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醫,你再親一下。”


    她聽到自己仿佛一點都不知道羞的聲音響起。


    如果說第一次是撩撥,那第二次,就是毫不掩飾的慫恿。


    太後娘娘在外邊是個嚴後,在家中則是虎母,極少去鼓勵什麽人。


    蘇探微一撇目光,意外地撞進一池瀧瀧秋水底,胸口緊繃的弦,驀然又被撞斷了一根。


    *


    翠袖從翰林院帶回了蘇殿元留下的進士文章。


    當她回到坤儀宮中時,人在殿外,腳尖觸到一道彩繪的門檻,寢殿中,忽而飄出太後娘娘的軟嗓。


    輕盈如雪,時斷時續,嬌喘微微,伴隨著輕輕的水漬聲,娘娘的聲音猶如被一下拗斷了。


    “夠……夠了……”


    翠袖認出娘娘的聲音,較平日裏大相徑庭,軟綿綿的,好似春風撣落了柳梢枝頭的白絮。


    在娘娘跟前伺候了幾年,當她得以近身服侍皇後娘娘的那一年,皇後娘娘已經與武帝陛下兩個人鬧翻了,彼此幾乎不相往來。翠袖因此算不得見多識廣,她是第一次聽見娘娘如此沉醉……


    不禁秀靨臊了個彤紅。


    娘娘實在,太不避人了些,若讓坤儀宮其他人聽去了,那些個年紀小的,隻怕更怕羞。


    翠袖擔憂娘娘要文章要得急,因此停在門外,雖然不敢中斷,但還是抬手叩了叩。


    裏頭似乎毫無回應。


    翠袖屏住呼吸,謹慎地踮腳步入。


    然後她便目睹了那一幕。


    太後娘娘的發髻已經完全鬆散,青絲迤邐,如錦緞般柔順光滑,折射出燈燭淺紅的光。她折腰於案,翠鬢蓬鬆,秀眸猩紅,呼吸起落間,明冶的春光若明若暗。


    近來無限得寵的太醫,則在大椅之上,左手掌握著娘娘的腰肢,右手掌托住娘娘不斷後仰,幾乎要貼上書案上宣紙和硯台的後腦,垂眸,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娘娘的臉罩著燭光的緋色,又沁出自己的血色,猶如添了幾道胭脂,嫣紅欲滴。


    翠袖睖睜不敢動。


    薑月見悶悶地輕哼:“腰痛。”


    他稍稍鬆開手掌,俊臉比她更紅,正正經經地道:“錯了七十六個字,臣才隻親了六十五下。”


    薑月見就勢將腦袋抵住了宣紙,後悔不迭。


    沒想到她隨口詐他,說他錯了七十六個字,他居然解都不解釋,願賭服輸就親來。


    薑月見麵紅耳赤,深刻地意識到了什麽叫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臉上都是他留下的唇痕,和淺淺的牙印,薑月見伸手擦了擦,咬唇道:“你狠。”


    “還有十一下。”他無比認真,勢要將願賭服輸貫行到底。


    薑月見怕了他的認真,誰知道他不依不饒。見他似乎又要親,薑月見急忙用粉拳抵住他的胸口,不許他下來,將臉偏過去。


    “停——”


    蘇探微的動作停了下來。


    薑月見粉潤的指甲刮過他經緯細密的襟口,聲音如蚊。


    “攢著,下……下次,一次支出好不好?”


    太後娘娘這雙眸子又清澈,又漂亮,像迷途的小鹿,又似狡黠的狸奴。水汽迷離著,望著一個人時,潮水能將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都泡軟。


    她這門功夫,現如今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


    他突然不受控製地任由心裏那一個陰暗的念頭蔓延滋長,這兩年,楚珩死去,蘇探微也沒回來,她可曾,遇見過別的什麽男人,相中他,調笑他,勾引他,一如對自己。


    那個念頭,有些炙燥,讓他受不了開始煩悶。


    太後娘娘的小手將他推了開,揉腰坐起,這一瞬,目光正好停在抱著文章回來,尷尬地杵在角落裏,進亦憂退亦憂的女官身上,饒是太後多次豁出老臉,這會兒仍是刺激得頭皮發麻。


    她再次推了一下蘇探微的胳膊,對他卸磨殺驢:“你快點兒走,今天,不,這三天你都別過來了!”


    太後嬌嗔,渾然沒留意男人微暗的眼眸。


    他起身,抽離思緒,顧不上心裏那些酸脹,沉聲道:“臣告退。”


    出殿門時,經過抱卷而立的女官翠袖,眼神微閃。


    鬧了這麽一通,但願令她再也想不起那個“慈”字。


    不過,當蘇殿元走出坤儀宮寢殿時,一股侵襲而來的自嘲之感,掛上了他的唇角。


    他想他真是多慮了,就算被薑月見抓住那個“慈”字又如何,她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了解他的任何習慣。即便能記住儀王吃不得庵羅果,也不會記得他需要對“慈”字避諱。


    翠袖將厚厚的一遝文章送到了太後案前,“娘娘,都在這兒了。”


    薑月見在書案前理雲鬢,蹙眉,“怎麽這麽多?”


