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平時根本不見麵,也沒有任何交流……


    算了,幫一下吧。


    洛聞書心裏有了決定,然而沒等她出手,就見門裏走出來一個身量欣長,穿著一襲茶白色長衫的男子。


    眉目清雋,氣質斐然。


    洛聞書:啊這……


    果然是讓這方天地記恨上了的人,真的是完全不給一絲機會……也不對,上天剛才其實給了傅先生一絲機會的,隻是他沒有抓住而已。


    洛聞書於是站在一旁看戲。


    ————————


    謝翡從鬼門走裏出來,視線看向跪在地上的傅先生,剛才便是這人攻擊鬼門,試圖打散凝聚鬼門的幽冥之力。


    再看旁邊那一個飄蕩的靈魂,正叫著爺爺。


    謝翡瞬間便猜到了緣由,於是眉頭微不可察的皺起。


    如若來的不是他,今天這扇鬼門即便沒被關上,來的小鬼怕是也不能順利把這個靈魂帶走。


    思及此,謝翡再度皺眉。


    春山這地方,是真的離譜。


    末法時代,靈氣枯竭,全國的修行者有一個算一個,能跟幽冥鬼差叫板的,加在一起也湊不夠兩隻手的數。


    而春山隻是城區,就已經出了兩個。


    這個老頭還算正常,看年紀不難猜到他已經修行很多年了。


    倒是另一個,明明毫無修為,卻偏偏對幽冥十分了解,還能畫得一手上等符……


    謝翡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古怪的身影,恰是這時,視線餘光裏,注意到此處竟還有一個人,他看過去,腦海中的身影便瞬間與現實重疊。


    那人臉上帶著笑,揚起手,略微有些懶散的跟他招呼。


    謝翡:……


    房頂上跪著的傅先生這時站了起來,理一理身上的衣裳,臉上的表情也有了變化,依然殘留著失去了唯一孫子的深深悲痛,眼裏卻多了某種堅定的東西。


    他看向從鬼門裏走出來的謝翡,拱手行禮,“今日,傅長寧無論如何也要留下這個孩子,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他話音落下,渾身氣勢一變,眼裏凶光頓現,同時雙手掐訣,朝著謝翡打了過去。


    這一套先禮後兵,給旁邊的洛聞書都整懵了。


    她心想這位傅先生是傷心過度導致腦子出問題了嗎?來的這位可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拿捏的拘魂小鬼,而是幽冥的白無常!


    就算是她,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跟對方撕破臉皮。


    眼見著傅先生勇敢的a了上去,洛聞書都有些不忍心看,暫時別過了頭。


    一瞬間,陰風吹得更大了,空氣中彌漫著的幽冥氣息,瞬間爆發。


    天地都有些微微變色。


    洛聞書聽到了一聲冷哼,緊接著是傅先生痛苦的悶哼聲,一口血霧噴了出來。


    “你……你……”傅先生聲音驚恐,“你不是拘魂小鬼?!”


    洛聞書聽到聲音,又重新看了過來,一邊調侃道,“謝大人,您這是有多久不管事了?這人世間的修行者,竟然都不認識您了!”


    上次在方家樓頂天台上見麵,洛聞書已經用上‘你’了,現在又特意給改回‘您’。


    謝這個姓氏,在幽冥,特別是拘魂鬼差這個範圍裏,實在是太特殊了。


    聽到洛聞書這麽叫,傅先生瞬間就猜到了謝翡的身份,也因此,他臉上驚恐更甚,“白無常……你是白無常!”


    “春山竟然來了新的無常鬼!!”


    “咦?”洛聞書聽到他的話,也有些意外,“什麽叫‘來了新的無常鬼’?”


    幽冥地府的機構情況,跟人間有些類似,但也有區別。


    人世間的官員,幾年就要換一任,下麵的人也會跟著一起挪位置。


    而幽冥地府,分管各區域的無常,不出什麽意外和差錯,基本上幾十年上甚至上百年都不會換。


    “你不知道?”傅先生問。


    他雖然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任何修為,但對方說起因果法則,卻是十分熟撚,並且敢用那種的語氣跟無常鬼說話,顯然是修行中人且本事不小。


    她能知道二十年前唐家的秘密,卻又為何不知道這件事?


    傅先生一時忘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隻餘下驚訝。


    “我應該知道嗎?”洛聞書視線在謝翡和傅先生之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回到前者身上,“謝大人?”


    這是指望我給她解惑?


