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方要開口詢問,小九九先一步道:“莫要多問,多問是劫。”


    抬首,清潤黑瞳直直望向溫禾,小九九懇求道:“水仙,若有機會,殺了赫連斷。莫要心軟,一旦有機會,殺了赫連斷。”


    晨。


    窟洞口的冰霜一寸一寸碎裂,有瑩瑩白光折射進來。


    溫禾走出窟洞,踩了一層厚雪。


    目之所及,王朝茫茫雪白,空中飄著雪霰,血鴉展翅掠過,一聲嘶鳴,更添蕭瑟。


    魔陰王朝的天象,由赫連斷靈力維續,有些天象正是魔頭內在情緒的外在表現。


    先前鞋襪甩脫,被一頭蠢狼叼走,隻穿一隻過於滑稽,還不如不穿。


    溫禾幹脆脫掉另一隻腳上的鞋襪,赤腳踩上厚雪。


    冰涼自腳底蔓上四肢百骸,溫禾禁不住打個冷戰。


    這一宿雪下的,魔頭的心情得有多糟。


    石階上覆著冰雪,十分滑,溫禾垂首,一步步小心下行。


    驀地一道聲音響起:“誰準你出來的。”


    乍一抬首,望進赫連斷如淬井冰的一雙冷眸。


    溫禾尬笑一聲:“我……我來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這就滾回去。”


    一旋身,一邁腿,赤腳踩上覆著冰雪的階沿,腳下一滑,溫禾仰頭倒下去。


    落地前一刻,一隻大掌撈住少女腰身。


    眼前是魔頭放大的一張冷顏,背景是霧蒙蒙的天空,愈發襯得魔頭容色沉鬱豔絕。


    魔頭發絲肩頭落了一層雪花,憑添了幾分落拓感。有一片雪花,貼在他微紅的眼梢。


    欠起的玄靴,複又落地,赫連斷扶抱起溫禾雙肩,直至兩人雙雙站穩。


    赫連斷垂睫,目光黏膩,盯著眼前沒入半截深雪的一雙玉足。


    溫禾被看得不自在,縮了縮被凍得通紅的腳趾頭。


    “你鞋呢。”赫連斷沒好氣問。


    “被狼叼走了。”


    “哪頭狼無聊到叼走你的鞋子,依本君看,你老毛病又犯了。”


    什麽老毛病又犯了。


    溫禾還未來及張口一問,赫連斷倏地將她打橫抱起。


    溫禾怔怔望著對方冷峻側顏,赫連斷邁開長腿,一步步踩著深雪直往歸息殿方向行去。


    雪太深,赫連斷深一腳淺一腳,橫抱在懷中的溫禾被搖晃的難受,她幹脆抬臂,環摟上赫連斷的脖頸。


    雪中行的赫連斷,稍稍頓了半個步子,餘光不動聲色瞥一眼懷中乖乖巧巧的蒜苗,複又邁步前行。


    溫禾發現,雪倏然停了。


    黑檀遙遙瞧見君上抱水仙歸來,水仙竟赤著足。


    她忙推開殿門,並吩咐身側侍衛去搬火盆打熱水,待一雙人入殿,她又輕輕闔了門。


    黑檀忍不住頰側一紅,摸摸頭頂犄角,水仙太偉大了,簡直是她偶像,她是如何搞定君上的。


    君上那般冷酷無情之人,竟拋開君王威儀,於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她秀恩愛。


    太蘇了,可惜白烏未見到這副聖景。


    赫連斷將溫禾並不怎麽溫柔地放置玄冰床上。


    溫禾被凍得青紅的雙足,隨意垂至床沿,這才精神奕奕歪著腦袋問:“君上不生氣了?饒了我了?”


    赫連斷冷哼一聲,視線掠過不停搖晃的小腿,以及那雙秀氣惹眼的赤足,“赤腳勾引本君,你倒使得出來,看在你不遺餘力寡廉鮮恥討好本君的份上,暫且饒你一次。”


    溫禾:“……”


    魔頭的想象力從未讓她失望過。


    這麽說,方才魔頭說她老毛病犯了,不就是暗指她勾搭人的毛病麽。


    餘光瞥見擱在床首的藍皮冊子,溫禾瞬間參悟道,魔頭之所以有如此豐富的想象力,純屬赫連氏秘史看多了。


    裏頭確實有一章內容,詳盡描寫足控。


    溫禾心梗,已不想再做解釋,於是刷刷翻開藍底書冊,直停在一副插圖頁麵,指著上頭美人足上穿的一雙綴著紅絨毛的鞋子,“我沒鞋子穿了,你們王朝能做出此種樣式的鞋子麽。”


    赫連斷朝插圖上淡淡瞥一眼,“得寸進尺。”


    溫禾順勢跳下玄冰床,輕輕拽了下魔頭的袖口,仰著小臉撒嬌道:“我還想再得寸進尺一些,君上不要生我氣哦。”


    見魔頭麵無起伏,溫禾小心問道:“敢問君上,今日你為何突然發……怒,好可怕。”


    不但大開殺戒,還命人逮了不少無辜仙門中人。


    赫連斷瞥一眼蒜苗,“整日斟酌用詞,不累麽,想說發瘋直接說。”


    這個誠實魔頭,溫禾不由得被帶得實誠,“為何發瘋?”


