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疏樓展開字條:“合歡宗已經收到了拜帖,隨時歡迎我們前往拜訪。”


    白柔霜戳了戳合歡鳥,這種鳥兒體型很小,還沒有一個巴掌大,生得乖巧可愛,外表十分討喜。


    鳥兒蹦躂了兩下,作勢要飛走,被許疏樓攔下:“下雨了,我們待會兒順路帶你回去吧。”


    合歡鳥就蹭了蹭她的手心,表示同意,還伸出一隻爪子,指了指旁桌的果子,示意自己要吃那個。


    白柔霜嘴角一抽:“你還真是不客氣。”


    許疏樓笑了笑,好脾氣地向小二點了果子,坐下來掰碎了一點點喂給它,金色小鳥兒將屁股對著白柔霜,在許疏樓手心裏一啄一啄。


    吃飽了,就飛到她的肩上,把腦袋埋在翅膀下睡著了。


    許疏樓怕它摔下去,把它捧下來,托在手心裏,才對師妹道:“我們出發吧。”


    白柔霜點點頭,兩人撐傘步行離開,沒有禦劍飛行,生怕仙人劍的老板再據此編造出什麽離奇故事。


    想進入合歡宗,要潛入山裏一座很大的湖,在許疏樓踏入湖水前,金色小鳥兒及時醒來,不肯再與她們同甘共苦,自己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白柔霜質疑,“它裝睡的吧?”


    許疏樓笑著搖搖頭,縱身跳了下去,循著記憶,潛遊了很遠,才見到微光。待出得水來,早有合歡宗修者等在湖邊迎接她們,其中便包括了宗女洛浮生。


    十餘年不見,當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出落成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舉手投足間,已有了惑人的風華。


    雖早有準備,但看到她這張出落得與另一方世界一般無二的麵孔,白柔霜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許姐姐,白姐姐,你們兩個真是風采一如往昔。”洛浮生向二人問好,那金色小鳥兒飛得遠比二人快,此時已經落在她的肩頭了。


    “洛宗女……”許疏樓最後一個字的發音在舌尖滾了一滾,已經意識到不對,看著她的服色,心下微微一歎,“現在,該叫一聲洛宗主了。”


    洛浮生點了點頭。


    白柔霜怔了怔:“可是,這種事……我們怎麽會沒有聽到消息?”


    合歡宗功法覬覦者眾,宗主易位,由鎮守宗門的洛紅棠換成洛浮生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會在修界未掀起絲毫波瀾?


    “母親她……過世了,臨終前,囑咐我們秘不發喪,”洛浮生笑容裏夾雜著幾分悲痛,“她還要用她的餘威庇護我們合歡宗。”


    “……”原來如此,白柔霜心下泛起一絲敬意,又混雜著一點難過,她其實與已故宗主洛紅棠並不熟悉,隻是十幾年前在合歡宗盤桓了些時日,在這裏學會了禦劍飛行。可這樣隨意轉身一別,毫無防備間,卻被告知那即是永訣,這感覺著實令人難受。


    許疏樓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似的,抬手握了握她的肩。


    “按理合歡宗此時是不該讓外人進來的,”洛浮生繼續道,“但許姐姐你畢竟救過我的命。”


    許疏樓鄭重道:“我絕不會向任何人泄露今日所見所聞。”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快進來吧,”洛浮生引她二人入內,“聽說你們要來拜訪,我是很高興的,說來古怪,我前陣子還夢到你們二人了呢。”


    許疏樓腳步頓了頓:“夢到了什麽?”


