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懵了一下,雖然的確是有被師姐可愛到,但眼下正是對敵關頭,恍惚了一瞬,隻能抬劍接了對方的砍刀:“師姐,幫我!”


    許疏樓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進她的耳中:“你打得過。”


    白柔霜怔了怔,她之前在遊船上和很多人交過手,但那畢竟隻是點到為止的切磋,此時對上這種刀口舔血的修士,先就帶了兩分怯意。此時看著對方那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她被壓製地不停閃躲,這小船上偏偏又沒什麽太多躲閃的餘地。


    她嘴角擠出三個字:“你確定?”


    許疏樓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怕什麽?你盡管打,有我給你兜底。”


    是啊,怕什麽?白柔霜咬了咬牙,有師姐的話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幹脆一轉攻勢,不再躲避,以守代攻,衝了上去。


    那船夫見她突然不躲了,也是一愣,愣怔間露了點破綻,立刻被白柔霜抓住機會猛攻。


    他做這行,交手過的修士多了,自然會看人,白柔霜落在無盡海邊之前,他便仰頭觀察著她的禦劍速度,對她的境界差不多心裏有數,她看起來又不像有什麽江湖經驗的,那麽八成也沒太多與人實戰的經曆。


    再加上不熟悉無盡海這種環境,不敢在水上亂飛,縮手縮腳的,就算打起來也很容易被嚇退,船夫心下有了判斷,才會出手。


    卻不想眼前這姑娘躲了幾招,突然猛攻起來,一時竟差點傷到了他。船夫心下也發起狠來,不再給她回頭交錢的機會,打算將她斃於刀下。


    他發狠,白柔霜卻也咬牙不退,兩人攻勢一個比一個猛烈,船夫是路數如此,她就是憑著一股底氣了。


    白柔霜此前習劍的路數一向以輕靈為主,這算是頭一次打得大開大合,打著打著竟有些興奮起來,隻覺得怪不得師姐平日喜歡這麽打架,果真是十分痛快。她的攻勢越發淩厲,不再一挑一刺,幹脆拿劍裹著靈力去劈去砍。


    船夫嘴裏發苦,這次算是走了眼了,竟遇見個越戰越勇的,眼看被逼至船邊,抬手用了個能分出幻影的法寶,自己真身一個閃身閃至白柔霜身後。


    白柔霜反應也算快,堪堪架住他劈來的刀刃,那船夫抓住暫時壓製住她的機會,一刀一刀要把她逼下水。她來時倒是有看到凡人在捕魚,但不確定這水裏是否有什麽專門針對修士的陣法,更不確定在水上踏水渡湖會不會被這無盡海算在“飛”的行列內,便不敢下水,一時有些遲疑。


    “燕還巢。”此時,一道聲音傳進她的耳中。


    白柔霜瞪大眼睛,是了,她在無塵島習過這一招,那船夫正一刀逼來,她身體向後仰去,似乎是被這一刀逼得終於要落水,那船夫麵上剛剛生出些得色,就見她身體整個懸空在湖麵上,隻用足下的功夫把自己定在了船上,然後身子一旋,竟仿佛燕子掠水般的輕盈,手中寶劍從一個刁鑽的角度擲出,船夫躲閃不及,被刺傷了腹部。


    他負了傷,不再戀戰,當即入水遁走了,也不知是否能夠生還。


    白柔霜垂首看著劍尖血跡,怔了片刻,忽然興奮起來:“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是啊,”許疏樓從她的衣襟中爬出來,“你真厲害。”


    白柔霜一把將師姐抱起來舉高轉了個圈:“太好了!我可以做到!”


    見師妹正興奮,許疏樓勉強許可了她這“犯上作亂”的舉動。


    倒是白柔霜很快冷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她下來:“師姐……”


    許疏樓站在師妹的掌心,伸手和她擊了擊掌:“要對自己有信心啊。”


    白柔霜心下一酸,忽然覺得感動,她抱著腿坐了下來,把師姐放在自己膝上,輕聲開口道:“其實,我當初和陸北辰分開,未嚐不是抱著想靠自己走好這段道途的心思,但遇到事情,卻還是下意識地想去依靠你。”


    “我是你師姐,你當然可以依靠我,”許疏樓笑了笑,“隻是別忘了自己的成長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許疏樓抬頭看師妹,“今後你自己能應付的場麵,我就不會再出手了。”


    “好!”


