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惑不解,這都這麽晚了,景山還沒回來?難道老太太剛死他又打牌去了?


    他走到李成功家附近,看到李成功老婆在窗邊做飯,試探著問了一句:“那個,李嫂子啊,我問一句,我哥呢?”


    李成功老婆看他一眼:“你哥,你還知道你有個哥啊,你哥在老太太死後就出車禍也死了,還是景鯉給他收的屍呢,埋在祁山上,碑上午剛打好立上的,你自己去看吧。”


    景嶽麵前好似天崩地裂,好一會突然迸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院裏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


    肖琴正不耐煩,怒道:“你號喪啊!”


    “我號喪,我號喪,”景嶽瞪大了眼睛,混濁的眼淚從眼裏流下來,他好似個怨鬼,突然撲上去要掐死肖琴,“都是你,都是你個賤人、婊、子,你不讓我回來,你要我給你撐腰充麵子,你就知道你的麵子,你的麵子,我娘死了我哥也死了!我殺了你!”


    他被欺壓久了,忘了反抗是什麽滋味,今天終於爆發了。


    肖琴被景嶽撲倒在地,被他掐著脖子差點真的一命嗚呼,剛開始還有力氣去揪景嶽,後來隻知道張著嘴發出嗚嗚的哀鳴。


    還是李成功老婆先反應過來:“拉開啊,還愣著幹什麽!”


    肖二媳婦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衝過去把人拉開。


    但是景嶽神力爆發,一時竟奈何不了。


    好在李成功聽到動靜出來,和肖二媳婦合力,拉開了景嶽,救下了肖琴。


    但景嶽還是狠狠踹了肖琴一腳,喘著粗氣,蹲到了一旁。


    肖琴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巴掌扇開過來扶她的景宇,站起來就粗著嗓子發作:“景嶽你他媽瘋了,你要殺死我嗎,你媽你哥死了關我屁事……”


    景嶽惡狠狠瞪過去。


    肖琴竟瑟縮了一下。


    李成功老婆在屋裏看著,歎口氣:“唉,人死如燈滅,現在吵還有什麽意義呢。”


    “意義,”聽到這話,景嶽一個大男人哭的像條喪家犬一樣,“意義,意義就是我從此沒爹沒娘,我哥也沒了,全沒了,都沒了!是我不孝啊,是我沒用啊,我的老娘啊,我的兄弟啊,是我沒出息,是我鬥不過這個惡婆娘啊!”


    “離婚!”景嶽坐在地上,淚如泉湧,這輩子第一次這麽中氣十足地衝肖琴喊,“我要離婚!”


    肖琴嗬的一聲:“離婚就離婚,你淨身出戶,孩子歸我。”


    景嶽:“景宇,你自己說,你要跟誰?”


    景宇縮在角落,被兩個家長盯著,竟不敢說話。


    景嶽一聲咆哮:“說,有當爹的護著你,你怕什麽?”


    肖琴也忙道:“景宇,你跟媽媽,你跟媽媽呀。”


    肖二媳婦卻道:“等等,我這的事還沒解決呢。”


    景嶽:“你的事好解決,這老房子是我的,房產證上也是我的名字,新房子是肖琴的名字,你找肖琴要那新房子就行。”


    買新房的時候,肖琴確實出了錢,她覺得老房子既然隻有景嶽的名字,那新房子就應該隻能是她的,景嶽本來就爭不過肖琴,又覺得既然是夫妻,又何必分得那麽清,就也沒堅持。


    肖二媳婦:“那也行,那你們就離吧。景宇,說吧,沒事啊,你前舅媽給你撐腰。”


    肖琴卻怒道:“你放屁,這老房子是你的,就算寫的是你的名字又怎麽樣,這就是夫妻共同財產。”


    她也不知道哪學來的一個詞,想到了就用。


    景嶽:“你不要太過分,我沒和你搶那新房子,就是看在你是一個女人的份上,到時候離了婚不好過,你他媽還敢和我搶老房子,你信不信我真弄死你!”


    景嶽一臉凶神惡煞。


    肖琴以為他鬧著玩的,現在一聽,他是認真的,居然慫了:“你真要離,離嗎?”


