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為父親的舒良卻說是她嘴挑,多吃點就好了。


    站在門口,聽著屋裏舒良還在罵罵咧咧的聲音,舒菀低垂著頭,最後嘲諷地笑了聲。


    舒菀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隻要夠快,所有的難過就全都能拋到身後,消失今夜的大風中。


    可是等走出小區,她才發現沒有地方可去,最後隻能在附近的酒店訂了一個房間。


    大概因為明天是賀秋雅的忌日,舒菀心裏始終悶得慌。


    她沒直接去酒店,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看著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自己擦肩而過,最後在長安街邊瞧見了一家24小時盈利的便利店。


    舒菀拐彎進去,買了關東煮和啤酒,端著餐食在窗邊坐下。


    她看著外麵車水馬龍,繁華熱鬧,嚼著被汁水泡軟的白蘿卜,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就這樣慢慢悠悠吃到一半的時候,有個黃毛笑嘻嘻地走過來,拉開舒菀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哈嘍美女,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舒菀沒搭理,甚至看都沒看一眼。


    黃毛還咧嘴笑著,搬著凳子離舒菀更近了些:“一個人在這兒多無聊,要不跟我去喝兩杯?”


    舒菀受不了耳邊聒噪。


    她皺眉,放下手裏的簽子,聲音沉了下去:“滾。”


    黃毛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戛然而止:“你說什麽?”


    “不想死就別招惹我。”舒菀瞥了一眼黃毛,一雙漂亮的眼如寒潭陰冷,警告意味的口吻也十分有震懾力。


    低氣壓,高氣場。


    黃毛被舒菀這一眼弄的不寒而栗,瞬間沒了底氣。


    半晌,他低低嘟囔了一句長這麽漂亮人怎麽這麽凶,就灰溜溜的舒菀身邊離開了。


    耳根清淨下來,舒菀蹙著的眉舒展開來。


    她安安靜靜吃完最後一串關東煮,收拾完東西,走出了便利店。


    蕭瑟冷厲的風從身後而來,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推著舒菀,肆意妄為地將她的發絲揚起,擋住了大半的視線。


    舒菀從口袋翻出皮筋,理了理亂飛的發,簡單在腦後紮了個低馬尾,隨後裹緊身上的大衣,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開了從便利店帶出來的一罐啤酒。一口下去,冰涼的液體從喉嚨傳進胃裏,刺激的舒菀大腦更清醒了些。


    但這種感覺遠遠不夠釋放舒菀難以發泄的情緒,快到酒店的時候,她又在街邊的店鋪買了盒香煙。


    店太小,沒有之前抽過的女士煙,舒菀讓老板隨便拿了一盒,也沒看什麽牌子,就站在街邊從煙盒抽了一根出來。


    舒菀纖長的手被冷風吹得通紅,她忍著冷,夾著煙遞到嘴裏銜著,又從口袋摸出火機點火。


    可今夜的寒風實在太張狂,舒菀扣著火機,扣了幾次都隻有微不可見的火星。沒了辦法,她拎著東西到路邊的長椅坐下,騰出左手半攏著火機,右手再次扣了下去。


    “哢嚓”一聲響,猩紅的火苗映入眼底。


    舒菀銜著煙,小心翼翼地攏著火苗,微微俯低脖頸,湊了上去。


    可就在煙草和火苗即將交融的那刻,肆意妄為的風拂過,又硬生生地將這點好不容易亮起的火光熄滅。


    舒菀沉默了一秒鍾。


    她心有不甘,還想著試一試,再次扣開火機。


    可這次還沒來得及湊過去點煙,她的頭頂倏地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男聲:“借你個火要不要?”


    舒菀手中的火機啪地一聲合上。


    她抬頭去看,隻見月色如銀,長椅旁落座的路燈投射出昏黃的光,斜斜灑在江晏半個肩上。


    他低眸看她,眸色沉柔似海,眼尾那一粒小痣是通往海中島嶼的一葉小舟,望向她的每一秒裏,仿佛都是在邀請她共乘海浪之上。


    舒菀盯著這雙眼,微微有些發愣。


    “你買的這種煙傷身體。”江晏不動聲色地伸手,將銜她在嘴裏的那根沒燃起的煙抽了出來,“你要真想抽,我那兒有好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這一章節要素還挺多的


    第17章 玫瑰


    嘉南市不大, 但舒菀也沒想過這一趟回來,竟和江晏在馬路上碰個正著。


    江晏沒問她為什麽會在這兒,隻是在開車栽她去酒店的路上, 用著輕鬆愉悅的口吻問她:“又是酒,又是煙的, 這是多大的煩心事兒?”


