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因為戰亂,很多百姓都躲進了深山老林。


    朔風依然抱膝坐在墳前,他孤零零的身影在清冷月色下更顯寂寞。


    舟月想了想,朔風興許想獨自和父親待一會兒。


    於是她道,“我去山下看看。”


    身後“嗯”聲傳來,舟月足尖輕點,向山下掠去。


    這一去就碰見了熟人。


    天色黑沉,山腰破廟裏,一行紫衣兵衛正在休整。


    其中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錦衣青年格外突兀。


    舟月隱藏在陰影處,她瞧出這是瓊州城的白七。


    這人雖然灰頭土臉、風塵仆仆,但難掩英俊深刻的麵容。


    而篝火旁,擦刀的是空悟轉世。而這個白七姿態放鬆,不像是懼怕,反而似是賭氣,他背坐著篝火,望向廟外出神。


    這一望,舟月的目光意外和寧懷玉撞上了。


    寧懷玉霎時瞪大了眼,嗚咽不停。


    舟月一愣,這個白七想要她來救他?


    不過紫衣衛和空悟轉世怎麽也會在這裏?


    她默默思索時,陸清川道,“千刀,給世子喂點水。”


    崔千刀嘻嘻扯下寧懷玉口中的棉布,手中的水囊對準了寧懷玉的嘴。


    “誒呦,您可小心點,出了什麽事,我可擔待不起。”


    他們紫衣衛此前趕到朔北城,就是為了捉回逃到朔北城的榮王世子。


    沒想到這個榮王世子深藏不漏,朔北城一戰竟然旗開得勝,嚇得北狄人又縮回了瀚州。


    當然讓北狄人退兵的直接緣由是那日朔北城戰場上天降異人,而皇帝已經頒下詔令,稱大黎乃天命所歸,即將於太廟告慰先祖。


    崔千刀收回了水囊,沒再堵住寧懷玉的嘴,誰讓這個世子被綁了之後就一直對他們都督破口大罵。他繼續道,“您呀,這回玉都的路上可再不能出了其他差錯。”


    水漬在唇角滴滴答答,寧懷玉惡狠狠地瞪了崔千刀一眼。


    而罪魁禍首陸清川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他用刀尖挑起了一根柴火扔進篝火中,“劈啪劈啪”作響。


    寧懷玉扭扭身子,重新別過頭,趁他人不注意時向黑暗裏的舟月眨眨眼。


    他用口型說,“仙女妹妹,我知道,朔北城也是你。”


    這樣啊,那就沒有再隱藏的必要。


    舟月從陰影處現身,她右手捏訣,破廟裏的眾人除了寧懷玉和陸清川都陷入昏睡。


    “你怎麽在這裏?”舟月看向篝火邊神情不變的紫衣青年。


    陸清川蒼白的臉閃現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他依然在擺弄篝火,聲音平淡,“你們在朔北城惹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連陛下都知道了,我怎麽可能不在。”


    他的用語是“你們”,他知道朔風也在這裏。


    但陸清川並沒有選擇來抓捕他們。


    寧懷玉見舟月沒有先問自己,癟癟嘴,“怎麽先不問我?”


    “……白七?”舟月試探開口,她方才聽見了旁人喚他“世子”。


    舟月想,白七應當是一個隱藏了真實身份的人。


    寧懷玉本想撓撓頭,但雙手卻被牢牢捆住。他麵色一僵,繼而假裝展顏一笑,幽怨地瞟了瞟陸清川。


    “仙女妹妹,別叫我什麽世子,我是寧懷玉。”


    這算是互通姓名吧。


    於是舟月也彎眼一笑,“舟月,我的名字。”


    餘光看向陸清川,但紫衣青年沒有絲毫反應。她心中微微遺憾,空悟是真的記不得她了。


    場麵一時寂靜起來。


    寧懷玉尷尬地輕咳,熱絡捧場道,“真是一個好名字。果然果然,我在夢裏就想什麽名字才能夠配上你,這個名字真好。”


    “夢?”舟月有些疑惑。


    她從來沒有施展過入夢之術,更何況對象是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凡人。


    寧懷玉嘿嘿一笑,高興道,“是啊,在夢裏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仙女。”他嘴角忽而向下撇,表情變得苦哈哈,“可夢裏除了一句話,別的你什麽都不願意跟我說。”


    “什麽話?”


