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兒子要幫他們還,”江暮笑了笑,“欠了多少,劉主任你盡管說。還有你家老夫人可能受了點驚嚇,我也願意出點壓驚費。”


    劉主任:“怎麽還會受驚嚇?”


    “之前鬧得有些難看,老夫人催不來錢砸了點東西,我叫了警察,”江暮語氣很好,“老夫人可能被我這陣仗嚇到了。”


    劉主任早就注意到這滿地的破爛了,頭疼不已:“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有時候有點……壓驚費就算了,就是這地上的東西?”


    老太太一聽這情況不對,喊一聲兒子,又要上來。


    劉主任連忙將她擋住,對自己老婆厲聲道:“還不帶媽出去。”


    那女人之前還囂張,現在卻有些訕訕,連忙扶著老太太出門。


    但老太太卻不肯走:“你讓他賠,賠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你媽在這受的委屈,你一樣樣給你媽討回來!不然我就撞死給你看,你不孝,我自然要去九泉之下跟你爸討個說法,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當這個教導主任!”


    劉主任恨不得將老太太趕出去,現下卻隻能忍耐:“你先別說了媽。”


    江暮隻當看不見他們母子的爭執,笑道:“既然如此,那這東西肯定也不能讓你賠了。人家借高利貸的,還不上打斷腿的要人命的都有,不還錢砸點東西算什麽。”


    劉主任恨不得鑽進地縫裏,他堂堂一個學校領導,卻被比作放高利貸的,傳出去,他這教導主任才是真沒的做了:“江先生說的哪裏話,我媽那算什麽事,砸了東西自然是要賠的。”


    “天色不早了,”江暮看一眼時間,讓肖芳去開燈,對劉主任道,“劉主任還是趕緊說景鯉他們家欠了你們多少錢吧。”


    老太太在劉主任身後惡聲惡氣道:“兩萬五千一,你要幫他們還嗎?”


    景鯉一聽,插嘴道:“我怎麽記得不是這麽多,媽?”


    肖芳也忙道:“我去您那隻借了一萬一千四,我和景山已經離婚了,景山私底下借的錢怎麽還算到我頭上?”


    “不算到你頭上算到誰頭上,當初景山借錢的時候可沒和你離婚!”


    “媽!”劉主任連忙喝止。


    江暮笑問:“那她前夫私借的錢,到底算不算,劉主任?”


    劉主任咬牙:“既然都已經離婚了,自然不算。”


    “也是,冤有頭債有主,”江暮掏出錢包,又看江景行,“兒子,可能你也得掏一點出來。”


    尋常人誰身上會帶著一萬多現金,但江暮錢夾裏厚厚一遝,都是錢。


    江景行拿了兩千出來,加上江暮的九千多現金,湊夠了一萬一千四。


    江暮遞給劉主任,卻在他來接的時候又道:“景鯉,你看看家裏摔了多少東西?”


    景鯉沮喪道:“應該挺多的,我上周才和我媽買的東西,本來身上還有兩千多,買完東西身上就剩下幾百塊了。”


    劉主任聽得心頭滴血,麵上卻不顯,接了錢,又數了一千:“就當賠東西的。”


    老太太尖叫一聲要撲過來:“不能給,憑什麽給這錢。”


    “行了,”劉主任回頭怒視一眼,“別說了,還不是你在這鬧的,追債就追債,砸什麽東西,真把自己當放高利貸的?你不嫌丟人,你兒子還要做人呢!”


    老太太怔然,難以置信地看著劉主任。


    劉主任率先出了門:“還愣著幹什麽,走了。”


    那兩位警察見事情順利解決了,起身也要走。


    江暮又遞了煙,將倆人送出門。


    等不相幹的人都走幹淨了,剩下四人卻說不出的不自在。


    還是肖芳先開口:“江先生,今天晚上多謝你了,欠你的錢我暫時還不上,等以後一定會還清的。小鯉,給江先生寫張借條。”


    “好。”景鯉翻包,拿了紙筆,工工整整寫了一張借條。


    她遞給江暮,江暮沒接,揚揚下巴,示意江景行。


    景鯉心裏鬱結,不願意看江景行,隻是伸手遞過去。


    江景行倒是接了,捏在手裏就攥成了一團。


    肖芳又道:“江先生,這時間不早了……”


    江暮忙道:“我們也該走了,景行,和阿姨道別。”


    江景行倒是聽話,喊了一聲阿姨:“我們走了。”


    肖芳點點頭,送他們到門口:“太晚了,家裏又亂,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有機會再請二位吃飯感謝二位。”


    江暮道:“你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肖芳看一眼江景行,欲言又止。


    江景行卻剛巧在看她身後的景鯉。


    肖芳終於沒忍住:“你和景鯉……”


    “隻是朋友,”景鯉低著頭並不與他對視,江景行收回目光淡淡說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我爸那樣說,托詞而已。”


    、


    江暮和江景行回到車上的時候,步步已經等睡著了。


    江景行坐到後麵,讓他枕在自己腿上,步步迷迷糊糊睜開了一下眼,沒看清人,就抱著江景行胳臂叫了聲媽媽。


    江景行想將人扔出去。


    “這倒是稀奇,”江暮笑道,“還是頭一次見你對步步這麽溫柔。”


