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正再拉開房門瞧見對方那張熱忱過分的臉,當即欲闔上屋門。


    杜棉棉撩了下鬢角半卷的劉海,“你若不應我,信不信我這就去仙府門口跳脫衣舞。”


    闔門的勁手一頓,裹正嫌棄道:“你盡管自甘墮落,還嫌自己的名聲好聽麽。”


    “就是因為名聲不好聽,我才我不在乎啊。”杜綿綿笑,“師兄,去麽。我曉得有家樂坊的酒好喝得很,我看你近日落落寡歡,定是長時間憋在山上憋出了毛病,我帶師兄去快活快活可好。”


    裹正本欲拒絕,聽得酒這個字,似有所動容,他近些日子極煩,生了借酒澆愁的念頭。


    但他乃少室仙府第一守門將,不好明目張膽於仙山酗酒,不如去人間買酒澆愁,於是轉身走向屋內,“待我取來仙劍。”


    杜棉棉當即怔住,準備的一大堆忽悠的話還未說出口,怎麽就答應了。


    裹正今日怎如此好說話,難不成是金城所致金石為開,守得雲開見月明。


    裹正打算接受她了?


    裹正提了仙劍出門,見杜棉棉雙手捂臉,腰肢亂扭,笑聲猥瑣。


    他瞬間生出真愛生命,遠離神經病的念頭。


    兩人下山途中,遇到遛彈彈的草二及竹已,得知兩位要下山,草二激動地扯住杜綿綿的紗袖,“小棉花,等下我,我去找長老請假,我也要去。”


    今早,她方送祝融長老一罐甜辣秘醬,找他請假應該好使,還未跑出多遠,竟瞧見祝融長老同祝心長老並排漫步山路。


    草二飛奔而去,額心貼地,給兩位長老行個大禮。


    嚇了兩位悠閑漫步的長老一跳。


    祝融:“草兒啊,你闖禍了?”


    “沒,我近日老實著呢,憋得抑鬱了,裹正師兄要下山,我想向長老請假,許我同竹已一道隨裹正師兄下山長長見識。”


    說完,又邦邦磕頭。


    磕得大長老渾身毛孔一緊,“沒壓歲錢給你,起來吧,稍上淺雪丫頭。”


    “多謝長老。”草二感激涕零。


    “下山可以,但莫要忘了仙門身份,你們幾個都要點臉,滋事打架之事不可有。”


    “放心吧大長老,不打架不生事不白嫖。”草二說完迫不及待跑遠。


    祝融搖首歎息,“哎,哪像個仙門弟子,匪裏匪氣,我看下山後,這根野草指定闖禍。”


    祝心屢屢胡須,“裹正一向穩妥,定會看好師弟師妹。”


    祝融隨上大長老的腳步,沿路前行,“要我說,大長老太過慣著這些年輕弟子,這一屆仙門弟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實在不像話。”


    大長老迎風笑笑,“都是同那株水仙學的,自水仙離了少室仙府,弟子們安生多了,往日單挑鬥毆跳腳罵街熱熱鬧鬧,如今倒冷清許多。”


    祝融歎口氣,“可別提那株禍水仙了,因她一個,我們少室仙府六界聞名。今年仙門招生,來了不少雜七雜八之人,甚至還有她的書迷。”


    大長老哈哈一笑,“那株鬼靈精水仙,倒活得恣意瀟灑轟轟烈烈。”


    “大長老竟還笑得出來,我們少室仙府出了個魔界君後,仙魔乃宿敵,這要日後如何教引後輩弟子,頭疼,委實頭疼。”


    “那株水仙雖愛闖禍,但內心純善,既得魔頭青睞,說不定對蒼生來說是件福事。事已至此,我等唯剩祝福。”


    —


    杜棉棉對宿新郡頗熟,熟門熟路領著師兄妹,兼肉彈子去了剪花坊。


    剪花坊同沽玉樓乃宿新郡最為出名的花樓,沽玉樓以婀娜美人聞名,剪花坊則多出男伶。


    各個水嫩清秀又多情,尤其一張小嘴哄得人心花怒放,不止女子喜歡,男子亦欣然。


    杜棉棉進了剪花坊,竟覺十分冷清,已經黃昏掛客的點,花廳內坐著寥寥無幾的客人。


    向茶水小廝打聽了方知,承虞國與朝國正打仗,朝國鐵騎勇猛異常,承虞大軍節節敗退,如今東麵已連失三郡七池,地屬西側的宿新郡還算安生,但朝臣因戰役吃緊,又有些家國情懷的富商才子官署之人,已無心來花樓消遣,花坊的生意已大不如前。