    寧懷玉不假思索道,“你說,連璧,交出那枚勾玉。”


    ……


    舟月沉默了。


    不論是連璧還是勾玉,都讓她感到意料之外的震驚。


    她確實曾有一位“故人”名喚連璧。


    兩百年前,舟月意外得知有一枚勾玉落入了魔界連璧魔君之手。那是她第一次下山,直奔魔界的九重魔窟,就是為了從連璧魔君手中取回這枚勾玉。


    兩枚勾玉的力量,足以大大挫傷邪靈的力量。


    然而,連璧魔君被她用寂華劍打得半死也不肯交出那枚勾玉,重傷之下還是用了遁術逃走。


    最後,這唯一一枚在六界還留下明確蹤跡的勾玉就此不知所蹤。


    但今日,寧懷玉的夢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就是兩百年前失蹤的連璧魔君。


    舟月眉頭緊皺。


    但這怎麽可能呢?連璧當時元神幾乎潰散而亡,而魔修也根本不可能有轉世輪回。


    寧懷玉還在洋洋灑灑地說,“連璧是誰我不知道,勾玉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不過啊,我前世可能也和舟月你一樣是仙人來著。”寧懷玉語氣得意,他搖頭晃腦道,“懷玉懷玉,國師說過我是含玉出生,所以是大黎天降祥瑞……”


    陸清川涼涼地瞥了寧懷玉一眼,總結道,“你的話太多。”


    這人的話確實有些多,怪不得——


    舟月麵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陸清川。


    如果讓空悟得知自己曾和連璧魔君如此交情,想必一定會以頭搶地,撫額直呼“罪過罪過”。


    “什麽樣的玉呢?”舟月伸出手掌,掌心握著一塊紅色玉玦,“是這樣子的嗎?”


    如果寧懷玉當真是連璧轉世,那麽他攜帶的那塊玉極有可能就是勾玉。


    寧懷玉睜大了眼睛,食指點點玉玦,“就是這塊玉,不過我的那塊玉是黃色的,被國師拿走進獻給陛下了。”


    “看來,我們要一起同去玉都了。”陸清川含笑道。


    清風急掠,一道凜然劍氣割碎了陸清川的紫袍,逼得他連連後退幾步。


    破廟之外,玄衣少年踏風而來。


    朔風的劍尖直指陸清川,他站在舟月身邊冷冷道,“我和她,沒有你們。”


    第41章 玉都事


    針鋒相對。


    陸清川沒有生氣, 反而勾起唇角,但他的表情也許因為長期木然而顯得僵硬。


    “你啊……”陸清川握住少年似乎要戳進自己胸膛的劍尖,哈哈一笑, 蒼白陰鬱的麵容也顯得些許清朗,他道, “你應該知道的, 我姓陸。怎麽, 想好要如何殺了我嗎?”


    朔風的劍尖真的往陸清川心口送了送, 青年的紫袍氤氳出一片淋淋血色。


    但陸清川並沒有格擋, 他鮮少露出這般感到有趣的神色, 仿佛覺得這隻是件極有意思的事情。


    他在想,如果是阿朔要殺他,那真的再好不過了。


    看到陸清川哈哈大笑,寧懷玉滿臉驚悚,“姓陸的, 你瘋了?”


    “朔風!”舟月伸手握住了銀白色的鋒利劍刃。


    她向朔風搖搖頭, 神識傳音, “他暫時還不能死。”


    寂華劍從劍尖到劍柄漸漸消溶在茫茫月色裏。


    朔風收回了手,掌心握緊成拳垂在身側。他背過身,倚在破廟的門框。


    舟月望向寧懷玉, 指尖輕點,繩結解開,寧懷玉從散亂的繩索中跳了出來。


    “你說的那枚勾玉,現在究竟在哪裏?”


    寧懷玉的眼珠轉了轉, 他躲到舟月身後, 又瞟瞟陸清川的神色。


    於是湊近少女的耳垂, 壓低聲音道, “陛下讓國師保管那塊玉。國師這個人,住在宮裏的摘星台。他一天到晚神龍不見尾的,說是給陛下煉天地長壽丹。除了陛下,很少有人能夠見到他。”


    舟月注意到一旁朔風越來越沉鬱的神色,她想了想還是說,“我和朔風可以直接去皇宮找國師。”


    “這肯定不行。”寧懷玉擺擺手,“我知道仙女妹妹你不是常人。但摘星台這個地方,如果沒有皇帝和國師的首肯,貿然進去絕對是要死人的。”


    他怕舟月不信,又急急解釋道,“以前我進宮,差點跑進去過。雖然臨腳一門被宮人拽了出來,還挨了陛下一頓板子。”


    提及窘事,寧懷玉訕訕一笑,神色又忽而肅然,“但我還是發現了一些事情的,後來我就對摘星台退避三舍了。那暗門下麵,有個祭壇似的玩意兒,好多小道童被開膛破肚躺在裏麵,後來我就暈倒被送出去了。”


    小道童?那麽死去的應當都是年齡不大的孩子,孩兒河裏被攝魂而死的也是孩子。


    舟月記得歸鶴元真的師父之死,也有這個所謂國師的手筆。


    她在心中思量,如果在朔北城遇見的灰袍老人是千麵道人之弟千影道人,而千影也正是在孩兒河布下秘境的人,那麽這個國師恐怕與千影關係匪淺。千影的“繭”是他金蟬脫殼的假死秘法,很有可能這個國師就是千影本人。


    “如果你們想去玉都,陛下也會很樂意的。”陸清川淡淡道。


    能夠得到仙人點化從而長生不老,這是每個帝王夢寐以求的事。


    陸清川繼續說,“這樣,神劍就不會再是你們的麻煩了,這隻是陛下送給仙人小小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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