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好似做了一個夢,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夢裏他仿佛回到了幼時,父母在王府中辟了一處空地說要種梨樹,彼時他剛從皇爺爺那處回來,手裏還拿著一把皇爺爺給他做的小弓,輕狂又神氣。


    他興衝衝跑到父母跟前炫耀,母親瞧著他笑得爽朗,將他溫柔抱進懷中,替他拂去額上的汗,笑著誇好看:“這是皇爺爺寵著咱們阿闕呢。


    聽罷,他驕傲的挺起小胸脯,因為在他眼中,皇爺爺可是天底下頂頂厲害的人,而在好幾位兄長跟前,皇爺爺隻給他做弓。


    父親亦是笑嗬嗬地揉了揉他的頭,神色柔和的宛若是三月煙雨下的江南:“所以阿闕以後也要對皇爺爺好,好好孝敬皇爺爺。”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看了看身旁的父母,他握起了小拳頭:“我以後一定好好保護皇爺爺,還有父親和母親。”


    他已經快要記不清當時母親聽完之後的神情,卻仍舊記得那日的梨花開得正好,亦是他為數不多的愉快記憶。


    後來母親一頂轎子進了宮,他在後麵追了許久,可是轎子走得真的很快,他也不知摔了幾回,可平素裏最是疼愛他的母親卻並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


    這是他曾經做過的最可笑的事情,他甚至都已經許久記不起這件事了。


    手臂的劇痛將他從回憶中抽離,蘇苑音的慌亂之色落進他的眼底。


    他神色有些複雜,有點驚訝於本該是那麽好的報仇機會,而她卻沒有選擇伺機報複。


    但是卻好像又那麽一絲慶幸,她沒有。


    “是麽。”想起方才她說的話,他淡聲問,嗓音低啞得厲害。


    蘇苑音忙不迭點頭,神色也是從未有過的真誠。


    他失笑,大概是許久沒有夢見皇爺爺,他心情並不差,還有心情揶揄她:“蕭某還以為,你是想趁人之危呢。”


    蘇苑音點了一半的腦袋又忽地僵住,腦海中天人交戰半晌,終是決定不同這個陰晴不定的殺神多計較。


    見她不答話,他也並不惱,隻見她拿出一瓶其貌不揚的藥,說是止血散。


    她遞給他:“現下你人也醒了,那你給自己上藥吧。”


    蕭闕挑了挑眉,從她手中接過藥盒,也不推拒,隻說了一聲多謝。


    “你…方才路上可有見到一個穿著杏色春衫,梳雙髻,圓鼓鼓小臉的丫頭?”


    她看著蕭闕,還是糾結出聲問道。


    回想方才蒙麵男子的行徑,是個不留活口的主,而蕭闕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春棋無論是遇上他們哪邊的人,恐怕都會有被滅口的危險。


    “沒有。”蕭闕有些艱難起身,神色坦然答道。


    蘇苑音聽罷,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遲疑半刻,還是走到他跟前,將人扶起。


    他像是僵了僵,卻也並未發作。


    蘇苑音疑心是自己無意間觸及到了他的傷口,隨即手上動作又輕了輕。


    “我的婢女不見了,方才跟你纏鬥的人,他們人很多嗎,他們會不會濫殺…”


    她眸子黯了黯,到底沒有勇氣說完,隻希望春棋別遇上他們。


    蕭闕看她低垂著腦袋,清冷的眸染上愁緒,像是惶恐又無助。


    作者有話說:


    蕭闕在阿音這想要洗白怕是不容易哈哈哈


    求收藏求評論喲~


    第32章


    本該不用說得那麽詳盡,她對自己事情已經知曉太多,可他到底還是出了聲。


    “追我之人有十六,已經悉數被我清理幹淨。隻還剩下八人,被我手下言二引開,但至今無信。”


    見她眸子當中忽的清亮了一瞬,後來又逐漸黯淡如熄滅的火。


    他頓頓,隻在心中說服自己這算是對她將自己救回來的一點補償。


    “言二身手不錯,且也不會濫殺無辜。”他有些不善言辭的補充到。


    蘇苑音卻是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總之便就是還有希望,隨即對他投以一個感激的笑,隻他移開眸子,視若無睹。


    她見狀見也難得不惱,見他右手抬起艱難,便也就臊著臉順手幫他將外刨扯下,無意見卻瞧見了他右肩上的一道早已染紅裏衣的深痕。


    她收回視線,手上力度又放輕了些,隻才褪至一半,手腕卻被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手止住。


    “不必。”蕭闕推拒。


    蘇苑音斂了斂眉,不知他為何拒絕,但卻也不好勉強,慢慢放開手。


    傳聞明明都說他是個酒色之徒,最喜流連於勾欄瓦舍。


    怎生的上個藥都這般扭捏?