    杜棉棉率先想到的是李獨活李二太子,若朝國鐵騎打贏了承虞兵馬,李獨活豈不成了亡國太子,往日李二待她不賴,她想著要尋個時間,去天闕皇都瞧一瞧那個半路認的弟弟。


    酒茶布桌,攢盒裏也擱著各色蜜餞堅果,一行人難得下山,淺雪草二竹已正搶一壇十二年陳釀秋露白。


    彈彈哀聲歎氣,脫腮觀望,心道,太人真是太幼稚了。


    竹已搶不過兩位,退出戰爭,摸了摸肉彈子的鋥亮腦殼,“此地乃花樓,我們帶小彈彈來此,是否不妥啊。”


    草二往酒盞內嘩嘩倒酒,“他又不是人,有什麽不妥的。”


    淺雪沒搶過草二,尤自不甘,抓了把甜杏仁硬往彈彈嘴裏塞,“人家心智三歲,可不就是小孩,妙自言日常教導我們要保護幼小,彈子,要不要給你叫個小姐姐哄你睡覺。”


    “小姐姐有靈器給彈彈吃麽。”


    “你牙都是假的還惦記著吃。”淺雪拍了下彈彈的腦門。


    草二與竹已又逗起小孩,讓人將假牙摘了,彈彈氣呼呼地將腦袋搖成撥浪鼓。


    他們這一桌,熱熱鬧鬧,唯有裹正神色鬱鬱,一個勁灌自己酒,一杯接一杯,活像媳婦跟人跑了特來買醉的倒黴蛋。


    杜棉棉一麵殷勤給人倒酒,一麵嘴裏勸著對方少飲一些,當心飲多了傷身,一麵心底盤算著,要不要趁人之危,醉酒亂性將生米煮成熟飯什麽的。


    倏地,裹正的視線,連同手中的杯盞一並僵住。


    杜棉棉循視望去,邊角的花桌旁坐著個一身華麗紫服的美人,身側圍攏四個秀麵小郎君,一個彈曲,一個剝堅果,一個斟酒,一個揉肩,美人則半闔著目,一副十分愜意的模樣。


    杜棉棉手中的酒壺灑了酒,由衷感慨:“子幽師姐活得通透啊,真會享受啊。”


    裹正放掉杯盞,起身,走向鬱子幽,停至花幾前,拳頭握了又握,方喚了聲:“子幽師姐。”


    微醺的鬱子幽,險些睡著,聽得熟稔的聲音,掀開眼皮,豔色唇角勾一抹涼意,“再喚我師姐是否不妥。”


    草二淺雪竹已,這才注意到花廳內竟坐了前來尋歡的鬱子幽。


    草二記仇,還未忘掉花界雲上溫穀內,鬱子幽囚禁了她同霖泠,又險些殺了溫禾。於是草二白了一眼,繼續往盞中倒酒,“瞧那副妖媚相,怪不得不招人待見,勾搭不上雲汲師兄,跑來小郎君堆裏尋安慰,也是可憐。”


    啪的一巴掌抽在草二臉上。


    草二頰側即刻印上鮮紅五指印。


    草二知是鬱子幽搗的鬼,當即拔劍衝上前,“怎麽,實話難聽,受不住了,雖然我可能打不過你,但我還是忍不住想揍你。”


    鬱子幽一揮袖子,直將草二掀至牆柱上,咚一聲響後,草二重重跌下。


    竹已忙去扶倒地的草二,淺雪亦站起,蹙了秀眉道:“師姐,你怎麽可以……”


    淺雪還未說完,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淺雪捂著被抽得通紅的右頰,不可思議望向一臉矜傲的鬱子幽。


    她一向與子幽師姐交好,甚至將子幽師姐視作偶像,實在想不到一向親近濡慕的師姐,有動手抽她的一日。


    鬱子幽懶懶接過小郎君遞至唇邊的美酒,淺嘬一口才道:“誰再喚我師姐,我便抽誰。”


    “嗬,當真上了高位忘了本,就你那副嘴臉我們還不樂意瞧見,晦氣。”杜棉棉冷哼道。


    淩空一個巨巴掌扇來,杜棉棉堪堪躲過,斜楞瞧著被美郎君攏至中央的鬱子幽,“你若這樣,我也不用在乎溫禾的麵子,敬你是花界的主,稀罕打是麽,我陪你過幾招。”