    白柔霜正躊躇滿誌間,忽聽得師姐問道:“對了,你會劃這種船嗎?”


    “不、不會……”


    “那我們用靈力推著走?”


    “好……”


    茫茫碧色水麵上,一艘小船笨拙地起航。


    第99章


    玉軟花柔


    兩人在劃船這方麵沒什麽默契,頗費了些工夫,才把這小船駛到無盡海對岸,岸邊正坐著位垂釣的老人,帶著草帽,看這船駛得費力,挺熱心地拋了繩子過去拉了白柔霜一把。


    上了岸後,白柔霜連忙向老人道謝:“多謝老伯了,我們是來此尋訪丹先生的,不知您可知曉他的所在?”


    “你們找他做什麽?”


    白柔霜從懷裏掏出小小一隻的許疏樓:“這是……”


    “你養的靈寵嗎?”老人揉了揉眼睛,“還挺可愛的。”


    “……”白柔霜低頭一看,迅速伸手把師姐頭上那頂兔子帽揪了下來,“不是靈寵,這是我師姐,她被歹人所害,變成了這幅樣子,我們此行便是想向丹先生請教複原之法。”


    老人湊近,仔細地觀察著許疏樓:“這倒是新鮮,總算見到些有意思的病症了。”


    “……”白柔霜試探著問,“老人家?”


    “我就是你們口中的丹先生。”老人說著,摘下了草帽。


    看清他的麵孔後,白柔霜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麽老人,對方的外表看起來隻有三十餘歲,隻是舉止之間暮氣蒼蒼,很容易被錯認成一個老人家。作為一位名揚四海的修士,他看起來卻很普通,至少以白柔霜的眼力,看不出他和渡湖前她見到的那些漁民有什麽不同。


    “怎麽搞的?”丹先生抬手阻止了白柔霜即將脫口而出的客套,直入主題。


    許疏樓開口:“是一位叫沈莊的修士,我……”


    “喲,還會說話?”丹先生稀奇道。


    “……”許疏樓麵無表情地凝視他。


    丹先生樂嗬嗬地道:“你繼續。”


    許疏樓本想簡略描述沈莊手裏那法寶的模樣和功效,但丹先生越聽越覺得有趣:“你從頭開始說起。”


    許疏樓隻得把鬥獸場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又依著丹先生的要求,把自己為救爾容的才混入鬥獸場的事也娓娓道來,眼看把宋平和盛無憂的婚事也講完了,都要順藤摸瓜回溯到鳳九幽和戚梧桐了,對方還是一副側耳傾聽狀,忍不住抬眼望了望他:“您想聽聽我這一生的所有故事嗎?”


    “別介意,人老了就喜歡聽故事,跟我來吧,”丹先生笑了起來,又感歎了一句,“你口中那沈莊倒是個天才,可惜走了歧途。”


    白柔霜捧著師姐,跟在他身後,及時奉承道:“縱然都是世間奇才,丹先生您本事比他大,脾氣卻比他好得多。”


    “是啊,我從不禍害凡人,”丹先生點頭,“我一向是用修士試藥的。”


    白柔霜腳步一頓。


    “你想哪兒去了?”丹先生沒有回頭,卻好似背後生了眼睛似的,“來尋我救治的人,我會順便請他們試試藥。”


    “……”白柔霜握了握拳,下定決心,“隻要您能救我師姐,我什麽都願意做,什麽藥都願意試!”


