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樣真的行麽?”一名監正憂心忡忡問道,“到底是官家將世子交托我們處,若不妥善處理,職責有失恐惹天威。”


    卓思衡在查驗新教室的簿冊上勾畫兩筆,緩聲道:“咱們在此處為官是為朝廷辦事,朝廷讓我們辦得是什麽事?是培才養德,是梳正教化,是理掌學風,不是給幾個藩王世子當奶母親隨。兩個月後便是省試,此次難得國子監創近三十年之最,有將近二十人解試得第參考,若能讓他們齊入殿試,才是我們國子監太學官吏的榮光與不負,與之相比,安撫世子又算什麽職責?”


    他說得言辭確實尖銳,可語調卻娓娓道來似是安撫,眾人聽罷即便心有不安,可轉念一想,自己此時所忙何事,那確是不值得為世子殫精竭慮的,於是也都不再言語。


    卓思衡一一點過何人何時輪班,在此處為省試考生答疑,又道:“咱們也開個先例,若是有早到的外州入京的省試考生,隻拿了禮部點過到的憑證,也可來咱們這裏念讀備考,告訴各位業師,授課答疑時萬不可厚此薄彼。須知天下德才之輩至此,卻並非人人得天獨厚有安心備考之地,我們若能為國安士,也不枉在國子監太學承一重任。還有,我會上書官家,將刊印解試文章所得銀兩取出一部分來供來國子監自修學子飲食,好教他們儉省開銷,安心備考。”


    賺了考生這麽多錢,也不好不回饋一番,剩下的銀子留待來年提議在京中修建個專供考生和學子赴考求學與奔赴春壇所用的住宿會館,也算取之於學用之於學了。


    一些監正業師也是貧苦中苦讀入仕的,聽了這話,皆回憶起當年赴考之不易奔波之艱難,若那時在京中等待府試的日子裏有個地方能供他們安心讀書,豈不是天賜般的隆恩?眼下學子們有卓司業為其操勞安排,當真是萬幸。眾人皆對卓大人的良善之惠策心服口服,無不表示必當盡心竭力。


    待眾人離去,空空的屋子裏,卓思衡這會兒才去細想藩王世子的破事。


    世子們的人身攻擊顯然是衝著自己來的,可逼他們讀書的還真不是自己,他們老子給他們留在這裏受苦遭罪,他們又不肯老實,難道自己和皇帝就要眼睜睜看他們群魔亂舞不找點事做不成?


    考試又不是目的,隻是手段罷了。


    等等,如果他們鬧事也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呢?


    卓思衡忽然想起悉衡帶回的越王消息,不也是在這兩天,越王鬧起事衝撞了虞雍?


    這就未免過於巧合。


    他本想冷處理此事,但若是如此目的性明確,卻也不能放置不管了。


    卓思衡隻身來到正在考試的廳堂院落,還未至其內,便聽吵嚷聲不絕於耳。


    “你們是在糊弄本世子不成?”


    “我看你們是活膩了!是不把藩王放在眼中是麽?叫你們薑祭酒和卓司業來!”


    被嗬斥的是個尋常辦雜事的太學小吏,不敢回話,隻能唯唯諾諾告饒,可世子們卻不肯罷休。卓思衡看得無名火起,隻故意邁開慢騰騰的步子,邊走邊道:“何人敢在修考期間於院內大聲喧嘩?”


    這聲音不大,且並非疾言厲色,慢悠悠的尾音卻莫名令人感到肅殺之氣,世子們驟然安靜下來。


    卓思衡步至近前,目光一一掃過濟北王、臨江王、當陽王和阜陵王世子。


    廣陽王世子劉岢年紀最小個子也最矮,此時縮在眾人後,本就未曾言語的他見到卓思衡來,更是緊張得小臉泛白,睜大眼睛似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又憋得通紅。


