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舒菀對著鏡頭輕笑了聲,拖著步子慢悠悠地走到陽台坐下,隨手將喝完沒丟的酒瓶撿起立在桌上,把手機靠在了上麵。


    仰拍的拍攝角度很刁鑽,可鏡頭裏,舒菀卻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微卷如海藻般的發絲垂落而下,紅唇明豔,可骨子裏的氣質透著股極致的冷意。


    夏滿月還在振振有詞:“怎麽沒有!你都不知道,我帶的那些藝考的學生聽說我和你認識,全都吵著說要看美女姐姐的朋友圈!”


    舒菀瞧著夏滿月亮盈盈的眼睛和燦爛的笑容,突然覺得這般元氣滿滿的模樣,好像和大學沒什麽區別。


    隻是幾年過去,夏滿月的短發早已留長,臉上的嬰兒肥也褪去一些,不笑的時候,還是穩重成熟了許多,活潑中也多了分溫婉的氣質。


    “那你給他們看了嗎?”舒菀懶散一笑,冷白的手撈起桌上煙盒,從裏抽了一根出來。


    “當然沒有了。”夏滿月嘁了聲,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她才不是這種沒有邊界感的人,不過看到舒菀翻轉著打火機,垂頭點煙,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舒大畫家,您能少抽點煙嗎?要不要肺了!?”


    “女士煙,藍莓味兒的。”舒菀閑散一笑,將手裏燃起的煙遞到鏡頭前,撇了撇唇,揚眉問,“不信你嚐嚐?”


    “嚐個錘子!”夏滿月瞪她一眼,“以前也沒發現你煙癮這麽大,怎麽去了趟法國,每次給你打電話,每次都抽煙。”


    舒菀垂眸笑笑,盯著煙盒上的圖案,總還是留了一些往事的痕跡。短暫失神了幾秒,她收回神,隻是沒搭腔,指尖銜著細長的煙遞到嘴邊,沉沉吸了口。


    夏滿月打趣起來:“我們舒大畫家現在混的這麽好,是不是都不想回來了?”


    舒菀吐了口白霧出來:“要回去的。”


    “嗯?”夏滿月眨眨眼,對她這個回答有些意外。


    煙霧朦朧中,舒菀紅唇半啟,眼睛輕輕眯起了幾分,語氣在此刻顯得有些惆悵:“總覺得,油畫不是我的歸宿。”


    夏滿月忽地笑了:“從前你學國畫,說還往油畫發展。現在呢,得償所願在法國開了個人的畫展,又說油畫不是你的歸宿。怎麽?難不成你想回來繼續學國畫?”


    繼續學國畫,這一點舒菀還真的想過,隻是還沒確定罷了。


    “我還沒想好。”定定神,舒菀聳聳肩,神情隨性散漫,一幅天高任她飛的模樣。


    夏滿月想了想:“反正你是天才,不管油畫還是國畫,你都會能發展的很好。”


    舒菀笑了:“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做任何事都能達到我想要的高度。”停滯了幾秒,她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夏滿月的身上,“別光說我,說說你,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


    “我?我能有什麽心事?”


    “騙人。”舒菀湊近屏幕,仔細看著裏麵的這張臉,一語道破重點,“你今天妝畫的很潦草,還說沒心事?”


    到底是最好的朋友,什麽都不說也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視頻那邊,夏滿月怔住了。


    好像網絡卡頓了一般,她遲遲都沒有反應。


    舒菀盯著她,沒催問,隻是等了一會兒,她看到夏滿月沉沉地歎了口氣:“我把喬瑞陽刪了。”


    舒菀出國的後,夏滿月和喬瑞陽之間發生過一些事情。


    說不上有什麽特別令人難忘的,驚天動地的場麵。


    無非就是夏滿月每每心動難捱時,總會清晰的看到兩個人的差距。可想要徹底放下時,喬瑞陽又總會恰逢時宜的出現,點燃她心裏熄滅的燈。


    以至於夏滿月的心意在這幾年間不停地來回搖擺,前不久身邊出現了還算不錯的追求者,她都沒嚐試著接受。


    隻是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斷了。


    舒菀看向夏滿月:“出什麽事兒了?”