    她瞧著氣色看起來並不大好的蕭闕,內心暗自腹誹。


    見他沒有要再開口的打算,便就也淡淡移開視線,也不深究他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甚至還來了這麽多蒙麵刺客。


    總之,要是想幫他做完三件事就離開,那麽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慢慢收斂住方才慌亂的情緒,為他添了杯水,才轉身退了出去。


    站在清冷的月色中,她心事凝重,出去尋人的府衛仍舊一無所獲,她頓了頓,隻說先不必找了。


    見人都四散開後,她才沉下嘴角的笑意。


    竹林的事不能聲張,她不能再興師動尋人了,隻是那片竹林她今晚無論如何都得再去一趟。


    如果蕭闕能借她些人手的話,就更好不過了,可是他方才至今都是孤身一人,不知他現下身邊還有可用之人嗎。


    她在院外踟躕了半晌,有些自嘲現下進自己的屋子都要糾結這許久,隻因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向蕭闕開口。


    算算時間他也應該換上藥了,到底是心一橫,正準備轉身進屋,卻遇見了春棋和…言二。


    蘇苑音有些意外,自己找了一晚上的人竟然好端端回來了。


    “小姐。”春棋瞧見人,立馬奔了過來,控不住的力還將人往後撞退幾步。


    蘇苑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堪堪才穩住身形,看了看當真是春棋,隻像是哭過,還應不止一回,整張臉都花了。


    “嗚嗚嗚,我差點都以為我要見不到你了小姐。”春棋看見了她,又在嚎啕大哭道。


    看著當真是春棋,她輕輕舒了一口氣,麵上卻清冷得很,想想也是後怕,隨即又教訓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跑,從今天開始你就好好在房裏看書習字,養養性子吧。”


    春棋聽罷,撅了撅嘴,卻也隻自己理虧,到底沒說什麽。


    隻見一旁的言二朝她頷首:“不知蘇小姐可瞧見我家主子?”


    他無意間救下被挾持住的春棋,本是順著記號一路尋來,隻是記號突然在竹林中便斷了,隻零零散散地看見幾個黑衣人的屍首。


    後來便就隻瞧見一個掉落在地上的燈籠和最後一個黑衣人的屍體。


    倒是被他救下的那個小丫頭一口咬定這是她家小姐的燈籠,於是他便就也一路跟來了。


    蘇苑音點點頭,問問了尋到春棋的前因後果,又向他認認真真道個謝,又才將人帶回進了屋中。


    蕭闕應是已經自己換好了藥,衣襟有些鬆散,但也勉強算作是整齊。


    那些傷倒不像是受在他身上一般,神色一片淡然,見到了言二也並不感到意外。


    見主仆應當是有事要談,蘇苑音便就尋了個去看看春棋的借口走了出去,還不忘識時務將門闔上。


    言二見輕淺的腳步聲慢慢走遠,才開口:“這鄭佺還當真是狡詐,竟敢以三千鐵礦為誘餌想為義父報仇,好在也不虛此行,三千鐵礦已經盡收囊中,隻可惜讓鄭佺那賊子逃了。”


    要他說,他家主子也是當真厲害。


    鄭齊當初仗著自己是建安太守,擅自開采鐵礦販賣草菅人命,也算是無惡不作的主,隻是壞事做盡,如此惡人,既然朝廷不動手,那麽他們便就替這朝廷磨一磨這惡人。


    於是他們到了建安,假意合作,鄭齊又是個見利忘義的,直接獅子大開口。


    好在最後他主子不費一絲一毫力氣吞了建安一整座鐵礦山不說,又將鄭齊一黨送了牢獄讓他們狗咬狗。


    那鄭齊義子鄭佺還想以三千鐵礦誘他主子出城,隻殊不知究竟誰是餌,誰是捕獵之人。


    隻可惜為不叫鄭佺起疑,主子隻帶他兩人前往,倒叫鄭佺尋到了一絲可乘之機逃之夭夭。


    蕭闕神色不動,有些疲憊的闔上眸子:“不急,他若是真想替他義父報仇雪恨,必定還會再來。”


    ...


    方才還沒來得及細問事情的經過,蘇苑音現在倒是有時間去問問春棋怎麽會跟刺客碰上。


    春棋也是驚魂未定,見蘇苑音問起,她便也就一五一十老實說了。


    她先是在外頭玩了一陣,正準備回來卻又意外遇上了幾個逃竄的黑衣人,他們抓住她要她帶路避開眾人出道觀。


    刀子就橫在麵前,她為了求生,自然是無一不從。


    隻是她將人帶出來道觀那些人卻出爾反爾要殺她滅口,她慌不擇路的奔逃了一段路卻遇上了言二,這才被僥幸救下一命。


    後來言二在找主子,便就也同她一道回來了。


    蘇苑音聽完,都不由的為這個膽大的丫頭捏了一把汗,叮囑道:“這言二是你的恩人,你要好好感謝人家。”


    隻是不知怎地,聽完這話,春棋卻像是突然紅了臉,支支吾吾說道:“就算是以身相許也是使得的。”


    蘇苑音有些錯愣住,以為是自己聽錯,又認真看她一眼,隻見她麵色含春,含羞帶笑。


    她有些費解的看著這個小丫頭,不禁失笑:“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就以身相許。”


    春棋聽罷卻神色極其認真的點點頭:“知道啊,而且畫本子裏也說,英雄救美就得以身相許來報恩!”


    報恩?


    那蕭闕多次救她,若是要這麽報恩的話,她都不知要嫁他多少回了。


    蘇苑音當即擺擺頭,有些納罕自己到底都在想什麽,她怎麽可能跟蕭闕成親。


    “這報恩,其實也分很多種,也不一定就是以身相許,比如你可以許他錢財,亦或是替他完成一些心願。”


    她正色道,卻既是說給春棋,也是說給她自己。


    卻見春棋搖搖頭,一臉羞紅:“可我心悅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亂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傾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傾巳並收藏嫁亂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