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還在呢,就敢這麽跟老板娘說話,一聽就知道他跟老板關係沒那麽簡單。


    確實,劉常寧不僅僅是嚴鬆筠的秘書,還是他的學弟。


    嚴鬆筠就讀的容城醫科大學不僅僅有醫藥方麵的專業,人文學院、外語學院、管理學院和馬院,都是有的,劉常寧當時就是在管理學院讀……保險學。


    說起來也真是好笑,跑去一個醫科大學讀保險學,以後幹什麽,賣保險嗎?


    但劉常寧說得好:“是我不想讀臨床嗎?是我不想上清華嗎?”


    不過這專業也並非人們想象的那麽雞肋,醫學院裏的保險學,對於醫保政策、醫師法規是講得更加透徹的,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不去醫院的,除了基本醫療保障,有能力的人還要買一份商業醫保,這才算是給自己上好了保險。


    所以劉常寧讀了兩年,心也就定下來了,等到畢業季秋招,碰巧淮生醫藥去招人,他看到給開的工資高,心一動,就奔了過去,把簡曆一投。


    嚴鬆筠當時已經接管淮升國際,在他的私心和對醫藥市場的樂觀判斷之下,淮生醫藥飛速發展,極速擴張,正是要人的時候,劉常寧就這樣進了淮生醫藥的市場部。


    再後來嚴鬆筠的上一任大秘書被放到了互聯網事業部去當小領導了,劉常寧就被推薦過來,經過培訓和考核進了總裁辦,然後繼續脫穎而出,成了他的特別助理,接著就是嚴鬆筠與俞知歲結婚,為了避嫌,他盡量不再帶女秘書出去,劉常寧就成了大秘。


    所以俞知歲最熟悉的,也就是他,此刻聽到他開玩笑,她便笑道:“難道跟著你們小嚴總,就沒肉吃了?”


    劉常寧搖搖頭,唉了聲,“有是有,但沒這麽多啊。”


    嚴鬆筠聞言就說:“一個人,一葷一素一個湯,或者一葷兩素一個湯,還不夠?”


    其實已經完全夠了,沒有幾個人會像俞知歲那樣,一個人吃飯也弄一堆碗碟,從開胃涼菜到熱菜頭盤,再到湯水餐後水果甜品,應有盡有。


    她笑了一下,率先坐下,用濕巾擦擦手,準備開始吃飯。


    她不怎麽和嚴鬆筠說話,氣氛多少有些沉悶,為了讓自己的胃舒服點,劉常寧隻好努力活躍氣氛。


    “都說去南京要吃鹽水鴨,來揚州要吃鹽水鵝,我要嚐嚐到底有多好吃。”


    “是我在逛街的時候,聽到街坊介紹的,應該味道會不錯。”


    “路邊小店的都這麽好吃,那我們明天在揚州宴宴請王總,那兒的鹽水鵝豈不是更好吃?”


    “不好說吧,大飯店要做得多,品控未必做得那麽好,小店用量少,店主就有足夠的精力做得更好。”


    “太太說得也是。”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嚴鬆筠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於是也道:“這道清燉蟹粉獅子頭也不錯。”


    瓷盅裏一顆拳頭大小的肉丸,看起來清淡,吃起來卻湯鮮味美,獅子頭入口即化。


    嚴鬆筠又說:“明天請王總吃飯,你一起去吧?”


    俞知歲愣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啊?需要我去嗎?”


    “據說揚州宴主有一個汪曾祺鄉味宴,既然來了,怎麽也得去嚐嚐,對不對?”


    俞知歲一想也是,“我小時候看他的書,對他寫的鹹鴨蛋印象特別深咿嘩刻,‘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幹、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為別處所不及’。當時我就想,這鹹蛋得多好吃啊?有機會一定要試試,但到現在,好像也沒正經吃過,因為總有太多好吃的東西,就忘了它。”[1]


    “人之常情。”嚴鬆筠笑笑,“明天應該會有?”


    最後一句是問劉常寧的。


    劉常寧正在幹揚州炒飯,聞言點頭,“有的有的,我已經問那邊要過菜單來看了,鹽水鵝頭、蒲包肉、六月黃、八寶葫蘆鴨、汪豆腐這些都有的,都是本地菜或者汪老書裏的菜的改良版。”


    嚴鬆筠聽他說完,扭頭問俞知歲:“怎麽樣,去麽?”


    俞知歲沒多想就答應了,他又對劉常寧道:“請王總也帶太太隨行吧。”


    隻是等吃完飯,劉常寧離開後,俞知歲又忽然想起:“我好像沒帶合適的衣服。”


    都是些很休閑的衣裙,她個人覺得不太適合商務場合。


    嚴鬆筠本來想說不要緊,隻是普通一頓商務餐,不用那麽正式,但他一想到跟她之間的爭執還未完全化解,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你可以明天早上去附近的商場看看,我們約的是中午飯,時間還來得及。”


    俞知歲聽了忍不住驚奇地睜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看向他,乖乖,嚴摳門居然主動叫她去花錢,真是少見。


    她原本想調侃它幾句的,但話到嘴邊又忽然覺得沒意思,於是隻哦了聲,“我再看看吧。”


    說完爬上了床,開始擺弄手機。


    嚴鬆筠見她這副表現,心裏便知不好,連最喜歡的買買買都沒興趣了,這可怎麽辦?