    夏滿月停滯了幾秒鍾,淡聲道:“我和他告白了。”


    話落,夏滿月又沉了口氣,組織好自己的語言後,她慢慢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同舒菀講了一遍。


    一個星期前,夏滿月在朋友圈看到喬瑞陽發了一條生日動態,就點開對話框發了條祝福過去。


    喬瑞陽那邊秒回了一句謝啦,很快又發過來一條定位,說晚上他在這裏辦生日派對,有時間可以過來一起玩。


    夏滿月沒想到喬瑞陽會邀請她,一時開心就應了下來。但時間倉促,來不及去挑選什麽禮物,就親手做了個蛋糕帶去了派對。


    那晚派對的氛圍實在太好,夏滿月不勝酒力,喝了一些就上了頭。


    暈暈沉沉,大腦興奮。


    就在在氣氛最濃烈的時候,她抓著喬瑞陽的胳膊,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我有話和你說。”


    喬瑞陽雲裏霧裏的,還沒說話,就被夏滿月扯到了外麵的花園裏。


    夏滿月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了許多許多,最後攥緊拳頭,將卡在喉嚨裏的我喜歡你,喊了出來。


    那時候,喬瑞陽站在月色朦朧下愣了許久。


    耳廓透著紅,人也肉眼可見地慌了神。


    夏滿月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他才開口。


    隻記得最後,喬瑞陽垂下頭來,同她道歉:“夏滿月,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歡的人了。是喜歡了很多年很多年那種,非她不可的那種。”


    夏滿月一瞬怔住。


    喬瑞陽好像怕她會糾纏一般,又匆匆補了一句,“就、就之前,我去你店裏拿的荔枝口味的蛋糕,就是買給她吃的。”


    那夜無風,眼眶卻依舊發澀。


    夏滿月掐著手心忍了好久,逼自己扯出一個笑容,揚起了頭:“沒事兒啊,我就是覺得,我的心意總得讓你知道知道。既然你有喜歡的人了,那就祝你能追到你喜歡的女孩兒。”


    她聲調高揚,和從前沒有兩樣:“哦!還有呀,生日快樂!喬瑞陽!現在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先走啦,拜拜!”


    說完這句話,夏滿月轉身就走。


    喬瑞陽追上來攔她,說現在太晚了,他叫人送她回去。


    夏滿月腳步頓住,抬起頭來,最後一次看向他:“喬瑞陽,你這輩子隻能送你喜歡的女孩兒回家。其他人和你無關的人,你看都不要看一眼,知道嗎?”


    說完這句話,夏滿月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沒哭,隻是天落了雨,弄濕了她特意為他卷起的睫毛。


    拉黑喬瑞陽這件事兒,夏滿月並不是在他生日這天做的,而是在他生日後的第三天。


    那天夏滿月心情不好,跟一起在培訓機構工作的幾個老師去了一家酒吧喝酒。


    她不會跳舞,就自己坐在卡坐上,看他們幾個人瘋鬧。


    後來跑去吧台坐了一會兒,恰好就碰上了喬瑞陽。


    她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總覺得告白被拒是件尷尬的事兒。但喬瑞陽卻一如往常,舉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同她打了聲招呼。


    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坐在一起喝起了酒,喬瑞陽在過來之前就有些醉了,坐下沒多久,就開始扯著夏滿月聊了起來。


    他說了很多,可半句都沒離開過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


    那也是夏滿月第一次從喬瑞陽的嘴裏,聽到令宜這個名字。


    喬瑞陽說,令宜是他心目中全世界最漂亮最溫柔最優雅的女生。


    說他們是鄰居,他小時候每天都見不到父母,不喜歡吃保姆做的飯菜,都是跑去令宜家,吃她煮做的黑椒牛肉意麵。每次吃完飯,令宜都會讓喬瑞陽在她的書房寫作業,她就在旁邊練大提琴,陪他一起。


