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滿庭不理,繞過小太監們就跑,沒跑幾步,被小太監們抓住,踉蹌著拌了一跤,慌亂中露出懷裏的幾個饅頭。


    小太監:“還真是賊娃子!小小年紀不學好,看我不打死你!”


    小陸滿庭哪裏是大人的對手?直接被打趴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鬧,隻使命護著懷裏的饅頭。


    幾個小太監越打越有勁,


    尋常裏都是被主子毆打、謾罵的,一直尋不到撒氣的地兒,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不多踢幾腳不劃算。


    眼見一個小太監去踹小陸滿庭的腦袋,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


    ——“夠了罷。皇上畢竟留了他一命,還保留了太子之位,就是對他有心。各位莫要過火,犯了宮規可是大忌。”


    在宮裏,死人就是大忌。


    有本事瞞下來的,不屑於殺幾個人;沒本事的......諸如這三個小太監,會被輪棍打死,屍身丟到亂葬崗。


    小太監們停下,朝著對麵的清秀男子行了一禮,訕訕地笑。


    “嚴公公說得極是,我們就是同太子開個玩笑。玩笑而已,當不得真。”


    嚴公公是宮裏才來的太監,卻在大掌事手下辦事,深得大掌事的器重,指不定哪天就飛黃騰達了,是個惹不起的。


    三個小太監灰溜溜地走了。


    小陸滿庭忍著疼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俊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不遠處的草地裏,滾著他落下的三個饅頭。饅頭被泥土打髒,還沾了些雜草。


    小陸滿庭看了一眼,似是惋惜,也沒同嚴公公說話,朝著和嚴公公相反的方向,極快地消失在廊下。


    嚴公公撿起草地裏的饅頭,在青衫上擦了擦,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這家夥,年紀小,脾氣還挺倔......也講究。”


    小陸滿庭回了冷宮。


    冷宮裏,母後病懨懨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蓋著發黴的被子,咳得厲害。


    自從上次撿回一條命後,母後的身子就弱了。


    盛夏的天氣熱得很,蟬兒在院子裏的樹丫上盡情地叫喚,小陸滿庭隻穿了一件薄裳,而母後還覺得冷。


    小陸滿庭從懷裏掏出一張棉帕,小心翼翼地打開,將僅剩的兩個饅頭送到母後跟前。


    白花花的饅頭,香噴噴的,還冒著熱氣。


    母後愣住:“又是路上撿的?”


    小陸滿庭點頭,將袖子不動聲色地往下拉,遮住手臂上青紫色的傷痕。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舊的,淤青累累,多到數不清。


    “嗯,禦膳房新來的小太監可笨了,丟三落四的,跟在他後頭,總能撿到些東西。”


    母後幹枯的手不複從前的滋潤,握住他纖弱的肩,輕聲抽噎著。


    “是母後害了你。”


    小陸滿庭反握住母後的手:“母後別這麽說,隻要能和母後在一起,庭兒就是高興的。您要好生養病,快些好起來,才能給庭兒做糯米丸子吃。”


    母後拭了眼角的淚滴,笑道:“庭兒說得對,母後聽你的。”


    母後拿起饅頭,才吃了一小口,趕緊放下。


    “庭兒,你是不是沒吃?母後不餓,你吃。”


    小陸滿庭憋了口氣,將扁平的肚子鼓得圓圓的,“庭兒吃過了。您瞧我這肚子,飽著呢。”,許是擔心母後不信,他又張開嘴,朝著母後哈氣。


    “看見了沒,母後,庭兒的嘴裏還有饅頭渣呢!”


    母後笑著推開小陸滿庭,“曉得了,母後吃就是。”


    見著母後不再疑惑,小陸滿庭去到院子裏,走到水井旁,舀了飄冷水,灌了幾口。


    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先前遇著的那位嚴公公,隔幾天就會來一趟冷宮,偷摸給小陸滿庭送些吃的。


    有時是一碗稀粥,有時是一大碗白米飯或者一整盤扣肉,每份都很幹淨,不似誰吃過的樣子。


    小陸滿庭也不推脫,總會先拿給母後吃,母後吃不完的,他再吃。


    再後來,小陸滿庭大了些,曉得用竹簍捉鳥兒、捉兔子、捉野雞,雖不是次次成功,但三天兩頭的,總能弄到一些,宰了在院子裏烤熟了,美美地吃上一頓。


    母後的身子漸漸好起來,從嚴公公那兒接了些手工活,給宮裏的妃嬪們刺繡,能賺些散碎的銀子,給小陸滿庭買幾塊布或是練字的筆墨。


    小陸滿庭一直以為生活會這樣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嚴公公帶來一位宮女,抱著母後哭了許久。


    幾個大人秉燭夜談,像是在商議什麽大事。


    宮女離開後,母後抱著小陸滿庭,哽咽地問他。


    “庭兒,你可想逃出皇宮?隨母後去外麵看看?”