    謝翡一時沉默,最後還是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開口了,“我是這個月才來春山上任的。”


    可謂惜字如金,多餘的一個字都不說了。


    這個答案,洛聞書不太滿意,於是又看向傅先生。


    “我師父告訴我,以前負責管理春山的,是黑無常範元洲範大人,但是從十年前起,就再沒有人見過他了。我從跟在師父身邊修行開始,到如今,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吧,亦未曾見過那位大人。”


    大家私底下猜測,那位範大人,或許是不在了。


    也因此,傅先生才敢幫唐鳴泉的忙,不僅是偷換氣運,還有後來的很多事。


    見到謝翡的時候,他雖然隱約察覺到不對,但並未多想,因為春山這片地界,一直是無主的狀態。


    隻要今日把虎子的靈魂留下,慢慢來,總會有辦法。


    傅先生打算得很好,卻不想,春山竟然來了新的無常鬼,不僅如此,還紆尊降貴,親自來做拘魂這種活!


    果然天網恢恢,連一絲機會都不會留。


    洛聞書聽完,則是心裏倒吸一口氣。


    整整四十年,無人看管!


    她又把視線移回到謝翡身上,“謝大人,你們幽冥……?”


    謝翡麵無表情,“隻是這一處而已,且,與我無關。”


    洛聞書聞言,什麽都沒說,但緩緩豎起了大拇指。


    謝翡:……


    想打人。


    最終謝翡帶走了虎子的靈魂,臨走前,洛聞書問他,怎麽又親自來拘魂?


    謝翡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同意給出那一枚人間行走的印信?”


    要不是真的缺人缺到離譜的程度了,他會同意收一個隻有五歲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當手下?


    於是洛聞書閉嘴了,“辛苦謝大人了,我一定監督小嶼多多幹活,爭取給你減輕一點負擔,就這樣,謝大人再會!”


    謝翡眼神都懶得多給她一個,直接就走了。


    由於從傅先生那裏得知了一點從前的秘辛,洛聞書對他態度稍微好了一點點,“你也沒兩天時間了,人世間若還有什麽牽掛的事,趁早去交代吧,死快點去下麵或許還有機會見你孫子一麵。”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很快廢棄屋頂上,隻剩下傅先生站在那裏,看著孫子漸漸變涼的屍體,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虎子……虎子……”


    ————————


    餘家。


    一家三口回到屋裏後,就坐在了沙發上。


    餘媽媽淚眼汪汪,仔仔細細打量女兒,視線舍不得移開一秒,聲音抑製不住的哽咽,“這些傷口,一定很疼吧?”


    唐月搖頭,“已經不疼了。”


    其實還是疼的,隻是她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而且也不想讓父母操心。


    旁邊的餘爸爸聲音也有些哽咽,“昨晚的事,我們聽小飛,也就是你哥說了一些,他說你是為了救人才受的傷,說你很勇敢,還說了小……唐玉麒對你不好……”


    越說,語氣就越心疼,還有憤怒,“他對你一直都是這樣的態度嗎?那邊長輩也不管一管?”


    他們夫妻並不是重男輕女的人,再加上餘爸爸心疼妻子懷孕辛苦受罪,當初生下女兒後,就沒再要孩子。


    這麽多年,餘真獨享父母的寵愛,還有關係極好,比起親哥來也一點不差的堂哥餘飛護著,可以說除了物質條件比不上唐家,其他的一點不差。


    可是看看唐月,雖然不知道這些年具體過得怎麽樣,但是從餘飛昨晚偶然遇見的情況來看,至少作為哥哥的唐玉麒是對她很不好的。


    而能讓家裏兩個孩子關係處到這種地步的家長,就算不壞,怕是也好不到哪裏去。


    餘家父母甚至忍不住懷疑,唐家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家孩子換走的?


    當年雖然不比今天發達,但抱錯孩子這種事發生的幾率也很低,而且那個張晴,好好的大醫院私人病房不待,為什麽要來婦女兒童醫院的兩人間裏擠著?


    這件事處處透露出疑點!


    但因為實在想不通換孩子對唐家有什麽好處,餘家父母也隻能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餘媽媽顫抖著手輕輕摸了摸唐月尖尖的下巴,哭腔更重了,“怎麽這麽瘦呀,是沒有好好吃飯嗎?”


    即便是從小身體不好的醫院常客餘真,在看過先生,身體有所好轉之後,經過餘媽媽這麽多年的悉心照料,臉上也是有一些肉的,看起來要比唐月要好得多。


    唐月紅著眼睛,避開了關於唐家的問題不答,隻是小聲對餘媽媽說,“我以後會好好吃飯的。”


    餘家夫妻都是一把年紀的人,哪裏看不出這裏麵的門道,心裏頓時更難受了。


    餘媽媽更加小心的伸手去抱住女兒,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們……他們怎麽能這樣啊……真真在我們家裏是寶,他們卻那樣對你……”


    餘爸爸則是將妻子女兒一起抱住。


    一家人抱在一起,低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外麵響起敲門聲。


    餘家三口哭泣的聲音停了停,餘爸爸起身往門口走去,一邊擦去眼淚,理一理衣服,清了清嗓子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女人平靜的聲音,“我找唐月,我姓洛,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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