    赫連斷冷笑:“因為我是瘋批,瘋批哪裏理由。”


    溫禾:失敬失敬,魔頭真誠實。


    “……那些被捉來的仙門中人,君上打算如何。”溫禾替同門探探路。


    “不妨告之你,本君的萬屍窟養了不少血蝠兒子,有些要生蝠寶寶,於是抓些仙狗加餐。”


    溫禾暗中咬牙:人喂蝙蝠,且稱其兒子,還特麽寶寶,慘無人道,大變態。


    眼見著蒜苗麵色黯淡下去,赫連斷抬袖,單指挑起溫禾下頜,輕聲說:“你不是就喜歡我變態麽。”


    溫禾甩下魔頭的手,嗬了一聲道:“君上誤會了,你的性子委實不讓人待見,其實我隻喜歡你這張臉。”


    赫連斷微怔了下,倏地仰首大笑起來,仿似平地風乍起,滌蕩一切陰霾。


    赫連斷笑著步入殿外,空留一道餘音:“你若再去找那小東西,本君便賜你萬屍窟銷魂遊。”


    門外,陽光倏現,滿院深雪渡了一層暖金,映上窗牖,照一室溫軟。


    怎麽就突然,真開心了?!


    溫禾感歎,嗜血殘暴毫無人性,資深神經病外加喜怒無常大變態,所謂集邪惡反派綜合體於一身。


    在這種魔頭眼皮底下討生活,太難了。


    花鈴見小主神情委頓,不由得安慰鼓勵道:“小主,撐住。魔頭他待你,隻是嘴上狠。但他待別人是真狠,直接下手,沒動嘴的必要。”


    溫禾走到門邊,探出一隻手,任由陽光落入掌心,“被你這麽一鼓勵,我好像又有勁頭跟他對著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九九:“溫禾是在演戲,她不喜歡你,你渾身上下有哪點值得人喜歡。”


    赫連斷:“我的臉。”


    第47章 上邪古墓【05】


    蜘蛛娘往魔陰王朝當了幾千年的繡娘,為君主量身定製了數百套衣裳,她經常向後輩繡娘炫耀道,普天之下,諾達王朝,她是最了解赫連君主的女人,沒有之一。


    肩寬、胸尺,臂長、腰寸、臀圍,君上近日長了幾斤膘,又瘦了幾兩脂,有誰比她更門清。


    蜘蛛娘為此十分自豪。


    黑檀說君上召見,蜘蛛娘方揣上量尺,黑檀又道,不必帶測量工具,君上隻想找她問幾句話。


    蜘蛛娘預感不妙,難道有後輩繡娘陰她,她先前說的那些口無遮攔的話,已傳至君上耳中。


    蜘蛛娘抹著眼淚交代了後世,裝扮了喪服,頭戴白花,去麵君。


    方跪地,赫連斷丟給她一冊書。


    她不識字,但看得懂畫。


    畫中描募一位袒胸露乳的小娘子,單足支在玉榻上,裙裾裂至大腿根,好不香豔露骨。


    再加上,美人尖蔥似的玉指,搭在男人半敞的胸襟前……不對,畫中男子的臉,竟同眼前的君上極相似,不止臉蛋雷同,垂肩的卷發亦是一模一樣。


    怎麽給她看這個?蜘蛛娘不由得想歪,聽聞最近君上開竅,寵了個小水仙。難不成又對她這個半老徐娘生了興致。


    君上容顏絕色,但性子十分複雜,到底要不要答應……


    “可看清楚了?”赫連斷開口,“女郎腳上的鞋,能否做出同款。”


    “……”蜘蛛娘揩拭額心汗珠,這才仔細打量美人足上繡鞋,“回君上,此鞋乃雲錦緞,配織雲雙繡針腳,並不難,但鞋尖上綴的赤色毛球,大抵是圓毛狐。王朝內的圓毛,有墨黑,褐灰,霜雪白,秋香黃,唯獨未有稀有赤色。”


    草二拿玉玨傳來消息,即將代表狗尾巴草一族,於下月初一,去花界簋門塹一日遊。


    草二還說,雲汲師兄本預留了一個名額給她,可惜她身在魔域,無法親赴花界,十分遺憾。


    豈止遺憾,簡直遺憾到吐血。


    花界八萬裏雲上溫穀內,有一神祇遺址,是為簋門塹。


    據說,簋門塹乃上古神族訓練的操場,內含奇寶異獸,遍地神果,隨便食一顆,壽命靈力至少增漲五百餘年。


    簋門塹每隔千年自動開啟一道縫,容後輩弟子入門縫探險,十二時辰後,複自動關闔。


    雲汲的問心劍,淺雪的卷雷鞭,二長老的混元鼎,正是打簋門塹內淘得。


    溫禾初到花界,就盼著簋門塹大開,她好去裏頭尋個趁手的隨身靈器,或摘一筐神果回來,省的日日苦修。


    後來她發現自己是個修仙廢柴,入神祇之地的名額十分寶貴,須修為深厚,出類拔萃的弟子,定不會便宜她這個籍籍無名小花靈,於是簋門塹更成她心朱砂。


    求不得,方更珍貴。


    此次,雲汲大師兄給了她這個機會,她竟被困束魔域,脫不得身。


    溫禾日日琢磨,怎樣求魔頭放她出魔陰王朝,去簋門塹長見識。


    她正啃著甜瓜發愁時,黑檀來報,君上找她。


    歸息殿內,思筠正向禦座上的赫連斷,講敘西南蠻荒古址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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