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筠以擔心赫連斷身上的魔煞之氣影響靈株修複為借口,封了半扇穀,又勸他暫離花界,並奪了對方手中的輪回井水。


    赫連斷竟沒脾氣,隻道:“我便守在花界入口,百日之後,必要見到人。”


    思筠點點頭,抱著一囊袋輪回井水走了。


    甘了了追上思筠,一步三回頭打量乖乖站至穀口的赫連斷,“我天,怎麽感覺大魔頭傻了。”


    思筠笑笑,“事關水仙之事,他不敢不小心。死而複生失而複得,心內誠惶得厲害,生怕出點閃失。”


    “所以,魔煞之氣不會影響水仙苗,你是誆他的。”


    思筠驕傲地揚起下頜,“是的,畢竟能耍到大魔頭的機會並不多。”


    稍嚴肅了態度,又道:“我將他打發出花界,天族若要同他動手,不至於連累到花界眾靈。”


    甘了了十分讚同地點點頭,“你不擔心,魔頭瞧看守穀門的花精不順眼,擰下幾顆腦袋踢著玩。”


    “他現下哪有心情殺人,一心一意全在那株水仙苗上。”


    甘了了搓搓手,“我妹妹要回來了,我就知我妹妹一定會回來,她生了一張話本女主的臉,誰死,她都死不了。”


    赫連斷撤離花界入口,站在開得正盛的藍花楹樹下,搖搖望著雲蒸霞蔚的穀峰。


    白烏跪在鋪了重重花瓣的藍花楹樹下,“君上,其實關於我乃天族之人的身份,實在是有難言之隱。我潛伏魔陰王朝多年,已對魔域生了感情,更是從未背叛過君上,君上明鑒,還有,君上的自春同螣蛇,被屬下妥妥收著,自君上失蹤後,魔陰王朝一片散沙,天族之人四處捉拿妖魔,我實在無那力挽狂瀾之力,隻能屈身天族,保自春螣蛇安危,屬下實乃用心良苦。看在屬下從未背棄君上的份上,饒了屬下吧。”


    白烏戰戰兢兢跪著替自己開罪,半響不見對方響應。


    抬首,瞧見對方一雙血瞳直勾勾瞧著雲上溫穀某個方位,“君上……”


    赫連斷終於回神,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白烏,你同蒜苗相熟。你說她若複生歸來,會不會不理我。”


    白烏:“……”


    和著,他方才白說了那麽多討饒話,對方壓根沒聽進去。


    —


    赫連斷一動不動,站在穀口百日。


    白烏苦命的風餐露宿了整整百日,本來瞧著赫連斷不睬他,他便告退,捏了朵雲返回天界。


    天後認為白烏既得赫連斷信任,便將他打發回赫連斷身邊,密切監視對方舉動。


    白烏捎上自春小黃,再次投奔赫連斷。


    不止他備受冷落,自春與小黃亦未收到主子一個正眼。


    小黃抖著金燦燦的袖子,麵向自春,委屈道:“我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自春:“……同感。”


    白烏一手搭上自春的寬肩,上挑的桃花眼彎出一抹風流,“我不棄你,放心。”


    收不到安慰的小黃,居然抽噎起來,自春感同身受,低聲安慰螣蛇。


    赫連斷卻嫌身側聒噪,回神瞅樹下三人一眼,“自春,小黃,莫要再跟著我,煩。”


    小黃跪地,嚎啕大哭起來,“主子,你別丟下我啊。”


    自春亦悶聲跪地,眸色痛楚。


    白烏看不了,躬身湊近對方耳廓,“我要我要。”


    此時,一股颶風朝花界卷來,鋪天蓋地,似遊龍似天柱。花界眾守衛以為是天族派了大能來拿魔頭,不料,颶風裏卷出個短腿大嘴的胖子,一路淚奔到藍花楹樹下,對著赫連斷磕了三個響頭,“小主,空空瞎了狗眼,竟未曾瞧出是小主子,且屢次害小主遭難,若非浮生菩薩告之我實情,空空至今還不知,小主竟是淨情佛主的兒子。啊怪不得,不毛山上,小主沾了血的劍能輕易破我火身,因你是主子的血脈啊,空空特來投奔小主。”


    赫連斷一雙血瞳,滿是嫌棄地瞧著跪地幾人,“都滾,莫逼我開殺戒。”


    白烏操著老父親的心,相繼勸走了三位,而後一身使命感的重新折回藍花楹樹下。


    癡癡望向空穀的赫連斷,聞得腳步聲,回首,“你怎麽不滾。”


    白烏:“……”


    好吧,他無甚特別,一樣被嫌棄。


    於是四人擇了不遠不近的距離,以豐茂花藤花樹做掩,暗中監視,不,暗中追隨舊主。


    赫連斷覷著第一百日的朝陽刺破雲層,他唇角牽出一抹笑意,抬腿邁向縈著輕霧的穀門。


    花界守衛曉得此人有撼天毀地之力,不敢攔著,隻得放行。


    赫連斷飛去埋土水仙苗的那扇背陰山穀,那株水仙苗已尋不見。


    尋至萬象花殿,見闔睫靜靜躺至一方花榻的那道人影,赫連斷嘴角勾出笑,心髒卻狠狠一抽。


    是失而複得的喜悅,是窮途末路後的柳暗花明,是深陷寒潭破水而出的第一口空氣,是熬過無盡暗夜後的第一縷曙光。


    思筠端著一盞花露,拿桐枝蘸取靈露,點灑到溫禾周身。


    “君上莫急,水仙方養好肉~身,眼下疲憊得狠,您身上的魔煞之氣,對水仙仍有影響,勞煩君上轉至別院,待水仙醒來,我定當喚您。”