    他想哄她,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哄。


    要他改口說自己說的是錯的,他實在說不出口,隻好檢討自己的態度。


    “歲歲……”


    俞知歲低著頭,頭發從兩側滑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靜靜地坐在那兒,頭也不抬,他所有的話瞬間就梗在喉嚨。


    忽然間便覺得難受起來。


    他站了一會兒,在床邊坐下,拍了拍她的被子,問道:“歲歲,是不是和我說話都覺得難受?是的話,我今晚去常寧那邊住吧?”


    俞知歲這才抬起頭來,摘下耳機,眉頭一皺:“你說什麽?”


    嚴鬆筠一愣,“你剛才……一直帶著耳機嗎?”


    “是啊,在聽歌。”俞知歲點頭,看向他的目光疑惑,“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嚴鬆筠鬆了口氣,神色有些尷尬,“我才叫你,你不應,我以為……”


    他抿了抿唇,“我以為你不想和我說話。”


    俞知歲這才知道他會錯意了,搖頭道:“沒有啊,怎麽會。”


    “那就好。”他笑了一下,緊蹙的眉頭舒展了少許。


    俞知歲沒見過他這麽忐忑不安的樣子,大約能想到他是為什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有時候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麵對這麽個總是跟他對著幹、不合他心意的太太,還要遷就忍讓,實在是難為了。


    “你要聽嗎?”她試探著問道,但心裏卻認定他絕對不會湊這種熱鬧,說不定還會覺得她無聊。


    但沒想到嚴鬆筠卻接過了她手機的耳機,“好。”


    他把耳機放到耳朵裏,脫了鞋坐上床,和她一排坐著,然後問:“你還沒放歌?”


    俞知歲被他搞得有點懵,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回過神來,忙按下播放鍵。


    “i see your monsters,i see your pain.”


    “tell me your problems,i''ll chase them away.”


    “i''ll be your lighthouse,i''ll make it okay.”[2]


    窗外風雨交加,耳機裏女聲通透唯美,向人傳遞著溫暖堅定的情緒。


    間奏時,她扭頭問嚴鬆筠:“你覺得怎麽樣?”


    嚴鬆筠點頭,“還不錯。”


    說完頓了頓,忽然說了句:“我也可以的。”


    俞知歲覺得這話沒頭沒腦的,微微一愣,“……什麽你也可以?”


    “像歌詞裏那樣。”他說。


    俞知歲仔細想了想歌詞的意思,哦了聲,這時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知不覺地越來越近。


    已經是肩膀貼著肩膀,差一點她就要滾到他懷裏的節奏。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


    俞知歲意識到這一點,便想往一旁退,剛挪了一下,就被嚴鬆筠突然抓住她的手,將他拉了回去。


    還說什麽:“別離太遠,要聽不到了。”


    俞知歲:“……”咱就是說,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這是無線耳機啊大哥!!!


    她一麵在心裏吐槽,一麵用餘光去瞥嚴鬆筠,他臉上表情很認真,像是在認真聽歌詞,又像是……他好像真的有在信自己說的鬼話,媽耶!


    可愛,想日:)


    鑒於嚴鬆筠的表現戳中了自己的癖好,幹什麽都不堅定的俞知歲開始考慮,要不,還是將就將就,過下去?


    反正基本盤是這樣,下一個未必能比他好。


    她的內心像是走在十字路口,有兩個小人跟著她,一個讓?婲她往左,一個讓她向右,而她左右為難,覺得左邊不錯,又覺得右邊也可以。


    就在這時,屋子裏的燈閃爍了一下,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下就熄滅了。


    屋子裏陷入黑暗,風雨聲穿牆而過,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嘈雜聲響。


    俞知歲忽然間害怕起來,偏偏有慘白的閃電從遠處疾奔而來,隨即想起轟鳴雷聲。


    她嗷了一嗓子,叫嚴鬆筠的名字,問他:“你在嗎?你在哪兒啊,嚴摳門?”


    嚴鬆筠聽見她聲音都抖起來了,有些心疼,心想她這也許是童年陰影留下的後遺症。


    但下一秒就聽見她叫自己的綽號,頓時哭笑不得。


    “我就在你旁邊,別怕。”他拉住她的胳膊,輕輕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拉。


    那是一種溫暖而有力量的感覺,仿佛引領著她走出無邊無盡的黑暗。


    碰到他的那一刹那,俞知歲鬆了口氣。


    然後罵起酒店來,“有病嗎,五星級酒店誒,沒有備用電源的嗎?!”


    “一會兒就來電了。”嚴鬆筠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拉進懷裏,“別怕,沒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語氣太溫柔,又有溫熱的呼吸撫過她的耳邊,讓她知道這裏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頓時就委屈起來。


    “我害怕,嚴鬆筠。什麽時候才來電啊?”


    “快了。”


    她緊緊抓住他睡袍的衣襟,閉著眼,把臉貼在他懷裏,感受他胸膛的溫度,用耳朵去聽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心裏慢慢安定下來。


    原來不用自己躲在被窩裏硬撐著等電來,是這種感覺。


    嚴鬆筠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問她:“歲歲,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俞知歲已經好多了,但還是不敢離開他,嗯了聲。


    “你想說什麽?”


    “說說……說說那天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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