    景嶽沒有絲毫留戀:“離,誰他媽不離誰就是畜生。”


    肖琴威脅他:“你真敢離,你信不信我叫我兩哥哥來……”


    “喲,還叫哥哥呢,”肖二媳婦卻在旁陰陽怪氣地打斷了她,“你兩個哥哥早被你寒心死了,你還敢叫你兩個哥哥。人家要離婚,那就離嘛,有什麽離不得的,反正那新房子是你的,人家要個老房子,有個落腳的地,也不過分。離吧。”


    肖琴氣得渾身發抖。


    肖二媳婦卻還沒說完:“自作孽不可活,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孤獨一生,誰還欠你的不成。”


    肖琴說不出話來,身體抖著抖著,居然也嚎啕大哭。


    夜深了,李成功老婆拉上門,對李成功歎氣道:“真是沒被煩死。”


    一直到淩晨,肖琴還在哭,景嶽始終一言不發,天亮了才起身:“我去山上看看我娘和我哥,等我回來咱們就去民政局。”


    景嶽又對肖二媳婦道:“你幫我看著她,我去去就回。”


    肖二媳婦擺擺手:“你去吧,她走不了。”


    但景嶽剛走到門口,就被肖琴拽住了腳踝。


    肖琴跪坐在他身邊:“我錯了,我錯了景嶽,我給你道歉,給咱媽道歉,給咱哥道歉,我和你一起上山,我給他們磕頭,我給他們好好磕頭,我保證以後做個賢惠的老婆,行不行?”


    景嶽低頭看她。


    肖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兩個臉仍然腫得像饅頭。


    她這幾天在家裏,沒討到一點好。因為她隻拿過兩三萬就不再拿錢出來,但既然是家裏的錢被偷了,她兩個哥哥一開始也沒說什麽,但她兩個哥哥要給老娘治病,她卻還勸兩個哥哥不要治了,媽死了又不肯拿錢給媽辦喪事,還鬧著要平分挽金,肖大肖二就沒給過她好臉色。


    她沒覺得有什麽,反正能貪到便宜就行,怕什麽。她不許景嶽趕回來參加田秀秀的喪事,就是想要景嶽在那邊幫她撐腰。


    昨天喪事結束,她們一家就被扔了出來,肖二媳婦忍著沒在喪事上爆發,喪事結束後,就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她兩巴掌。


    要求她趕緊拿錢出來,今天拿不出,明天也要把錢都拿齊,親兄妹明算賬,以前可憐你錢被偷沒和你計較,哪想你竟然越來越過分。


    她的兩個親哥哥一言不發,隻當沒看見。


    肖琴被打得哭爹叫娘,隻好答應拿錢出來,隻是她也確實沒什麽錢,不能賣新房,隻好賣老房子。


    但她沒想到,景嶽也不要她了,要和她離婚。


    一個女人,離了婚還能做什麽,她兒子又不像景鯉那麽有出息有本事,她兩個哥哥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幫襯她,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以後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景嶽道:“你確實應該去給我媽磕頭,狠狠磕三個頭。”


    肖琴哭道:“磕多少個我都願意。”


    “行吧,走吧。”


    肖琴問他:“那,那不離婚了?”


    她蓬頭垢麵,哭得雙眼腫似核桃,頭一次在景嶽麵前如此狼狽。


    夫妻十幾年,就算是個畜生,相處這麽久都有感情了。


    景嶽昨晚爆發那一回,今天已經沒那般氣勢,看到肖琴這樣,忍不住有點心軟,但還是堅持道:“先去老太太墳前跪了再說。”


    肖琴忙道:“好好好。”


    一家三口上山。看到景山的墳果真立在一旁,老太太和老爺子的墳也立在一塊。景嶽再次哭得驚天動地,恨不得把心裏那口鬱氣都哭出來了。


    他哭相狼狽猙獰,肖琴嚇得連忙在墳前哐哐磕頭,生怕景嶽哭完了又提離婚。


    她磕著磕著,恍恍惚惚,竟也悲從中來,想著造孽啊,造孽啊!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地步,難道果然是她造孽太深嗎?


