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齒,風消雪白之肌,確實是不俗的相貌。


    “你認識薛鳴岐?”她問蘇苑音,語氣中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審視之意。


    看她這般問起,蘇苑音眸子中的詫異一閃而過。


    淩瑤同輕塵年歲相當,卻不似輕塵那般頑劣,向來隻聽說這個四公主恃才傲物到了極點,難得有什麽能入得了她的眼,現下隻單獨問起了薛鳴岐,絕對不隻是好奇。


    “回公主的話,並不算太過熟悉,隻是薛公子同家兄熟識,所以才有過幾麵之緣,那生辰宴也不過是薛公子瞧著家兄的麵上,賞的臉。”她字斟句酌道。


    周蕪見她警醒至此,又三言兩語給自己擇了個幹淨。


    隻可惜她不知淩瑤為人,更不知堂堂淩瑤公主自幼時起便就對那薛鳴岐青眼有加,是欣賞更是敬重,這般避之不及不願多做牽扯的模樣,隻怕會比那癡心妄想的攀附更會叫淩瑤不快。


    周蕪裝作下意識就開口的模樣:“那你便就是鍾意蕭闕了?在天一觀那日人家隻怕就是專程來尋你的吧,難怪蕭闕世子總時常回護你呢。”


    淩瑤聽著她們二人說話,隻越聽越覺得不快。


    她不解,薛鳴岐究竟有哪裏不好,叫蘇苑音這番忌諱地急著自辯清白地要同他扯開關係,甚至要將薛鳴岐同她極為瞧不上的蕭闕做比較。


    “莫非在你心中薛鳴岐還比不上蕭闕那個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


    本以為自己這般威懾置問於她,她應當會慌亂的趕緊改口,然後又順著自己的話頭,說出自己想要聽到的話。


    可好像無論她說什麽自己應都是不太愛聽的,隻不過卻又想看看她的曲意逢迎樣子,從而讓自己有輕視她的理由。


    隻是蘇苑音沒應淩瑤的話,但當真不是被嚇著,不過就是聽了她方才說蕭闕的那番話,無端地覺得莫名有些刺耳罷了。


    衣袖被輕輕扯了扯,她轉眸,隻見是一直都隻靜靜候在一旁的尹湄在提醒她。


    她頓了頓,才神色一片坦然道:“薛公子文采斐然,儀度出眾,蕭世子...熱忱英武,為何非要將兩人分個高下呢。”


    淩瑤緊鎖著眉頭,卻也覺得到底是自己又狹隘了,世上也就隻有一個薛鳴岐,實在用不著同旁人做什麽比較,隻是現下被一個她本就看不起的人給點出來,也實在叫她不喜。


    周蕪笑了兩聲,插|進了話來:“既然苑音心下坦然,便就是我猜錯了,隻是蕭世子在外名聲不大好,我身邊丫頭說此前還見你上過他的馬車,若是沒有那種心思,苑音還是應當愛惜些自己的名聲,同人保持些距離的好。”


    聽還有這般前因,淩瑤眉頭一鬆,眼底多了幾分輕蔑之意:“我原還高看蘇姑娘幾分,成想蘇姑娘原來竟是這般不顧名節,自甘墮落之輩。”


    淩瑤這話倒是說得極重,這於一個姑娘家的名聲來說,可著實算不得上是什麽好話,也就當即引得隨行眾人都紛紛捂嘴小聲議論起來。


    見幾人的話頭又轉向了自己,蘇苑音隻是不慢不緊的將自己被周蕪假意親昵攬住的手給抽了回來,若是被議論的自己,她倒是還尚且有幾分閑心同她們打一打太極。


    就在眾人好奇她在如何回答的時候,就見她不過一笑置之,瞧著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朱唇親啟,輕飄飄說:“隻是回報恩情罷了。”


    瞧著蘇苑音那般說得不以為然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可信度,隻因此前她被蕭闕所救過一命的事在上京當中也算是人盡皆知的事。


    周蕪一噎,見她就這般輕飄飄將事情給帶過,本欲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一旁有些瞧不下去輕塵打斷。


    她不知為何此刻的周蕪全然沒有平日裏的有趣大方,隻顯得有幾分斤斤計較,更不解她為何執意要同蘇苑音過不去。


    有了輕塵打斷,周蕪自是有所收斂,淩瑤淡淡移開視線,也在未說些什麽。


    蘇苑音笑意淡了些,想著自己不知還要在宮中住多久,現下卻隻想著撂挑子走人,這苦差事她當真是不想幹了。


    ...