    卓思衡說話自有風雲氣勢,他又先言院規立住了道理,幾人一時也不敢頂撞。然而濟北王世子劉倫最先反應過來,他撒開揪住吏員衣領的手,拍打兩下衣袍繼而昂首道:“物不平則鳴,修考期間莫非此地便不許人言了麽?卓司業連言過其實也能好大口氣好大威風,怪不得當年能狀元及第做得好文章。”


    他聲音很高,就在院子裏屋內考試的學子們都聽得清清楚楚,沒人有心思答題,全都朝開著的窗外挨挨擠擠看過來,監考的業師也是無心看顧,甚為擔心卓司業。


    可這樣的諷刺卓思衡仿佛沒聽到般,隻肅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便身份貴重如世子,也要遵守國家的法度。國子監太學院規乃是聖上親撰,刻於石碑之上,是否為法度可行世子殿下大可以去觀看,再議本官所言是否言過其實。”


    濟北王世子劉倫見此間無理,忙道:“你便是這般在聖上跟前搖唇鼓舌,好教我們為難的吧?”


    卓思衡能感覺到背對著的房舍裏,學生們窸窣的衣衫摩擦聲,他深感欣慰,自己這將近一年時間沒有白白教育這幫臭小子們,要是從前,聞聽世子鬧事,幾個不安分的必然也跟著起哄,可他們眼下全都安安靜靜坐在室內,自己來了才湊起熱鬧,不可不謂懂得了是非分寸百態輕重。


    要知道此時在這裏考試的,都是今年不參加科舉,或者根本沒有科舉打算的世家子弟,卓思衡不願意讓他們怠慢,才專門拿出空屋子來督促這些人的學習。但看著進出的科舉士子與其所享受的關注極其考中後的榮光,未必這裏麵就沒有子弟不會心動,但凡有一個願意因此發奮,卓思衡也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做。


    而他們明理不去胡鬧,對卓思衡來說簡直就是望外之喜。


    努力沒有白費是一種非常能鼓舞人的感觸,卓思衡此時便充滿了鬥誌,隻是他麵上還是辭色雍容的平靜,看似溫言如春,實則句句堪比朔風凜冽:“原來在國子監太學處求學是教諸位世子為難的事麽?我還以為世子們秉持崇學家風,甘願背井離鄉於天子腳下進讀求學,如今想來,確實是我會錯了意,那便是個誤會了,無妨,待我去向陛下秉明諸位世子心意,將今日抗考之事原委陳詞詳述,想來陛下定不會怪罪幾位殿下,還會將諸位送回藩地,以示安撫。”


    從幾位世子的表情來看,卓思衡的回答和他們預想的全然不同,幾人怒目圓睜麵紅似燒,想說什麽卻被詰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麵麵相覷想找個台階下也是找不到。


    卓思衡心中冷笑,心想難道你們以為我會和虞雍那個武夫狂徒一樣同你們吵上一架然後到皇帝麵前好讓你們有話可說?別笑死人了,文臣也有文臣的手段。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給幾個人合適的立場,而一旦爭吵,就是默許了對方的抗辯是存在立場的,他決計不會留白任何疏漏。


    況且拿悉衡說事又欺淩小吏,之前幾人一直的偽裝看起來是終於舍得撕破,卓思衡根本不想給幾個人留半點麵子,溫溫然又道:“然而我一人前去陳詞,未免不能說出世子殿下們的心聲,不若咱們一道同往麵聖,臣在聖上麵前親自向諸位致歉,再跪請聖上順遂諸位心願,如何?”


    世子們的臉色已是難看至極,然而最先崩潰的卻是年紀最小的廣陽王世子劉岢,他不過一十二歲,素來少言寡語避世獨處,不知為何被拉扯進來,聽聞卓思衡的一番話終於無法抑製,帶著哭腔道:“卓司業……我不要去麵聖,我繼續留下讀書……我再也不敢了……”


    卓思衡立即換了麵目春風化雨道:“世子身份不同,自然是來去自如的,若是要留,我也必然不會置喙,還請世子放心。”


