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頭,看向同僚,冰冷地不像話。


    “難民的事有消息了?”


    同僚們立即擺手散去:“屬下這就去查!”


    陸滿庭冷冷地回眸,撩開衣擺徑直走向二樓的雅座。他勾了勾唇,唇角滲著好看的弧度,對一旁的風離交待。


    “去請夫人過來聽戲。”


    *


    景陽宮裏,侍女洋桃興衝衝地從殿外跑進來,跑到蘇吟兒跟前,欣喜道。


    “夫人,安國君請您過去聽戲呢!您穿哪件衣裳?吊珍珠流蘇的荷花襖還是繪著牡丹花的紅色鬥篷?”


    洋桃去衣櫃裏取來兩件華貴的衣裳,大喇喇地抱在懷裏,抱不動,讓清秋幫忙拿著,省得落在地上弄髒了。


    洋桃笑著比劃,催促著蘇吟兒趕緊選,就差把衣裳套在蘇吟兒身上,拖著她去見主子了。


    蘇吟兒斜坐在貴妃塌上,就著窗外的日光翻著繪本。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沒有抬眸看興奮的洋桃,如蔥的玉指又翻了一頁。


    洋桃湊過來,一手擋住蘇吟兒的繪本:“夫人!”


    蘇吟兒也不惱,索性翻了個身,背對洋桃,又拉過暖暖的狐裘蓋在纖細的腰側,玉璧枕在頭下,閉上了眼睛。


    洋桃瞧了眼天色,“夫人,這才剛過晌午,您起床沒多久呢,怎地又想睡了?”


    蘇吟兒淡淡地“嗯”了一聲,“困,累得慌。”


    洋桃嘟了嘟嘴,瞧了瞧清秋,似在問她知不知道夫人發生了何事,為何對主子的邀約都提不起興致。清秋聳肩,搖搖頭。


    洋桃想了想,繞至蘇吟兒跟前,念道:“夫人,宮裏的戲曲您還沒聽過吧?各宮妃嬪都去了,可熱鬧著呢!您這會兒要是去呀,沒位置呢!”


    蘇吟兒長睫輕眨,純真的眸子裏流轉著稚嫩的青色。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少女祈盼,讓洋桃說得更歡了。


    “不過呀,安國君給您留了處位置極好的地,還備了您最喜歡吃的果脯和甜點,還有暖暖的炭火......”


    “洋桃,”蘇吟兒打斷她,璀璨的眸子如同一閃而過的流星,瞬間暗淡了,失了光彩。她執著地強調,“我不去,不想去。”


    洋桃蹙著眉,呆愣愣地半蹲在蘇吟兒跟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吟兒笑了,起身整理一番衣裳,撫平衣擺上的褶皺,挑了件素色點的鬥篷披上。


    “聽說華陽宮的後麵有一處桃花庵,我去那兒走走。”


    桃花庵位置很偏,位於冷宮的背後,各宮娘娘鮮少踏足;裏麵供奉著各式菩薩,是低等的宮女們時常去祈福的地方。


    蘇吟兒時常聽伺候的小宮女們提及。


    她的心亂得很,想拜拜菩薩。


    *


    繞過冰冷的長廊、穿過幾座假山和一片荒蕪的涼亭,入目是燒成廢墟的殘敗的小院子。


    蘇吟兒記得這裏,初一那日,陸哥哥帶著她到此祭拜過他的生母。


    那漫著泥水的雪地裏,殘留著一大一小兩個腳印,深深淺淺,是他們來過的證明。


    蘇吟兒的頭暈得厲害,忽地喘不過氣,踉蹌著險些摔著,慌忙扶住身側的洋桃,指了指邊上的路:“我們走另一側。”


    洋桃和清秋相視一眼,擰著眉梢問蘇吟兒:“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外邊天寒,不如奴婢陪您回去?”


    蘇吟兒撫了撫亂顫的心口,搖頭。


    “就快到了。”


    沒走幾步,一座紅牆綠瓦的院落掩映在荒涼的山腳下。


    滿山坡的桃花樹,光禿禿的,沒有枝葉沒有花骨朵,唯有白茫茫的雪覆了一層又一層。


    院落不大,應是有些年頭沒有修葺,牆皮剝落地厲害,露出牆角斑駁的黃土和隨意堆砌的雜石。


    正門口,“桃花庵”三個鎏金大字已失了昔日的光彩,就剩下不到一半的鍍金。


    寂靜的庭院裏,空無一人。


    悲涼的冷風襲來,灌進脖子裏,蘇吟兒凍得一縮,煩躁的心卻平靜了許多。


    她提起裙擺,抬腳跨過門檻。


    “你們兩個就在這等我,別跟來。”


    洋桃不同意:“夫人,這裏陰森森的,奴婢不放心您一個人進去。”


    蘇吟兒已跨進庭院,正色道,“佛門之地,莊嚴肅穆,休得胡說。”


    洋桃還想再說些什麽,被清秋止住了。


    庭院的正中間有一口褐色的水缸,很大,足足需要好幾個男子合抱;水缸的中間用一方彎曲的木條隔開,塑成八卦形。


    水主乾坤、八卦鎖天,這是佛家進門之地時常擺放的風水之物。


    蘇吟兒站在水缸旁,看清水裏的倒影。


    蔚藍色的天,浮雲朵朵,隨著乍起的寒風蕩漾出層層漣漪。一隻烏黑的老鴉從蒼涼的天際飛過,停在距離蘇吟兒最遠的水缸邊沿上,低下頭,啄食缸裏的水。


    蘇吟兒沉沉歎氣。


    忽地,一道沙啞的聲音從正前方的門後傳來——“貴妃娘娘為了何事憂心?”