    也不知賢妃是何時走的,之後又同芸貴妃都說了些什麽,她回去的時候,就隻見芸貴妃獨自坐在殿外,身姿寂寥,撐著手,眸色放空,像是靈魂抽離,全無半點神采。


    雖是進宮數次,可她鮮少見到貴妃這幅頹然模樣。


    她順著芸貴妃的視線看去,隻看見了那紅木秋千和一旁的梨花樹,隻是一如往常,並未瞧出什麽不妥。


    按照禮數,應當回來之後要先去同她見禮,然後再聽她可有旁的吩咐,可是此刻瞧著眼前的景象,她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做,進退兩難。


    腳下踩著木台階發出點點輕響,芸貴妃順著聲轉過頭來,長眉連娟,眸光泠泠。


    “回來了?”瞧見人,她眸色暖了幾分。


    蘇苑音狀似無事般點點頭,也知哪些該問,哪些不該。


    她轉著話題:“禦花園的花現下可當真是開得最好的時候,爭奇鬥豔的,有好些花名我都叫不上來呢。”


    芸貴妃見她這般打趣自己,淡笑著將話給接下:“少見的名品也不一定就是最好,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將其不遠萬裏運至宮中,除此不說,將其培植移栽又必定花去宮中匠人的不少心力,這些心血單就隻是耗費在小小一株花上也倒真是大費周章。


    還不若就任由那些花草就生長在那原來的地方,說不定還能長得更好些。”


    蘇苑音聽罷,不知芸貴妃當真隻是在說那禦花園中的花草,還是在說些旁的什麽。


    可無論是什麽,這都不該是她細究的東西。


    她附和著芸貴妃的話,又想著將話題給繞開:“貴妃娘娘說的是,有些東西強求總是不美。對了,最近我新學了一首曲子,貴妃娘娘可願替我瞧瞧彈得如何?”


    芸貴妃點點頭,還未待說些什麽,倒是宮門外未見人先聞聲,是永曦帝在一眾人前呼後擁之下邁步走了進來。


    在貴妃宮中遇上皇帝本該是極平常的事,隻是蘇苑音從前每每進宮中來都極少見到他,因此動作也帶了幾分局促,隻跟在芸貴妃身後跪下,同永曦帝行禮。


    永曦帝伸手去親自將芸貴妃扶起身後,才叫人一眾人都平身。


    他握過芸貴妃的手,感覺冷得厲害,當即蹙了蹙眉,沉著聲向著朝陽殿中的一眾宮人發問:“這是如何伺候貴妃的?”


    眾人不敢吱聲,隻見芸貴妃不慢不緊地抽回手:“是我叫她們都離得遠些的,前呼後擁的,礙著我納涼。”


    貴妃這話說的可不大客氣,連聖上專程來了也不給個好臉色,心下還又埋怨人家礙著自己納涼。


    但是永曦帝對她倒真是如傳言中那般千依百順,見她這就要惱了,自是趕緊依著她的話頭,妥協說好。


    永曦帝像是這時才瞧見蘇苑音,問道:“你是蘇侍郎家的那個來陪貴妃解悶的是吧?”


    蘇苑音點頭應承,謹言慎行。


    永曦帝對她其實是有些印象的,隻因在阿芸壽辰的那晚,她彈了一首曲子,也就是因著她手中那把琴,叫阿芸險些失態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琴才叫阿芸那般失態,他不必去問也知曉。


    他瞧著蘇苑音低眉順眼的乖覺樣,麵上不辨喜怒,隻叫她好好陪陪貴妃,屆時重重又賞。


    蘇苑音聽罷,知自己又要得要跪下身去謝恩。


    才不過來了宮中一日,她下跪的次數便就都數不過來了,心中又有些不忿地將那個罪魁禍首罵了個遍。


    隻是這回人還未跪下,便就聽芸貴妃不慢不緊開口,話是對著她說的:“你今日才進宮來,定還是不大習慣的,也陪了我這般久,先叫輕葉帶你回住所休整吧。”


