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音想起媽媽說,等這次期終考試她考到班級前十名,她就會帶自己和姥姥一起去家附近的槐花塢露天燒烤。


    林頌音一直在期待著那一天,但原來,這樣的事對別人來說這麽輕易。


    她小心地看了看裏麵的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因為天冷,學校已經不強製大家穿校服了,大家都穿著自己的厚衣服。


    林頌音身上穿的是二姨家的表姐不要的衣服。


    粉色的棉服,雖然舊了一點,但是她一直覺得很好看的。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怕弄髒,她甚至還戴了護袖。


    她今天專門穿來見爸爸的。


    隻是剛剛因為摔了一跤,護袖和褲腿上沾上一點草和泥。


    那些草和泥現在已經結成了泥巴,看起來髒兮兮的,很是突兀。


    就像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自己。


    林頌音迷茫地站在原地,扁著嘴巴,無意識地摳著護袖上的泥巴,在想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了。


    這時,花園內四戶有人發現了她。


    林頌音本來想走的,但越是緊張的時候,她越是遲鈍。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往裏看,就聽到一個很好聽的女聲開了口,“老公,門口怎麽會有個小女孩站著?你們有人認識嗎?”


    林頌音聽到有人提起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花園,眼裏盛滿了期待。


    她好像看到爸爸了。


    報紙的財經板塊裏出現的男人正坐在聖誕樹下,他手裏拿著一串肉正要喂給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小女孩。


    因為他妻子的話,易競向門外投來一束目光。


    林頌音忐忑地回看過去,發現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看穿著,估計是從什麽地方過來的小乞丐吧,之前不是也有過?寶貝,”他低下頭,無比慈愛地對他身邊的女兒說:“爸爸有沒有教過你,要助人為樂,幫助身邊需要幫助的人?”


    樹下的女孩這時也勾起頭,興奮地向門外張望,很快,在看到林頌音以後,那道目光被善意的同情所代替。


    “那我現在就把爸爸剛剛給我的零花錢送給她。”女孩毫不猶豫地說著話,就要從座位上下來。


    “等等。”


    林頌音從聽到“小乞丐”三個字以後,身體就忍不住地打起顫來。


    一瞬間,羞恥感從腳底竄進身體的各處。


    林頌音委屈地想:她不該來這裏的,她討厭這裏,以後她再也不會在作文裏替他說好話了,他怎麽可以說她是小乞丐……


    她想媽媽了。


    這時,林頌音聽到有一個一直背對著她的男生開口。


    他說等等。


    不同於易競的聲音,他似乎剛剛完成變聲期,所以嗓音有著隻屬於少年的低啞。


    少年起身,終於出現在林頌音的視線裏。


    他上身穿著白色的防風服,衣服看起來很薄,袖子大約因為怕沾到食物,所以被他拉至小臂,露出一截手腕。


    下一秒,他站在有林頌音半個身體那麽高的蛋糕前,切了很大一塊。


    林頌音隻能看到他頎長清瘦的背影。


    隨後,他轉身向她走來。


    林頌音視線向上,看到了他的臉。


    她就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生,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緊張地想要走,就看到他將蛋糕從鐵柵欄裏遞過來。


    他眉眼冷峭,但在望向她時,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了很淡的笑。


    這個時候的林頌音還無法讀懂他眼神裏的內容。


    “今天哥哥提前過生日,”他輕聲開口,“這個蛋糕請你吃,好不好?”


    林頌音盯著他手裏的蛋糕,並沒有接過來。


    “和家人走失了麽?”


    見她依然一聲不吭,少年向不遠處招了招手,他看向司機時,麵上的笑容已經收了起來,年少的臉上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堅毅。


    “柏澤清,是我要給她的!你幹嘛仗著自己腿長跟我搶?”


    在那個女孩也已經走過來的瞬間,林頌音最後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蛋糕,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跑了。


    跑開的時候,林頌音聽到身後那個輕甜的女聲,“都怪你,她萬一換牙不能吃甜的呢?給錢她就可以買她能吃的東西了。”


    而那個男聲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


    “你什麽都不懂。”


    ……


    時隔十二年,林頌音在禦林別墅內第一次見到易競說的“柏先生”時,隻是覺得有些眼熟。


    她猜想,或許他在她工作的奶茶店買過奶茶?