    本欲向前的腳步,又頓住,一雙瞳眸久久黏在花榻上的身影,赫連斷深深望了幾眼,掉頭離開。


    思筠繼續灑著靈露,“真乖,說什麽都信。”


    待人走後,思筠拿桐枝敲敲溫禾的腦門,“別裝了,走了。”


    溫禾立馬起身,捂上心口。


    思筠放花盞到玉案,“死而複生,感覺如何。”


    溫禾抬眼,“一言難盡。”


    她跳丹爐,是抱了必死決心的,魂消魄散那種,就這樣活了,有些尷尬。


    當然,赫連斷並不傻,他隱身潛入萬象宮,瞧見蒜苗自花榻爬起又躺下,瞧見她思緒不寧,瞧見她胃口淺淡,再精致的吃食,一兩口就罷,瞧見她仍舊喜歡發怔,站在那半開的花窗前,望外頭的一簇簇繁華。


    他暗暗瞧了三日。


    第四日晨,花界落了微雨。


    溫禾一人撐著竹枝傘,往庭院中的青石小路溜達,不知不覺,溜達至宮殿門口,不經意抬眸,望見站在門外雨中的那道玄影。


    卷發,紅眸,未曾撐傘,任由肩頭被蒙蒙細雨洇濕。


    他便站在原地,靜靜打量她,長睫下的瞳眸似無波無瀾,似掩著滾浪滔天的心緒。


    她不能再無視他。


    浩瀚淵底的雪女,是個爛好人,貼心過了頭,不但將她的記憶原封不動還給了她,還將儲月石內,關於赫連斷的記憶一並封入她腦海,甚至他跪守淵底風雪的那一百年。


    她才明白,當初赫連斷打算將他丟入丹爐淬煉內丹,並非想讓她死。


    廖橐駝對花草及屬性諳熟,打監視霧鏡內,瞧出她喝的花茶乃鈴蘭。


    就是說,赫連斷早便曉得她服下了鈴蘭蠱茶,鈴蘭本與水仙相衝,雪莧給的蠱毒極烈,哪怕隻食一口,便可通過血脈湧入內丹,隻待時日一到,毒蠱散溢,侵蝕七經八脈。


    他打無生藥師那得來的法子,以九簇九陰真火,八十一道珈藍弱火,可焚出丹內蠱毒。


    他並非讓她一人入那丹爐,他是打算陪她一道入那熾火爐,以他內力為她加持,護她身魂,隻消除卻她內丹餘毒。


    還有,她打他記憶中,瞧見他捧著她的內丹,於丹爐熾火中哭了七天七夜,哭成了血瞳。


    她望見她死後,他是如何的神智癲狂……他捂著心口輕聲道,你走了,隻剩我一人痛了……


    其實,打赫連斷驀然現身九轉丹房,她已從他神情自他眼神中得知,淬她內丹一事,或有隱情。


    可是,她拒絕自己為他開脫,自動關闔兩人之間的那扇感情之門。


    她當時隻知,魔頭是天地禍害,留在世上,隻會奪取更多無辜人的性命。


    那些死去的同門好友,還有被剜心分屍的大師兄,已將她的感情逼至見不得人的角落。


    她對他的感情,如見不得光的老鼠,若探出一點頭,她毫不客氣抬腳踩死。


    可如今,她依舊無法坦然麵對兩人之間的感情。


    感情是真,但隔了怨,隔了不可跨越的正邪鴻溝。


    她不敢說自己站在正道一方,但卻做不到對他所做罪行的無視。


    溫禾再不去看那道身影,轉身朝內殿邁進。


    “我一直再等你。”


    背後倏地傳出一道音。


    溫禾頓住腳步,指骨蜷起,指甲刺入掌心紋路。


    她聽到腳步聲,不疾不徐朝他逼近,最終停在她身後。


    腰身一緊,她被圈入微濕的一個懷抱,鼻息間是他血腥中含著清冷花香的熟悉味道。


    溫禾手中的花傘滾地,細雨澆上散麵,聲音微脆,滴答滴答,澆的她心頭頗亂。


    赫連斷沉聲道:“我殺了鬱子幽。”


    “雲汲出了五曜靈陣,得了藕身,他活了。”


    “我放小九九出了月亮窟。”


    “我不再記恨李家之人。”


    “你不喜歡我殺人,我便不殺人了。”


    “你的同門魂魄全失,我已救不回來。”


    他一手鬆開緊箍對方的腰身,指尖捏著個花鈴鐺,“我搜集了花鈴最後一縷魂魄,養在鈴鐺裏,也不知多久,它會打花鈴裏冒出來再喚你一聲主子。”


    溫禾緩緩轉過身,接過鏨著精細花紋的鈴鐺,兩人麵對麵挨得極近,她清楚望見那雙血瞳裏的傷痛哀求。


    赫連斷抬袖,撫上她的臉,“沒了你,天地失色,餘生無趣。我不想你怨著我,不理我。”


    他俯身,將額心緩緩貼上對方額心,感受到她傳給他的溫度,嗅到她呼吸間的起伏,他喉嚨裏的音,含著輕微顫抖,“蒜苗,以後,我都聽你的。”


    第111章 五曜【16】


    無垢境,仙雲蕩著磅礴神息,蔓至每個角落。


    雲汲盤坐這方天空之鏡,感受無數靈息順著肌孔滲入體內脈絡,被陣靈煞氣侵傷的魂魄,正緩慢愈合。


    倏然,耳側掠來一陣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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