    第52章 過去


    嚴公公帶來的宮女長得高大、濃眉大眼的, 不似大庸國的女子那般嬌小,性子也糙,並排和母後一同站在院子裏, 看起來比母後年長了許多。


    母後將小陸滿庭推至宮女跟前:“庭兒, 這是你小姨。”


    小陸滿庭仰頭。


    麵前的女子皮膚偏黑,似被惡劣的風沙刮過, 一點不複尋常女子的嬌潤,笑起來額角有細微的皺紋。


    許是見小陸滿庭愣住了, 宮女攤開雙手, 甚是無奈。


    “阿姊,連庭兒都瞧出來了, 我看起來比你大。庭兒, 乖,喊我大姨。”


    小陸滿庭想了想, 規矩行了一禮。


    “見過小姨。”


    母後捏著帕子笑,嚴公公也跟著笑,小姨瞪了嚴公公一眼, 見對方不住嘴,氣不過,使勁掐了嚴公公兩把。


    母後慌忙捂住小陸滿庭的眼睛, 笑道:“別鬧,當著孩子的麵呢。”


    夜已深,紙糊的燈盞被寒風一吹,忽明忽暗,照在院子裏殘破的小石徑上, 隻能依稀瞧出個大致的輪廓, 辨不清石縫中間雜草的顏色。


    離去之時, 小姨彎腰摟住陸滿庭。


    “庭兒呀,你外祖父母偏心眼,把你娘生得這麽漂亮,把小姨我生得醜死了。等我們回了漠北,你可得替我評評理。”


    小陸滿庭笑,重重地點頭。


    初春的天寒得很,小陸滿庭穿得單薄,褲腿又短了一截,刺骨的風卷著蕭瑟直往腳脖子裏鑽,可他卻一點不冷,暖透了。


    自那以後,母後淒苦的臉上有了笑意,坐在簷下的小板凳上刺繡的時候,會時不時停下來看向小石徑的前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流轉著多情,似在隱隱期盼著什麽。


    她繡了一張交頸戲水的鴛鴦。


    紅色的嘴、橙黃色的腳,青色和黃色相見的羽毛服帖在繡帕上,甚是驚豔。


    小陸滿庭:“母後,這鴛鴦真漂亮!是送給庭兒的麽?”


    母後笑了,溫柔地撫摸陸滿庭的臉,細細地描繪他的五官。


    入鬢的眉、琉璃色的眼眸、上挑的丹鳳眼、高i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另一個人的光影。


    “這是母後繡給你父親的。”


    小陸滿庭沉默了,明亮的瞳瞬間暗沉,流暢的下頜線抿得死死的。


    半晌後,他搶了母後手中的絲帕,扔在地上,使勁地踩了又踩,轉身,衝進後山的竹林裏,隻留給母後一個淡漠的背影。


    母後撿起地上皺皺巴巴的絲帕,用袖子擦幹淨後,歎口氣。


    “庭兒小,不懂這些,咱們不怪他。”


    小陸滿庭直到天快黑才回來,卷起袖子在院子裏嫻熟地生火,做了晚膳端到小木桌上,喊了句“請母後用膳”,自個沒吃,倒頭就睡了。


    冷宮的小院子共三間瓦房,除了中間的堂屋,還剩下東西兩間房。


    小陸滿庭睡在西邊房。


    破舊的青屋瓦子不隔音,動靜稍稍大點,隔壁就能聽得真切。


    深夜,迷迷糊糊之際,東邊房隱隱傳來木床搖晃的“咯吱”聲,伴著女子壓抑的、婉轉的嬌啼聲,淺淺的,斷斷續續的,似痛苦、似愉悅;


    隔了一會兒,又響起大人的說話聲,似被刻意壓低過,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的。


    有男子!


    小陸滿庭一驚,慌忙翻身下床,沒得及穿鞋襪,隻扯了床頭的外衫,匆匆忙忙地套上。


    他才打開木門,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立於他的門前,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似正準備敲門。


    男子的身後,跟著衣裳略顯淩亂的母後,從東邊房走出來,快速扣著衣領處的盤扣。


    三人同時怔住了。


    寅時的天是最黑的。


    彎月躲到厚厚的雲層裏,寂寥的夜幕沒有星星,偶有幾隻黑色的烏鴉從竹林裏掠過,消失在黑漆漆的竹林盡頭。


    西邊房和堂屋都沒有盞燈,唯有昏暗的燭火從東邊房透過來,照亮男子修長的輪廓。


    他穿著一身威風稟稟的戎裝,緊實的腰間掛著一把佩刀,足上是一雙刺著蟒紋的金靴;


    他五官俊美、皮膚白淨,一雙如桃花般的丹鳳眼微微上挑著。


    男子也在打量小陸滿庭。


    奇怪的目光掃過小陸滿庭光著的腳丫時,明亮的眸底瞬間濕潤了,頓在空中的手不住地顫抖,久久說不出話。


    忽地,男子一把摟住小陸滿庭,將他死死地摟在懷裏,拚命地往心口揉。


    小陸滿庭的骨頭都要被揉碎了,鼻尖全是男子冷冽的風沙的氣息,似趕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裏。


    他本能地想要推開男子,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動,任由男子抱著。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覺得歡喜。


    窗外響起“咚咚咚”地叩門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王貪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漠北大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漠北大雁並收藏帝王貪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