    知這是故意將她打發走,她鬆了一口氣。


    不知何故她總覺得皇上瞧著她的時候,麵上端是和善,隻那笑意卻總都不達眼底。


    芸貴妃還是將她安置在離著朝陽殿不過百餘步那夾巷裏的雲夢齋中。


    雲夢齋並不算是大,不過就是個一進的院子,比她在家中的那個院落甚至還要小些,但是給人歇腳用卻也合宜,她一個人住著也不覺得空曠。


    因著上次就來過,屋中陳設也沒多少變化,於她而言要比之別的地方倒是還熟悉些,知這定是芸貴妃有意安排。


    瞧著芸貴妃的樣子,倒真是隻將她當作請到宮中的客人,事事都顧忌著她的感受。


    隻是時時都要下跪叫她有些難捱,這才單單就今日這麽一天,便就已經叫她苦不堪言。


    她回到雲夢齋的時候先瞧瞧了膝蓋,隻見是紅了一片,隨即幹脆就無精打采地靠在小榻上,也不愛再動彈,像是突然就明白過來春棋平日裏在府上偷懶耍滑的心情。


    的確是妙哉。


    她早早便就歇下,隻是這高床軟枕,叫她睡得不大安穩。


    半夢半醒間,她像是瞧見了帷幔外站著個高大的黑影,一動不動。


    臨睡前她分明是在架子床邊的小案上留了盞燭台,但是燭光微弱,遠處的黑影實在叫她瞧不清。


    但她卻也並不覺得有多少驚懼,隻因她像是嗅到了點淡淡的烏沉香。


    “蕭闕?”她坐直起身,試探性的問道。


    她話音剛落,架子床上的幔帳就被外麵的人掀起,因著他的動作帶起了點風,橙黃色的燭光晃了晃,映上了他利落的側顏,被優越高挺的鼻梁擋去了些,一半的麵暗在光影中,低垂的眼睫上也鍍上了一層光,仍舊是說不出的好看。


    在他掀起帷幔的時候也帶進來了些冷氣,蘇苑音才從暖融融的被窩中驚起,被涼得瑟縮了一下。


    那人見狀,像是才反應過來,慢慢鬆開那掀起帷幔的手,坐於床邊後又不露痕跡地將外麵透進來的風給遮蓋個嚴實。


    蘇苑音看見的確是他,心中卻又起了幾分驚懼。


    倒並不是怕他,隻是覺得此處並非尋常宅院,是守備森嚴的皇宮,他說來就來,當真是不怕因為行蹤泄露而掉腦袋麽。


    如意樓那日無原由的失約,在玉笙樓中逍遙快活,現下又擅自闖進宮廷來尋她。


    “你瘋了麽?”她失聲問。


    眼前的人隻穿著一件單薄寢衣,不高的領口露出一截纖細白膩的頸,頭發盡數散在身後,應是睡覺的時候睡的並不老實,頭上的發絲還有些俏皮地翹幾小簇,隻是這人還像是並未察覺的模樣,睜著才睡醒般迷蒙的雙眼,一瞧見他,眸子裏就染上些怒氣,嗔他是不是瘋了。


    蕭闕瞧著她,隻覺得自己此刻險些就要被這個白眼狼給氣笑了。


    他從昨晚燒到今日才醒,之後便就聽說她已經進到了宮中來。


    這事發生得突然,倒是叫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怕她又將這事全都歸咎到他頭上,畢竟此事因他而起,如意樓那日他赴不了約,若現下還是一直遲遲不露麵,倒不知她會如何想他。


    不知怎地,明知她不是個麵上瞧著那般和善可欺的,可是他還是想親自來瞧瞧人才放心。


    隻後來又知曉她在禦花園中那番極力想同自己撇清幹係的言辭,當即就再坐不住。


    好一個隻是回報恩情。


    同他扯上關係便就當真令她如此難堪麽,宮中壽辰的時候是如此,那日在馬車上同他不歡而散時亦是如此。


    既是這般,那叫他去如意樓又是要做什麽?


    是要清算那晚的事麽。


    “是啊,我當真是瘋了。”他低喃,眸中帶著幾分自嘲幾分怒意。


    他就當真是瘋了,才會被自己從前最不屑一顧的感情所牽絆,才會為了查清她的事而以身犯險,險些失了分寸影響了謀劃的大局,才會被她那點神誌不清的無意之舉給撩撥得亂了心神。


    也才會在不經意間生出了那點喚作喜歡的可笑之物。


    作者有話說:


    下麵請欣賞蕭闕的發瘋文學——《我吃醋了》


    第67章


    蘇苑音哪裏聽不出他方才話音中的情緒,她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該自己去找他興師問罪麽,怎麽自己還未說什麽,他倒是先來衝著自己發起火來。


    倘若此刻不是在宮中,她勢必是要同他好好掰扯掰扯。


    想必是現下夜深,守衛有所懈怠,一時才叫他僥幸進來,可避免徒生事端,這宮中仍舊不是他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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