    易文君稍稍驚訝:“這麽有把握嗎?”


    這還沒開打呢,你就想好打完後的事了?


    這麽有信心的嗎?


    喬斯側頭看她,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片刻後,倉庫內,被丟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孩子們聽到了倉庫外再次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與廝殺聲。


    他們知道,這應該是不久前曾經見過的那個漂亮姐姐又來了。


    但他們還知道……這一次的大姐姐恐怕還是要無功而返。


    想到這裏,孩子們忍不住抬頭,近乎絕望的目光從倉庫內部緩緩掃過。


    隻見這個倉庫與其說是倉庫,倒不如說是什麽怪物的巢穴——


    地麵,無數黑紅相間、像是燃油又像是膿血的汙漬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當人緩步踏入時,它就像是普通的、較粘稠的血液,但當人快速從它上頭跑過時,它又會變得像是大地一樣堅硬;


    而在倉庫四周的牆麵、穹頂、或是伸出的走廊上,無數茂密的綠色藤條將它們圍了起來,或是成絲縷狀從天花板垂落,咋看之下就如同花仙子的小屋,滿滿都是野趣。但若撥開蔓藤細看,卻能駭然看到藤條下掛著一顆顆癡呆又痛苦的人頭,口中正喃喃的說這些懺悔或詛咒;


    甚至是玻璃窗上虛影般的人臉,甚至是窗外隱約可見的徘徊的外拐,甚至是角落裏一堆堆像是人類肢體的殘骸,又或者是祭台邊一個個外型如同蜘蛛蛋卻又比人還要高的可怕之物,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個奇詭可怕的倉庫。


    當然,在這樣的倉庫中,最可怕的還要數那個在祭台前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幹什麽的克拉姆——知道“克拉姆”這個名字,還得從他們得到辦公樓的工作記錄開始說起。


    那本工作記錄上寫了很多奇怪東西,什麽“神聖”“墮落”“異化”“畸變”等等。孩子們認字不多,隻能一知半解地看,而看到最後他們發現,這個工作記錄的主人說,有一個奇怪的叫克拉姆的家夥,威脅逼迫工廠的大家去倉庫,他有很不好的預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


    這是最後的一句記錄,於是孩子們想,既然“大家”都去了倉庫,那麽他們要找的人會不會也在倉庫?


    想到就做,於是他們來了。


    於是他們走不了了。


    孩子們:“……”


    嗚嗚嗚,救命!救命啊!!


    被抓來的十多個孩子們,在一個不靠牆不靠窗、不靠任何植物任何角落、不靠近祭台的地方擠成一團,瑟瑟發抖,偶爾還能聽到恐懼的嗚咽聲。


    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他們開始了相互指責。


    “都怪你!我都說了,既然大家全都消失在倉庫這邊,那倉庫肯定是出了問題的,我們應該去找大人,告訴他們這件事才對,但你偏要過來看……”


    “找大人有什麽用?難道他們就會管我們的事嗎?而喬斯哥哥又不在,我們,我們又有什麽辦法?而且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媽媽……我……嗚嗚嗚……”


    “閉嘴!別哭了!哭有什麽用?”


    “你也閉嘴!好像當初讚同來倉庫這邊找人的沒有你一樣!你現在光顧著責怪科爾又有什麽用?還不如想辦法怎麽逃跑!”


    “逃?我們拿什麽逃?都到了現在這樣了,我們逃不掉了!接下來,我們肯定會被外麵的怪物吃掉的!”


    “嗚哇哇哇哇……”


    “艾倫!你就算不想辦法也可以不拖後腿的!”


    “那你倒是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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