    說他初中不好好念書,考試成績特差,不敢叫爸媽去開家長會,念高中的令宜就會把自己打扮的成熟一些,充當他的姐姐去聽老師訓話。


    還說他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習,去當一名醫生,給生病的令宜治病。


    喬瑞陽說了很多很多,除了他和令宜美好的記憶,也有苦悶和哭訴,埋怨上天不公,為什麽偏偏就讓令宜生病。


    夏滿月原本一直耐著性子,忍著情緒聽著,總想著他這是心情不好,喝多了。


    但是後來,喬瑞陽竟然把令宜的照片拿出來給夏滿月看,還笑著問,你看,我的令宜是不是很漂亮?


    那一刻,夏滿月沒辦法再強裝鎮定。


    她放下手裏的酒杯,玻璃磕在桌麵上,聲音卻被嘈雜的音樂聲湮滅。


    “喬瑞陽。”她看向他,不解中又很是憤懣,“你在一個剛剛給你告白三天不到的女生麵前,說這些,難道你不覺得殘忍嗎?”


    說完這句話,夏滿月就拎包走了。


    她沒看喬瑞陽是什麽表情,隻是走出酒吧後,她收到了喬瑞陽發來的消息:【對不起我沒想那麽多,我以為我們還能做朋友。】


    夏滿月盯著這條訊息,最後點開喬瑞陽的個人名片,按下了刪除鍵。


    聽到這兒,舒菀眉頭皺了皺。


    從夏滿月和喬瑞陽認識,再到現在,也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暗戀的時間占了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的百分之二就是去接受喬瑞陽有心上人這件事,未免也太苦了。


    不過,夏滿月已經坦然了:“菀菀,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沒什麽事兒了。其實本來早該斷這份念想的,隻是一直沒舍得,現在知道他有一個那麽喜歡的女孩子,我也就能放心下了。”


    舒菀看著她,最後輕輕嗯了聲。


    誰都不想氣氛太沉悶,所以掛電話前,夏滿月說,你可要記得啊,回國給我帶個法國帥哥回來!


    舒菀笑著說好,最後結束這段視頻通話。


    耳邊沒了夏滿月的聲音,整個公寓都變得額外安靜。


    舒菀坐在陽台上,把手裏燃盡的煙摁進煙灰缸,想要再抽一根,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她起身回到臥室,隨手撈了件長款風衣裹在睡裙外麵,拎著家裏的垃圾下樓丟掉,又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兼職生也是個中國女孩兒,一看到舒菀,就很自來熟地打起招呼:“又來買煙了?”


    舒菀衝她淡淡一笑,嗯了聲。


    女孩看了看貨架,搖搖頭:“今天沒有你經常買的藍莓味了,要不是試試這個?”


    說著話,女孩把煙盒拿給舒菀:“這個草莓的,買的人也多。”


    舒菀看都沒看一眼,就搖搖頭:“不要這個。”


    女孩:“那明天到貨了,我給你留一盒,你過來拿好了。”


    舒菀應聲說好,又道了謝謝。


    她想著來都來了,不如買點其他小零食,就往裏麵的貨架走去。


    女孩看著舒菀單薄的背影,記憶中她好像隻抽藍莓味這一種,不由地好奇:“你為什麽每次都隻抽藍莓味的煙呀?”


    舒菀腳步微微一怔。


    那一刻,她遽然想起從前。


    昏沉朦朧的夜裏,她和江晏坐在逼仄的酒店房間喝酒。


    她起身找煙,找了許久都沒見,江晏彎腰撈過丟在床上的大衣,從口袋裏摸出來一盒女士煙,遞到她眼前:“抽這個,藍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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