    “不知道,醒來後什麽情節都記不清了,”洛浮生搖頭,“隻記得驚醒那一刻,心下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


    三人沒有在桌前圍坐,而是在湖邊尋了個僻靜處坐了下來,湖麵上還懸著一隻秋千,一如當年。


    有侍女端來靈蜜,將杯子擺在三人身旁,便再無他物,白柔霜苦笑,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合歡宗人還保持著飲靈蜜食靈草,絕不入口其他雜糧的習慣。


    “其實我們也見、夢到了你,”白柔霜道,“所以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那可真是巧了,”洛浮生笑道,“我過得挺好的,就是一直試圖扛起宗主的位子,做得總不如母親。”


    當初一起捉蟲子的小姑娘,現在已是一派宗主了。


    白柔霜看向許疏樓,本想在她眼神裏尋求一句默契的感歎,卻見師姐在伸手戳弄路過的一隻毛毛蟲。


    好吧,白柔霜想,洛浮生長大了,但師姐仍然是師姐。


    合歡宗的毛毛蟲生得圓滾滾的,許疏樓並不畏懼。隻是洛浮生肩頭的金色合歡鳥以為她捉蟲子是要喂自己,期待地等了半晌,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又將毛毛蟲放走,一時生起了悶氣。


    “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白柔霜有些擔憂,“合歡宗的將來……”


    “合歡宗的將來嗎?總靠母親餘蔭庇佑終究不能長久,我打算不再避世,”洛浮生答道,“身懷異寶,不能永遠靠躲避來防人奪取。”


    完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白柔霜怔了怔。


    “合歡宗會聯合玄武樓,提供資源全力助樓主高鳴爭霸,借此機會在修真界奪取一席之地,”洛浮生解釋道,“再過不久,你們應該就會聽到消息了,所以也沒什麽可隱瞞的。”


    “……”白柔霜幾乎有些瞠目結舌了,她承認自己從另一方世界帶出了幾分死板的印象,那裏的洛浮生幾乎是有些脆弱易碎的,她便下意識以為這裏的阿浮也多多少少帶有這樣的特質。


    但這裏的宗主洛浮生,她眼角眉梢是帶了幾分不容忽視的野心的。


    “你、你有把握嗎?”


    “沒有絕對的把握,但總要一試,”洛浮生沒有搖頭,“成則躋身名門,敗則退守山間。”


    許疏樓點評:“先發製人。”


    “是,”洛浮生認同,“一旦母親過世的事被人知道,合歡宗就會立刻陷入被動,我們必須走先手。”


    白柔霜看了一眼師姐,後者沒有再多說什麽,但顯然是認同洛浮生的思路的。


    想想也是,這家夥每天都在提著劍到處砍人的路上,從不被動等著別人上門來砍,必然會喜歡這種“走先手”的決策。


    “合歡宗有錢,卻沒有勢力,這很危險。我想要長久的安寧,我要惡人不敢上門,我要合歡宗不再躲躲藏藏,我要光明正大地給母親發喪!”洛浮生一拂袖,眉宇間的氣勢已然不容小覷。假以時日,也許她真的可以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宗主,一個帶領合歡宗走上崛起之路的王者。


    “令堂她……”白柔霜本想說點什麽來安慰,但話到嘴邊成了真心的讚歎,“她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洛浮生的眼神柔了柔:“合歡宗的靈礦和宗法總會有人覬覦,上一次靠你們揭露高章,合歡宗才躲過一劫,往後卻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幸運。我沒有母親那樣高深的修為,能像她那樣庇護一宗太平,此舉也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洛宗主有魄力,”白柔霜心悅誠服,“那我就預祝你得償所願了。”


    ———


    “哇!”離開時,白柔霜對師姐做了個極度驚訝的口型,“兩方世界,同一個人居然可以差距如此之大!”


    “你不也是?”許疏樓笑了笑。


    “我?”白柔霜怔了怔,“也是,我們都變化很大……不過也說不好,我又不怎麽了解另一個世界的洛浮生,也許那裏的她也一樣很有野心,隻是沒機會施展呢。”


    “這下放心了?”許疏樓似笑非笑地看向師妹。


    白柔霜訕笑:“原來師姐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呀?”