    “既然如此,我們的事你便少管!”濟北王世子劉倫怒而拂袖,趁此機會瞪了廣陽王世子劉岢一眼,順著自己給自己找來的台階拉著眾人一道離開。


    待世子們走後,自卓思衡身背傳來一陣歡呼的呼哨與呐喊撫掌聲,學子們聽了方才卓思衡那席看似溫潤實則滿是機鋒又不留把柄的話語,皆折服驚歎心生敬意與崇拜之情。再加上幾個世子在太學裏其實並不惹人喜歡,尋常人家的孩子當然不敢惹幾位世子,就算是有爵之家也多有避諱。在卓思衡整飭後,留在此處的大多父母和學生都多少長了好些心眼和記性,當然不願意為這點私交去惹麻煩。而藩王世子們身份貴不可言,在太學裏橫行多有霸道之處,許多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方才考試眾人緊張,可他們卻在外一味吵嚷,大家早就不耐煩了,如今聽到卓思衡替他們出了口惡氣,怎麽會不歡欣鼓舞?


    卓思衡心中是樂意看到自己的學生有如此見識的,但出於司業和老師的角度,他還是回過頭用笑麵上那銳利的目光逡巡擠在窗戶前的眾學生,語氣柔緩,但又鏗鏘:“怎麽?都寫完卷子了?回頭我再看見誰答出上回那種前後不接的荒唐話,我可要拿著卷子去到他家裏讓他父母也一道共賞了。”


    於是學子們嚇得汗流浹背,一哄而散,老老實實坐回座位上去,苦思冥想每個字他們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又閱讀困難的題目。


    夜裏,學生們都將這件事轉述給了朝堂為官的親長,大多家長都感慨卓司業用心良苦且無端遭受此辱,也有人借機教育自己孩子道:“如今你算是明白了,何人何為才是為了你好。那些世子找你出去鬥雞走狗,誤你學業前程,豈是真心要與你交好?從前你認識的那些不就是這般酒肉朋友?現在你長了見識,便不會再受這種構陷了。你們卓司業對你們嚴苛,那才是真心望你們成材,便如父母一般,再疾言厲色追問學業,也是怕你們誤入歧途嚴加督促。多虧卓司業教導有方,今後你識了好歹,即便不科舉為官隻恩蔭得封,在官場上也能嚴守自身不為家族平添紛擾啊……”


    這番良言,如今孩子們也是都能聽得進去了。


    卓思衡相信眾學生已有所更變,他並不擔心幾個世子會掀起國子監太學什麽波瀾。可看幾個世子對自己的態度,他心中大概明白,有人告訴了他們,水龍法會遇刺當日是自己查驗了世子離席一事,因此才有此報複。然而這件事和越王在軍中鬧事又幾乎同時而起,卓思衡也覺巧合裏帶著絲詭異感。


    出於防備越王的心理,再不情願,卓思衡為當務之急著想不得不知會虞雍一聲,公開見麵似有不妥,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人他信得過能夠傳遞這話。


    慈衡看大哥來花園找自己,歡歡喜喜拉著大哥看新栽種的藥材與花草,又說哪個是善榮郡主專程給自己留的種子,卓思衡心道你們家打我家妹子主意是全家都上陣麽……難道郡主不知道眼下虞雍和自己的身份,竟然真敢於撮合?


    算了,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卓思衡對慈衡說道:“阿慈,哥哥有件事非差你去辦不可,你去到郡主府上,同阿芙妹妹說件事。”


    “行,什麽事?”慈衡幹脆利落道。


    “你隻說,她哥哥在古壇場大營要小心越王近日冒犯,能忍則忍,靜待其後。”


    “好!我這就去!”


    “等等!”卓思衡叫住已經走出幾步的慈衡,猶豫後嚴肅道,“隻許去跟阿芙妹妹見麵同她說,不許去找她哥說話!”