    但是,等她對著他露出套路化的笑容,再對上他的目光以後,林頌音發覺自己笑得很艱難。


    她是怎麽認出他的?


    他成長得很好,沒有長殘,氣質沒變,甚至更為英俊。


    而她呢?似乎沒什麽變化。


    從一個穿著像乞丐的窮小孩變成為了錢送上門的私生女。


    林頌音清楚地看到,在她對他微笑的時候,柏澤清眉頭先是下意識地皺了一下,很快,他也對她不冷不淡地微笑。


    他的笑容和眼神跟十二年前沒什麽不同。


    除了笑,還有悲憫。


    林頌音再一想到他的姓,終於回憶起來。


    之後的每一次見麵,林頌音再看見柏澤清,偶爾會想起小時候的相遇。


    柏澤清看向她的眼神總是高高在上,言行舉止充滿了優越感。


    她知道很多時候他都不是有心的,可是正是這樣的無心,才讓她討厭他。


    但是林頌音一次都沒有和他提起過。


    隻是,她也不懂為什麽他一點都沒有變。


    為什麽和過去一樣,她在他麵前無處遁形?


    現在,其實柏澤清對她的那點關心,和童年時他從門內遞過來的精致蛋糕沒什麽區別。


    可能是美味的,但是林頌音知道那隻是源於同情。


    林頌音抬起頭,再次望向衣架上的那兩件不屬於她的外套,想起晚上他說的那些話還有這段時間發生的許許多多。


    柏澤清這個討厭鬼。


    她才不稀罕他的可憐,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睡前,易競又給她來了電話。


    “明天澤清帶你去法國,今晚好好休息,到那裏視野要打開。”


    林頌音麵無表情地回了:好。


    明天?隻是她也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明天柏澤清還會出現嗎?


    第14章 柏拉圖


    林頌音沒想到自己一夜好眠。


    晨起,她沐浴著窗外的冬日陽光,發覺自己已經將昨晚發生的事以及當下那些紛雜的情緒放下了。


    林頌音知道自己這樣,說得好聽叫心大,說難聽一點那就是厚臉皮。


    但是,這麽多年的成長環境造就了她的個性。如果一直為已經發生了的事想不開,她好像也沒辦法生活了。


    畢竟,對窮人來說,情緒實在沒那麽重要。


    林頌音清醒地明白,當下對她最為重要的事是易競關於聯姻的提議。


    如果易競的提議對她無害,那麽她唯一的願望即將實現,其他細枝末節的東西似乎也不值得她再糾結。如果他的提議不靠譜,那林頌音隻能盡可能在易競身上多撈點錢就好了,誰讓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總之,錢現在就是她的第一位。


    有時候,林頌音都不知道自己這樣物質又務實的個性是像誰。


    柏澤清的話,林頌音推卸責任地想,他會來管她本來就是為了易競。


    跟她不同,柏澤清什麽都不會損失。


    想到這裏,林頌音心裏掠過一陣心虛,好吧,他好像還是損失了點什麽的。


    她隻是一時情緒上頭,而柏澤清卻失去了他的初吻……


    按照那麽多人的說法,柏澤清之前那麽恪守男德,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初吻不再而痛不欲生呢……


    林頌音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後,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小登機箱。


    柏澤清前幾天告訴她,不必大包小包,有需要的東西都可以到法國再買,但她還是有做功課,精挑細選準備了一些的。


    飛機的起飛時間在中午,林頌音查過攻略,按照道理來說,柏澤清該來接她去機場了。


    在又一次看向手機上的時間後,林頌音懷疑,柏澤清很可能真的不會來了。


    意識到這點後,林頌音還是感到一瞬間的遺憾,畢竟她的心已經為出國準備了快一周,竟然就為了一個天殺的吻泡湯了,可見人什麽時候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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