    景嶽哭完了,把悶不吭聲掉眼淚的景宇拉起來,見肖琴邊哭邊磕頭,也不知磕了多少個,額頭腫成大包,還隱隱有了血跡,便讓她別磕了。


    “你知道錯了嗎?”景嶽啞著嗓子問她。


    肖琴哭道:“我知道錯了,是我刻薄不講理,是我為女不孝,為妻不賢,為母不柔。我知道錯了。”


    景嶽長長歎一口氣,眼淚又流下來:“我也錯了,我也大錯特錯啊,要不是我軟弱無能,被你和你兩個哥哥嚇住,我的老娘何至於到這田地啊,她何至於沒依沒靠了要拉著景山同歸於盡啊!”


    景嶽以前其實偷偷塞過錢給老太太,但是每次一塞被發現,就會被肖琴叫來兩個哥哥打罵,慢慢地景嶽竟再也不敢反抗了,變得越來越懦弱沒用。


    肖琴:“我們都錯了,我們以後改正好不好,我們一起改正,我們好好做人,好好教育景宇。景嶽啊,我們不離婚了,不離婚了,離婚可憐的是咱們的孩子啊。”


    、


    景家三口從山上下來,都已經平靜了,肖琴隻是下意識仍想哭,啞著嗓子對等著的肖二媳婦道:“我們把老房子賣了,把辦喪事的錢給你,我媽治病花了多少錢,我除了那兩萬多,還要出多少錢,也都一起算給你,親兄妹也明算賬,都明算賬。”


    肖大肖二在知道她雖然被偷了錢,但其實還有些錢的時候,就和她說過,老娘是大家的老娘,親兄妹也要明算賬,別想著坐享其成。


    肖琴那時候不肯拿錢,就說了別治了的話。他們把喪事辦得看起來聲勢浩大,實際上就是騙挽金的。反正老娘死了,花了那麽多錢治病,總要拿點本回來,這是肖琴兩個兄弟的想法。但肖琴的想法卻是,要能撈點錢就更好了。


    不怪乎肖二媳婦往死裏打肖琴的時候,兩個哥哥毫無反應。


    現在肖琴也算是被打明白,磕頭也磕明白了。


    肖二媳婦唏噓不已:“想通了就行。”


    肖琴頓了頓,小心看一眼肖二媳婦:“那我能,拿了錢,能不能分那個挽金了……”不拿那個挽金,她家就真的一點現錢都沒了。


    肖二媳婦:“等你拿了錢出來了,那當然可以了,畢竟治病的錢和喪事的錢你都出了。”


    肖琴腫著臉,去找李成功老婆。


    李成功老婆早出門去網店上班了,好在李成功還沒出門,聽說是打聽景鯉家具體在哪,就說了網店的地址。


    見她形象狼狽,又笑嗬嗬說了一句:“弟妹,你也有今天?”


    肖琴低下頭,竟顯得羞慚無比。


    李成功喲了一聲:“去吧,好好說,好好道歉,說不定景鯉能買你那老房子。”


    肖琴和景嶽到的時候,景鯉、李老板還有劉娟正在和設計師看商鋪。


    設計師需要實地了解商鋪結構,了解景鯉的想法,以便設計出景鯉想要的效果。


    肖琴眼尖,一眼看到了景鯉,可真見了人,她卻膽怯了。


    夫妻倆竟都不敢開口喊景鯉。


    還是劉娟,示意外麵有人。


    景鯉扭頭看到了,眉頭一皺,走了出去。


    肖琴和景嶽都一臉訕訕把景鯉望著,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景鯉皺眉:“你們有事嗎?”


    她這段時間總是冷著臉,氣勢又比以前強,肖琴這一刻莫名想到江景行那天和她說的話,竟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哭嚎道:“嬸嬸錯了,景鯉,嬸嬸錯了,你原諒嬸嬸吧,以前是嬸嬸不對,欺負你,欺負你媽,不肯盡孝,還不讓景嶽盡孝,還敢在老太太碗裏下藥搶房子,還讓人傳你的壞話,讓別人誤會你是掃把星,讓別人以為老爺子是你害死的,還找我哥找你們家麻煩……”


    這一樁樁一件件,她倒是記得很清楚。


    景鯉卻莫名其妙:“你怎麽了,你趕緊起來,故意想讓人看到說我欺負你?”


    “不是,不是,”肖琴慌忙否認,“嬸嬸是真的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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