    翠袖回道:“奴婢隻說太後娘娘要調用蘇太醫的文章,那翰林院的大人卻說,今年人才濟濟,湧現了一大批好文章,極力要奴婢都給送來,奴婢隻好將一甲的文章全抱來了。”


    最上麵的,就是蘇探微的文章。


    “娘娘要看麽?”翠袖欲為娘娘翻閱。


    “你出去吧。”薑月見吩咐道。


    等人走以後,薑月見攢著眉梢將文章打開,壓在肘下的宣紙上的文章,與翠袖抱過來的文章,同屬一篇,薑月見對照著兩篇文章通讀到尾。


    居然——


    一字都沒有錯。


    包括左下角那個“慈”字,在同樣的地方,少了一點。


    作者有話說:


    無端多出了七十幾個親嘴,楚狗你什麽意圖我不說。


    第32章


    小皇帝正在綾錦院挑選中意的布料, 孫海佝僂著腰,從身後的巨幅綢綃後轉出。


    “陛下,宜笑郡主回來了。”


    楚翊喜上眉梢, 激動地道:“真的麽?人在哪裏?”


    孫海笑吟吟的, “在禁中等候了,說是先探望了太後,再過來。”


    楚翊撇嘴:“不行, 朕現在就要見到姑姑,你去傳朕的旨意, 讓宜笑郡主先上朕這兒來, 說朕要送她幾身衣物。”


    歲皇城比幽州溽熱,越到夏季,越是濕熱難耐, 幽州的衣物在歲皇城已經不大適宜穿了。


    而且楚翊聽聞, 宜笑姑姑是和她的夫君房是安鬧和離, 被母後懿旨傳回歲皇城的, 如此,就更不能讓宜笑姑姑沒有漂亮衣裳穿,到時候郡主姑姑打扮得靚麗華美,一看就是有人撐腰的,可以把那個房是安氣也氣死了。


    孫海知曉陛下和宜笑郡主關係親密, 去年郡主出閣之前, 陛下還趴在小枕頭上哭了半宿, 別別扭扭地不肯去送嫁。


    小皇帝繼續挑選綢緞, 這次卻不是看自己的了, 他在一排桃李豔美的華錦前反複琢磨, 不知道姑姑喜歡什麽顏色。


    母後的喜好很簡單, 永遠是活潑鮮亮的顏色,為了襯托她的青蔥高貴,永葆年輕。


    宜笑姑姑就不了解了,楚翊正在犯難。


    忽然,聽到一道如金聲玉振的嗓音。


    “英兒。”


    楚翊一扭頭,隻見一道窈窕細長的身影,立在日光赤金色的影裏。


    宜笑身上是幽州時興的纏枝花色湘綺羅裙,石榴色雲紋半臂,外挽豆綠底攢金線團窠對鵲紋披帛,華貴,驕傲。


    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姑姑。


    楚翊歡歡喜喜,大聲嚷道:“姑姑!”


    喊罷,陛下邁著小短腿一搖一晃地奔去,近前,要張開臂膀,好好地安慰安慰自己的堂姑,誰知,小手剛一張開,便被宜笑郡主抓住了小身板,一下高高地抱了起來。


    “咦?”宜笑掂量一下,困惑,“胖了不少。”


    “……”


    受挫的陛下,一臉隱忍的激動,將小臉埋了下去。


    宜笑捏捏他的小肉臉,輕拍:“姑姑正要去見你母後,怕你太想,所以先來了你這裏,一年不見了,我的小肉球,你長高了好多啊。”


    楚翊倒不怕姑姑取笑,反正他們姑侄倆相處一向就這樣。好端端地,姑姑也會突然從嘴裏飛刀子,精準地紮上他幼小的心靈。


    陛下無視了這些飛刀,反而充滿擔心地對宜笑郡主皺起了小小的眉結:“姑姑,你是不是要和姑父和離了?”


    母後跟他說過的,姑姑不想讓姑父納妾,兩個人過不下去了,所以姑姑想和離,母後才將他們調到歲皇城,開解若是不成,姑姑這婚姻就算完了。


    雖然當初姑姑遠嫁的時候,楚翊很不舍,但他也知道,姑姑再厲害,也隻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違抗父母的意願,說嫁給誰便得嫁給誰。


    可姑姑又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姑姑向往的,是父皇和母後這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中間不容其他。可是能做到父皇這份兒上的男人,實在少之又少。


    楚翊的小手抓著宜笑郡主的袖口,不動聲色地小心翼翼扯動著。


    宜笑姑姑眼睛裏有璀璨的光亮,在逐漸地剝離,她輕輕歎氣,抱著他,眼神遞過來,溫柔而寬容。


    “小阿英,你長大了以後,會和你的父皇一樣,一輩子就隻有一個皇後嗎?”


    楚翊聞言,攥緊了拳頭,重重點頭:“肯定會的!”


    宜笑郡主忍俊不禁,皓齒露出了幾粒,手心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


    “小皇帝啊,你真可愛。”


    楚翊咬牙:“姑姑你不相信,朕能做到嗎?”


    宜笑幽幽歎氣,“不是,姑姑相信你。是姑姑自己的夫君,沒有做到。”


    提及房是安,楚翊瞳孔泛紅,猶如冒火:“房是安那廝,哪裏配得上朕的姑姑!你放心,他要是敢納妾,朕就重重地打他的屁股!”


    童言無忌。宜笑郡主忍笑道:“別犯傻。”


    “朕是為你出氣。”


    楚翊悶悶不樂,牙齒裏發出嗬嗬聲,仿佛那三心二意的房是安就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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