    步步今天還算聽話,他也不吝溫柔了一點而已。


    他不接話,江暮也就沒再說什麽,等紅燈時,車廂裏隻有步步像小貓一樣呼嚕呼嚕的打呼聲。


    江暮掃了一眼後視鏡,笑了笑道:“景行,你這兩次倒真讓我挺意外的。”


    “意外什麽?”江景行本來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了眼。


    “我本來覺得你少年老成,聰明沉穩,可不管是景鯉爸爸的事,還是今天你放任景鯉動手,都讓我覺得,你確實還是個小孩子,有時候,不會考慮太多,還會意氣用事。


    “你給景鯉爸爸賭資,當時想的是不是,一萬多塊而已,隨便借點就還上了。你不會怎麽為難他們,不過嚇他們一下。但是事實證明,一切根本不在你的掌控中。今天你也看到了,就算是一萬多,對他們來說,要還上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還有今天景鯉和那老太太動手,說要撕那老太太的嘴。且不說那老太太該不該打,你衝進去是幫景鯉平事的,怎麽也放任她動手?你有沒有想過,景鯉真傷了那老太太,這事情還能這麽順利平息嗎?到時候景鯉要還的就不止是錢了,等她真被抓起來,你覺得她是感激你支持她的舉動,還是恨你當時沒有攔住她?”


    江景行沉默了片刻:“她不會感激我,也不會恨我。”因為在這件事裏,他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江暮沒想到他的重點在這,無奈搖頭:“以前外公還在的時候,和你下棋,教你,下棋要一步看三步。你學棋很快,後來家裏沒人下得過你。我現在教你,人生如下棋,也要一步看三步,這麽簡單的人生道理,我相信你也能想明白。


    “還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


    景鯉和肖芳收拾到深夜,才將院子裏打掃幹淨。


    地上的醃菜,還能吃的,被肖芳撿起來,勉強能吃的,也被肖芳放進盆子裏,用水清洗幹淨。不能吃的,全被景鯉掃了出去。


    景鯉掃完院子進屋,問媽媽:“餐館什麽時候來取貨,再做來不來得及?”


    肖芳歎口氣:“來不及了,我跟他們說清楚,他們會理解的,就是這幾十斤醃菜,太可惜了。”


    幾十斤醃菜,意味著這是他們一家半個月的生活費,現在被那老虔婆帶著媳婦一砸,全泡湯了。


    景鯉問肖芳:“媽,你身上的錢,還夠買新的壇子和菜嗎?”


    肖芳:“應該夠吧。”


    景鯉忍不住眼眶泛紅,她坐到桌邊,趴在桌子上,將腦袋埋在手腕裏。


    見她這樣,肖芳過來摸摸她的頭:“你要振作啊小鯉,家裏現在是苦了點,但是總能熬出頭的。你要是一蹶不振了,這個家才是真沒希望了。”


    她說著說著也開始掉眼淚。


    有些話不過是說得輕鬆罷了。


    景鯉過去抱住她,像小時候那樣將頭埋在她懷裏,無聲地掉眼淚。


    肖芳一下一下安撫地拍她的背:“你今天太累了,就早點睡吧好嗎?”


    景鯉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喑啞。


    肖芳本來想問江景行的事,見她這樣,也沒有再開口。


    景鯉睡得不太踏實,夢境比現實還熱鬧。到後半夜的時候,終於清靜一點,但快醒的時候,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被江景行抱出門。


    江景行將她一把扔在地上,像扔垃圾一樣。


    他嫌惡地俯視著地上的景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景鯉猛地驚醒,後背一身冷汗,她想起身,肩膀處卻酸疼不已,揭開衣服一看,那一片已經青了。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艱難地坐了起來。


    肖芳已經洗漱完了,景鯉沒有在床上耽誤時間,爬起來也趕緊洗漱。


    肖芳出門的時候,見景鯉洗好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背包出門,疑惑道:“今天不去快餐店了?”


    “晚點去,”景鯉將書放到桌上,“我以後在家裏學習算了,閱覽室還是太吵了。”


    肖芳不疑有他:“那你注意時間,去快餐店別遲到了。”


    “嗯。”景鯉乖巧地點頭。


    肖芳出了門。


    景鯉將書包裏的物理書拿出來,又翻出草稿紙。


    她翻到江景行寫過的地方,看了一會。


    江景行給她留了題,讓她做。她埋頭做完,也不知道對不對。翻到他寫的知識點大綱,景鯉看著看著有些出神。


    她呆了片刻,回神將裝訂線給拆了。


    她把江景行寫著知識點的那幾張紙抽出來,和初中物理書放在一起。


    她放舊書的紙箱子有些亂,景鯉收拾了一下,將物理書小心放進去,想了想又拿出來,在底下墊上一個幹淨塑料袋,才將物理書又放進去。草稿紙被保護在幾本物理書中間。


    做好這些,景鯉找到針線,又將剩餘的草稿紙裝訂了起來。


    還剩下一些時間,景鯉繼續看沒看完的數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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