    “不用這麽視死如歸,”丹先生答道,“我的丹藥沒什麽危險。”


    白柔霜尷尬。


    許疏樓拍了拍她:“至少你師姐我很感動。”


    “……”


    兩人隨著丹先生一路來到了他的居所,這裏並不像一個世外高人的住所,裏麵堆著亂七八糟的紙頁、書稿、瓶瓶罐罐,當然,用丹先生的話來說,這是亂中有序。


    他從紙堆中拯救出三隻板凳,讓二人都坐下,取出個不怎麽精致的瓷瓶:“我得先看看你的情況,把這個吃下去。”


    許疏樓照做,丹藥剛剛入喉,整張臉唰地變藍,白柔霜頓時一驚,但看丹先生點了點頭,不慌不忙地在紙上記下了什麽,才稍稍將慌張按捺下來。


    他又起身用水瓢給許疏樓盛了點奇怪的汁液來:“把這個喝了。”


    許疏樓依言喝下,一頭墨發頓時變成了綠色,是那種極鮮豔的翠綠,白柔霜捂住臉。


    “唔,再試試這個。”丹先生又從一顆巨大的丹藥上揪下來黏糊糊的一坨塞給許疏樓。


    這一次,她的雙眼噌地變紅,豔麗的大紅色,在翠綠的發和藍幽幽的麵孔映襯下,分外耀眼奪目。


    白柔霜看了一眼五彩斑斕的師姐,不忍直視地移開視線,看到丹先生正在紙上記下“火屬”二字,忍不住問道:“先生,我師姐她的身體可以複原嗎?”


    丹先生收起紙筆:“問題不大。”


    這四個字,輕描淡寫間,終於教白柔霜看出幾分世外高人的風采,她心下大喜,連連道謝,又問道:“那這顏色?”


    “不用管,三五個時辰就好了。”


    “我怎麽了?”許疏樓摸了摸頭發,看向正躲避著自己視線的師妹。


    “說好聽點紅配綠是浮翠流丹,綠配藍叫碧海青天,”白柔霜艱難措辭,“但你這紅藍綠加起來,隻能說十分耀眼了。”


    “……”左右三五個時辰就能褪色,許疏樓倒也不甚在意,大不了這幾個時辰別看銅鏡找刺激就是了。


    白柔霜這個時候也鼓起勇氣問丹先生需要試什麽藥。說到這個,他臉上多了兩分凝重:“是我的新想法,但最近我遇到了瓶頸,需要其他人的意見。”


    “什麽意見?”白柔霜小心翼翼,“我對煉丹一竅不通。”


    “不是問這個,做藥對我來說沒有難度,”丹先生擺了擺手,“我隻是不清楚這藥做出來,是會造福人世,還是會為禍世間。”


    許疏樓慎重起來:“先生說的是什麽藥?”


    “是一種能改變人性格的丹藥。”


    什麽?白柔霜和許疏樓對視一眼,心下都頗為驚異,連這種丹藥都做得出來?


    丹先生繼續道:“從凡間到修界,都常有父母不滿意孩子的稟性,或是夫妻之間抱怨對方性情與己不合,甚至是人們自己想變得更好,變得更堅定或是更溫柔……見得多了,我便生出了這個想法。”


    “能被一顆丹藥改變的性情,”許疏樓輕聲問,“還算是性情嗎?”


    丹先生搖了搖頭:“性情自然是性情,我隻是不清楚它是否該由我來幹涉。”


    許疏樓忽然笑了笑:“身邊人服下顆丹藥,性子就變了,仔細想想其實是件很恐怖的事。”


    白柔霜聽了師姐的話,思慮一番,也覺得悚然:“被一顆丹藥強行改了性情的我,那還是我嗎?是不是就像我的身體裏,住進了別人的靈魂?”


    丹先生被二人說得沉默片刻,他取出一個花瓶大小的水晶瓶,裏麵塞滿了各種顏色的丹丸:“我觀察過人間百種性情,做出了這些丹藥,效果都不完全,隻是半成品,藥效隻能持續十二個時辰,正好用來試藥。”


    白柔霜有些忐忑地湊過去,許疏樓攔住她:“讓我來。”


    “師姐!”


    許疏樓對著師妹微微一笑,白柔霜太熟悉師姐,看她表情就知道這事沒得商量。


    丹先生倒也不關心由誰來試藥,看她們二人下了決定,便向許疏樓問道:“你想要換一種什麽性情?”


    “都可以,”許疏樓想了想,“來一顆味道好些的吧。”


    “那就這個好了,玉軟花柔,”丹先生還真的細心給她挑出來一顆乳白色的,“蜂蜜牛乳口味。”


    “這是什麽性子?”


    丹先生掏出手記看了一眼:“軟弱怯懦。”


    白柔霜不解:“有人會想要換成這種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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