    朱紅色的木門從裏被推開,一個穿著青色麻衣的老麽麽緩緩走出來,她背後的佛像很是高大,遮住她頭頂並不明亮的光影。


    老麽麽的腿腳不是很利索,走路的時候很慢;她戴著頂破舊的氈帽,身上的青衫洗得發白,唯有枯槁的雙手殘留著歲月留下的痕跡。


    ......這不是初一那日,和陸哥哥祭祀的時候遇見過的老麽麽麽?


    蘇吟兒靜靜地站在原處,不知為何,委屈似泛濫的洪水,肆無忌憚地傾瀉。她不認識這位老麽麽,卻潛意識裏清楚,老麽麽對她並無惡意。


    她咬著紅潤的雙唇,捏著被揉變了形的絹子,低垂著頭。那紅腫的美目,空洞洞的落著淚,一顆又一顆,軟了人心。


    老麽麽歎一口氣,用力剁了一腳。


    “定是那小子欺負你了,是麽?”


    *


    戲園子裏,陸滿庭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中,悠閑地把玩掌中的三顆玉核桃。


    嫋嫋熱氣從金色的爐頂上徐徐升起,他斜一眼景陽宮的方向,端起一碗熱茶,吹了吹。


    “將炭火燒旺些。”


    “是!”


    伺候的小太監應下,隨即端來兩盆新的炭火。冷風拂過,劈裏啪啦的炭火燒得快,先前還不甚暖和的一方之地,熱烘烘的。


    有小太監不懂事,伸手去撩擋風的簾幔,剛開了一條縫,被陸滿庭瞪了一眼,立即收手了。


    陸滿庭敞開了些衣襟,露出流暢的下頜線和滾動的喉結,魅惑若桃花的眼角微眯。


    風離從外頭進來,帶來一身的寒意。


    “啟稟安國君,夫人......用過午膳,有些困,睡下了,說她不來了。”


    陸滿庭眸光微頓,不解地看向簾外正濃的日頭。


    第34章 初三


    皇城後宮的桃花庵。


    蘇吟兒站在寂靜的庭院裏、八卦水缸旁。


    天霧蒙蒙的、灰撲撲的, 不甚明亮的斑駁光影穿過庭院裏幹枯的樹枝,落在蘇吟兒隨風飄搖的烏黑碎發上。碎發貼在鬢角上,一根根的, 顫抖著惹人憐。


    她吸了吸酸澀的鼻頭, 濃密的長睫委屈的輕眨。


    她很努力地抬眸,艱難地看向迷蒙的天空, 那並不刺眼的陽光卻晃得她頭疼。她抬起皓白的手腕,遮住瑩潤的右上額, 彌漫的淚水不聽使喚似的, 洶湧著往下落。


    穿著青衣的老麽麽緩緩走向她。


    老麽麽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慢, 上了年紀的腿腳不是很利索, 經過庭院裏靠牆的石獅的時候,停下來歇了歇, 幹枯的左手撐在石獅張開的大嘴上,似是走急了。


    蘇吟兒趕緊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聲音暗啞地喚了聲;“......麽麽。”


    她的聲音又細又輕,軟糯軟糯的,便是傷心了, 也是個脾氣好的,不會折騰人的。


    老麽麽歎口氣,在枯槁的雙腿上用力捶了一下。那雙腿細得很,似飄搖的竹竿,便是冬日裏穿著厚厚的棉褲, 看起來依舊是空蕩蕩的。


    “瞧我, 老啦, 不中用了,讓貴妃娘娘看笑話了。”老麽麽握住蘇吟兒的手,“走,同老身去裏頭坐坐,外邊天寒,可別凍壞了。”


    老麽麽牽著蘇吟兒往裏帶。


    老麽麽雙鬢發白,體形偏瘦,看起來潺潺弱弱的,雙手卻格外有力,握得蘇吟兒的指尖發疼也掙脫不開。


    這位老麽麽到底是誰?同陸哥哥又是何關係?


    蘇吟兒沒敢問。


    直覺告訴她,老麽麽和陸哥哥是舊識,關係匪淺,應是多少曉得些陸哥哥在宮中的事的,不至於害她。聽老麽麽之前親昵稱呼陸哥哥的語氣,似極了長輩的關愛,讓她沒來由地放心。


    走過幾節覆著雪的古老階梯,邁過一段沒有欄杆的長廊,在西邊最靠右的盡頭,老麽麽領著她停下來,停在一間朱紅色的木門前。


    木門有些掉漆,應是多年不曾修葺過。


    大過年的,皇宮裏處處都是喜慶的炮竹和對聯,老麽麽這卻空蕩蕩的,木門兩側也沒貼紅色的春聯兒,冷清地很。


    老麽麽掏出一把生了鏽的小鑰匙,打開門上金色的鎖頭。


    淡雅的檀香混著冬日的氣息襲來,一尊巨大的佛像盤腿坐在房屋的正中間,麵前是一張長方形的矮幾。矮幾擺著燃燒的香燭和兩盤供果。


    徐徐佛煙在室內縈繞,沁人心神的同時,軟了人心。


    “我這平日裏沒什麽人來,隻有些清茶淡水,還望貴妃娘娘莫要嫌棄。”


    老麽麽給蘇吟兒倒了盞熱茶,兩人相對而坐,跪坐在柔軟的蒲團上。


    熱茶入喉,暖了蘇吟兒煩躁的心,也暖了她冰冷的雙手。


    “麽麽客氣了,能得麽麽一碗熱茶,吟兒已是知足。麽麽平日裏是一個人住麽?沒有其他人打理桃花庵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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