    “虞大哥還在營中,我上哪找得到,我也隻能見到阿芙了。”慈衡哪將這些事放在心上,隻當大哥是聒噪慣了,笑罷離去。


    第165章


    十月初三是善榮郡主生辰,郡主與長公主親厚,麵子也大,又因靳嘉在朝中甚為得力,作為宗室姻親子孫,皇帝將其作為勤心向學的表率,上諭道言郡主夫婦恪敬固本,持家育人皆是有道有傳,故而特賜嘉賞與厚禮。郡主丈夫在外州任官無法歸來,便由郡主領著兒子靳嘉進宮謝恩,歸來後直往自家京郊別苑,那處正籌備著極熱鬧煊赫的辰誕宴會。


    原本靳嘉覺得在自己府上辦也就好了,請些親眷足以熱鬧,若這樣聲勢浩大,會不會顯得有些刻意?可母親聽後卻搖頭笑道:“我兒也太老實實在了。你想想,聖上優渥隆恩大張旗鼓,是想將我家之恩化作率眾之令,若我們不彰顯一番,拂落的便是聖上的麵子,也顯得咱們不曉得好歹,沒能意會聖上暗含的心意,隻要不過於奢靡破費,拿聖上的賞賜做些樣子不算不知好歹。”


    看著兒子老老實實點頭,郡主不放心又道:“你有下帖子去請卓大人來麽?”


    “母親耳提麵命的事,兒子怎敢怠慢。雲山兄親書複函,說除了小弟如今為備考宿在國子監,不便來賀,他們家其餘三人自會親來。”靳嘉笑道。


    “待他到了,你別與他單獨見麵,叫上你表弟。”


    靳嘉趕忙擺手道:“還是別了母親……我都講過多少次了,這倆人在一出就要別眉頭。”


    “傻孩子,單你一個人哪是卓大人對手?他三繞兩繞你就敗下陣來,你那些個實誠心眼,怕是要被人吃得死死的。這件事非得你表弟出麵不可,他之前同我說過,便是他也在卓大人那裏吃過暗虧,此人心計深不見底,我們雖知道他為人正直,卻也不能一點防備沒有,讓你表弟來說至少免得好不容易湊出來的機會白白浪費。”郡主看兒子憂心的目光,隻拍拍他手背道,“你從小就最聽我話,和你爹一樣,都是軟麵性子菩薩心腸,小時候你見你表弟和別的宗室子弟打架,你第一反應就是先哭著擋在兩人之間,結果自己兩邊挨拳頭……我且問你,你做了這樣久的官,這樣的法子,還行得通麽?”


    靳嘉對上母親慈愛的目光,沉默著搖搖頭。


    “這就是了,你要學著點你表弟的魄力和卓大人的手腕。若是我們兩家真能……也是不枉費我為你們表兄弟妹幾個孩子謀劃一番……”


    ……


    卓思衡不是第一次見郡主,但今日善榮郡主的風姿卻格外明耀動人,她並不多話,溫柔和藹地關懷每個向她賀壽的小輩,且唯獨慈衡被她拉住,詢問了好些最近秋季幹燥,該如何保養潤肺。


    這期間,靳嘉將卓思衡叫到偏院,卓思衡明白此次受邀前來絕不隻是賀壽,可他總忍不住回頭去看慈衡和郡主,總覺得自己的可愛妹妹會被人賣了。


    “我娘又不是人牙子……”靳嘉似乎看出他三步回頭的擔憂,哭笑不得道。


    “鴻門宴上,項羽也不是人牙子,他想要的可比一個人要重要得多。”卓思衡歎口氣,意味深長道。


    靳嘉心道自己這位同榜何等絕頂聰明,哪能瞞得過他此行目的,幹脆直言道:“你上次傳得口信真是解了我家燃眉之急,再晚個一兩天,我那個暴脾氣表弟就要參越王一本到聖上麵前了。這事兒我們家人都覺得古怪,可想讓你們見個麵有多難?還是天時安排,今日能見一見,我已勸過表弟要他別無故惹你,你也稍微遷就遷就他罷……”