    舒菀坐在副駕駛, 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 沉默了片刻,極其平淡冷靜的告訴江晏:“明天是我媽的忌日。”


    江晏打著方向盤轉彎, 在她說出那句話時,車子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


    而這種微不可見的情緒很快又恢複如常, 定了定神, 江晏目視著前方, 淡聲問:“祭拜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舒菀嗯了一聲,說都準備好了。


    然後, 兩人就在車上陷入了無限的沉默。雖然沉默, 但江晏一直都有在觀察舒菀的一舉一動。


    再說話, 是在酒店樓下。


    江晏站在車門前問準備離開的舒菀明天大概幾點鍾起床?


    舒菀站在瑟瑟夜風中,從江晏試探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關切。雖然知道是好意,可有些太過於私人化的情緒, 舒菀並不想顯露, 也不想被看穿。


    她裹緊大衣,迎麵吹來的冷風劃過臉頰兩側的皮膚, 沒一會兒就從底透出一抹緋紅。


    “江晏。”她喊他,喉嚨灌進冷風, 有些啞了, “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揣摩我此刻的心情, 我媽媽去世三年了,我早都不難過了。”


    早都不難過了?


    江晏看著舒菀堅韌卻又陰鬱的眉眼,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啟唇,卻又合上。


    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最後什麽沒再說這個話題,隻說了一句早點睡。


    舒菀嗯了聲,揮了揮手,轉身往酒店大廳走去。


    江晏停留在原地,看著舒菀瘦弱單薄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思緒也不知不覺地飄到了三年前。


    那是元旦過後的第一個周末。


    江晏在喬瑞陽的場子裏打牌,卻突然接到了周棠如打來的電話。


    周棠如說賀阿姨去世了,那會兒江晏沒太反應過來賀阿姨是誰,直到周棠如在電話那邊萬分悲痛地歎了口氣:“真不知道舒菀這孩子,怎麽堅持得住。”


    江晏瞳孔一怔,什麽都顧不上,掛了電話就連忙回了家。


    江晏跟著周棠如前去吊唁那天,舒菀穿著一身黑衣,胸前別著一朵白花,靜靜站在門前接待前來的客人。


    她素淨的臉平靜又淡漠,看不出一點情緒。但不知是不是哭了太多個日夜,她的眼圈有些烏青,眼眶連著眼角都是紅的,說起話來也是氣若遊絲。


    那時的舒菀,身上有一種弱柳扶風的脆弱感,就像是一塊已經摔碎又被人粘起的白玉瓷器。江晏跟在周棠如身後,遠遠朝著舒菀望了一眼,她單薄清瘦的身影,讓他心裏悶的發緊。


    這就算了。


    後來,江晏還在葬禮上得知,賀秋雅的去世時間其實要比下葬的時間早上整整一個多月。她死於羊水栓塞,肚子裏的孩子在保溫箱住了三天也沒能保住。


    出事後,舒家來了一群人在醫院鬧著要賠償款,本來雙方已經達成了協議,不知怎麽舒家卻突然反悔,重開了個高價,還說要是醫院不肯給錢,那賀秋雅和孩子的遺體就一直擺在醫院裏。


    就這樣一直鬧了一個月都沒消停,最後還是舒菀拿著一把菜刀,擋住舒家那些隻想要賠償款的親戚,把賀秋雅的遺體運去了殯儀館火化,這事兒才得以解決。


    可到底是陷入了怎麽樣的地步,才能讓舒菀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拿著一把刀,在長輩們一致阻攔下,護著母親已經擱置一個月的遺體去火化?


    江晏至今無法想象。


    ……


    江晏漸漸收回神來。


    回想完葬禮上那些人說的話,他的心口再次悶的難受。


    他仰頭,長長緩了口氣,可還是覺得煩。


    怎麽辦呢。


    縱然她說她早都不難過了。


    可他卻覺得,今天不能放她一個人在這兒。


    *


    這一天過的太過於疲累,舒菀剛回到房間就有些頭暈了。


    她撐著倦意去洗了熱水澡,精神氣才恢複了一些。


    洗過澡後,舒菀坐在房間的沙發上,又開了罐酒。


    她一邊喝著,一邊按著手機消磨著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晚上十一點,突然有服務生上來敲門,說有東西給她。


    舒菀以為是送水的,沒想開門收到的東西,會是香薰蠟燭和按摩眼罩。


    舒菀反應過來,連忙叫住扭頭就走的服務生:“你送錯房間了。”


    服務生卻回過頭衝她笑笑,百分百肯定道:“沒送錯,就是給您的。”


    “我?我沒點這些。”


    “這是樓下的一位先生送您的。”


    樓下。


    先生。


    舒菀驚訝抬眸,一瞬間大腦嗡嗡作響。


    關上門,她放下手裏的東西疾步走到窗邊。


    樓下那輛黑車還亮著燈。


    她拿起手機,撥通江晏的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沒等她說話,先問了她一句:“東西收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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