    “我明白,你要親眼看見她們走上截然不同的路,才會安心。”


    “還是師姐最懂我,”白柔霜挽住許疏樓的手臂,“不來看看,心下就總是惦念。”


    “你還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你。”


    白柔霜怔了怔,正想調笑一句,心下卻有了什麽預感似的,微微一沉:“師姐,你是不是……”


    許疏樓點了點頭:“我在另一方世界裏有一些體悟,過陣子大概又要閉關了。”


    “恭喜,”白柔霜努力撐起一個笑容,“這次閉關,是不是就要……”


    以師姐的進境速度,渡劫期的許疏樓再次閉關,那出來時會是什麽修為?白柔霜根本不需要去猜測,她心知肚明。


    “我也不清楚,”許疏樓輕聲道,“但這次閉關可能要很久,我需要和一些人告個別。”


    一些,轉身間可能就是永訣的人。


    白柔霜陪著師姐在雨中漫步,沉默良久,才看著眼前的幽幽雨簾開口道:“不知仙界有沒有你喜歡的……雨天。”


    許疏樓笑了起來:“總會有的。”


    第143章


    埋劍


    白柔霜想陪著師姐去與其他人告別,但連續一兩個月,許疏樓似乎隻是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這個凡塵,看過江流之勝、萬壑爭流,踏過崇山峻嶺、黃沙萬裏,走過了人間一切草豐林茂、姹紫嫣紅。


    白柔霜便清楚,她是在和這個人間告別。


    每到一處,許疏樓就給師妹指點著自己在這裏留下過的回憶。


    “看到那個寨子了嗎?我在這裏住過,”許疏樓給她指了一間吊腳樓,“這裏的百姓還教過我一首叫作打殺蜈蚣的小曲。”


    白柔霜笑眼彎彎:“我記得,你曾經用草葉給我們吹奏過。”


    “他們還拉著我一起跳過舞,”許疏樓搖搖頭,“那時候我根本搞不懂他們的習俗,跟著胡亂蹦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是在一個送葬的隊伍裏,去幫人送葬的。”


    “……”


    “對了,到了這裏,可一定得去嚐嚐酸湯魚和五色飯,”許疏樓眨了眨眼,“才算不虛此行。”


    “好!”


    離開這裏後,兩人順著江,一路向前走,江水滔滔,滾滾東流。


    “就在這條江邊,我埋了我的劍,那時用的還不是卻邪,”許疏樓望著奔流的江水,“我想著,既然不打算再去報仇,這劍跟著我也沒什麽用。”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白柔霜聲音顫了顫:“……埋在哪裏了?”


    “不記得了,那時候埋下去就沒有打算再挖出來,”許疏樓答道,“也沒有做什麽記號。”


    “……”


    “有一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的,”許疏樓又給她指了附近一座小鎮,“就在這裏賃了間小院,每天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鄰居總擔心我一個人死了,爛在家裏,連累她家住得不安寧,就每天扒著窗偷看。我的那扇紙窗,被她戳了有十來個洞了。後來到了冬天,冷風一直往屋子裏灌,我懶得補窗紙,她又怕我被凍死,罵罵咧咧地來給我糊窗子。”


    “……”白柔霜知道師姐說的,是她放棄複仇,離開蕭國皇宮後的那一段旅程。原是該心疼的,偏偏師姐描述得有趣,白柔霜一時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聽起來挺苦的。”


    “其實並不苦,我那時候就能感覺到,我其實是在慢慢好起來的,”許疏樓想了想,“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自我治愈的過程。”


    被人撐著傘送出皇城後,她又在人世間一片片地拚湊回了她的愛。


    “……”


    兩人繼續前行,也不禦劍,就是隨性亂走著。


    “看到那家酒樓了嗎?”途經一座城池,許疏樓給師妹指了一家很華麗的建築,“我在裏麵做過工。”


    “做什麽的?”白柔霜奇道,“總不會是幫廚吧?”


    許疏樓笑了笑:“是跑堂,老板算是個好心人,以為我無家可歸,就收留了我,我也沒提出反對,就在這裏做活兒,每天有吃有喝,就是沒工錢。”


    “……”


    “另一個跑堂,哦,對了,他是有工錢的,會每天對我講他對未來的憧憬,每次發了月錢,他都點著油燈偷偷數錢,說他攢了多少銅板,說他馬上就能回村裏娶他青梅竹馬的心愛姑娘了,”許疏樓臉上帶著笑意,“我就一直待在這裏,親眼看到他和那姑娘成婚後,才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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