    片刻間,剪花坊亂做一團,杜棉棉在鬱子幽手下吃了虧,草二上前援助,變著花樣被踢飛好幾回,淺雪不得不上前幫忙,亦被新花神踢飛,砸了桌子,淺雪捂著心口站起,吐出一口血。


    她還念在往日同門之誼,雷鞭都未用,鬱子幽竟對她下狠手。


    花坊內的人,瞧見這幾位的打法不像人,早已嚇跑。


    竹已不停勸阻幾位莫要再打,裹正則怔怔立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的模樣。


    鬱子幽甩巴掌上癮,竟又施法,淩空甩了三個女弟子幾巴掌,彈彈急得攥拳頭,跑到裹正身邊直拽他袖口,“彈彈能不能打架。”


    啪的一聲響,是個巨巴掌落在鬱子幽臉上。


    手持骨簫的墨見愁,浮空現身,眉眼冷絕,“好個張狂的紫蓮。”


    鬱子幽認出對方魔陰王朝右護法的身份,抬了纖指,抹掉唇角溢出的一縷血絲,“墨護法,我教訓幾個小輩,幹你何事。”


    墨見愁落地,袍角蕩出回旋厲風,“路見不平而已。”


    此話分明找茬,鬱子幽不甘受辱,當即幻出溯水花杖,直擊向墨見愁。


    溯水花杖乃花界無上靈器,且與鬱子幽煉化為一體,墨見愁的骨簫不敵,被花杖戳中肩胛,甩至地上。


    淺雪捂著心口,急道:“彈子,上。”


    彈彈瞬間幻做丈高的壇子,興奮地朝鬱子幽骨碌過去。


    墨見愁執簫而起,配合壇子狠狠教訓鬱子幽,鬱子幽敗下陣來,被骨簫詭異的音調吹得頭疼欲裂,捂著耳朵時,壇子吐出一口殘劍,直朝鬱子幽插去。


    “子幽小心。”裹正腳步一旋,擋在鬱子幽身前,殘劍侵入他肩頭,洇染一片血跡。


    彈彈自知闖禍,嚇的幻做肉身,直往牆角縮,口中喃喃:“不是故意的,彈彈不是故意的。”


    裹正忍痛旋身,一手握上鬱子幽的肩,“莫要再打了。”


    鬱子幽一把甩開對方搭至她肩頭的手,“拿開你的髒手,不要碰我。”


    這話,歇斯底裏喊出來,喊得鬱子幽眸底一片猩紅。


    裹正怔然的眸底,匿著幾縷傷。


    鬱子幽憤憤瞪了在場諸位一眼,施了障眼法離開。


    草二竹已淺雪,忙上前探看裹正的傷勢,唯有杜棉棉怔至原地。


    電光石火間,她似乎猜到什麽,又憶起裹正曾厲聲訓斥她遠離十二空穀的那潭紫蓮,她徐徐靠近就地盤坐的裹正,紅著眼睛道:“你……你喜歡的是鬱子幽。”


    裹正垂了眼睫,薄唇抿了抿,低喃道:“沒有。”


    杜綿綿:“嗬!”


    不知何時,剪花坊內已不見墨見愁的身影,淺雪追出門去,見街頭那道熟悉背影,她幾步衝上去,大喊一聲:“娘親。”


    墨色背影一怔,默默轉過身,一臉疑惑瞧著喊娘親的小姑娘。


    “對不起……我認錯了人。”


    —


    溫禾被地心二煞,目送進了萬屍窟,喂血蝠。


    窟洞內,黧黑而腥臭,洞壁攤著幾具散架的幹屍,裹著潮氣的陰風直往領口灌,耳畔依稀傳來密匝窸窣聲,是群蝠展翅的聲音。


    不知窟洞深處,有多少蝙蝠正朝她湧來。驀地憶起,墨護法便是打這窟洞內被吸掉一身鮮血,又被洞外棲於樹冠的暈鴉,啄碎了肉皮,成了具黑骨屍。


    花鈴安慰小主,“小主放心,我幻出的結界異常牢固,不會讓蝙蝠吸你一口血的。”


    溫禾停步,涼涼歎口氣,“他也沒怎麽喜歡我嘛,都是我高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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