    說完,他看卓思衡麵色不變,幹脆停下腳步正對同榜故交,深深鞠躬道:“算我求你了,雲山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卓思衡趕忙扶起靳嘉,老實人的真摯往往擁有很強的殺傷力。


    二人剛說好約定,就見虞雍陰沉著臉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們麵前。


    靳嘉擔心表弟看見自己服軟又要發作,趕忙想從中緩和,虞雍略略有了絲愧色道:“表哥費心了。”


    聽這一句話,靳嘉頓時鬆了口氣。


    卓思衡也不好不依不饒,先道:“見過虞都指揮使。”


    虞雍也頗為禮貌還禮。


    靳嘉差點跪謝天地,並且認為是自己精誠所至感動了上天。


    三人於院內偏廳就座,周圍都已拓清,並無閑雜人等出入,卓思衡知道是郡主安排妥善,心中敬服,他此行也確有目的,於是率先道:“藩王世子於國子監太學鬧事,已教我彈壓下去,然而時機太巧,聽聞虞都指揮使遇上同樣的麻煩,我不得不留個心眼。”


    “為什麽偏偏是我倆?”虞雍隻一句話便直擊要害。


    高永清因牽連,眼下熱度稍退,況且人還在禦史台,那地方普通人可進不去。但自己的太學和虞雍的禁軍大營對皇親國戚來說卻未必密不透風。


    越王觸他們兩個的眉頭,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況且難道不是讓人看出他和藩王世子略有交集?想到水龍法會刺殺當日,正是越王同濟北王世子劉倫說了什麽他才離去,或許從一開始,越王就拿定主意想借力藩王世子來給自己些政治資本。


    許諾他日的權柄,是最好的籌碼了。


    卓思衡不禁有些擔心太子,卻也不願明說自己真正的隱憂,隻道:“越王殿下在陛下眼中本就是性急燥意之人,虞都指揮使如果上書明言他的衝撞之處,隻怕陛下當做兒子向來如此,至多溫言安撫,未必會加以處置。”


    “他在陛下眼中如此,不知在卓大人眼中如何?”虞雍忽然問道。


    卓思衡沒被繞進去,隻恭肅道:“我與越王並無私交,也不敢結交,更不能無顧妄議天家骨肉。”


    其實,卓思衡心中清楚,他隱藏的太子黨身份實難向虞雍隱瞞。自己為官以來處處穩健自持,從不外露心性,唯獨數年前秋狩那一日太子遇險,虞雍居高臨下作壁上觀,自己怒火噴薄無法自持。隻有虞雍見過他拚死相護太子的決心,眼下他就是裝作無所謂,人家也未必會相信——但他也沒有證據,隻能推測。


    可虞雍難道就會當越王的黨羽麽?這更未必。他雖脾氣狷介古怪又冷酷,但卻十分通曉皇帝心意,是與自己不相伯仲的朝堂做題家,他要是想和越王勾連,又何須將禁軍古壇場大營的事情鬧大故意撇清自己和越王的關係?大可以順水推舟人情坐滿。


    隻是眼下尚未到真正判別之時,有沒有他虞雍相助,自己都是要助太子順利登位的。況且自那次遇襲後,皇帝的身體也並不是太好,頭痛發作時難以上朝,再不早做打算,那一切隻怕都要來不及了。


    但郡主讓靳嘉撮合兩家的意思,看起來是非常想提前劃定陣線,如果是靳嘉和虞雍站在太子這一側,這就是自己能為太子找到的最好盟友。


    為此,卓思衡樂意先賣個人情出去,他緩緩將自己心中所想的緣由委婉道出:“水龍法會驚變當日,虞都指揮使最清楚我是如何得罪了幾位世子,如今他們磋磨我倒也還能理解。但替聖上去安撫世子們的是太子,他們鬧起來,隻會顯得太子辦事不力,皇上如今雖然已經可以重新臨朝,但也經常差遣太子,偏在即將立府的時候幾位世子這樣不顧太子麵子,足顯幾人狂悖。”


    虞雍和靳嘉對視一眼,似乎也與他們想到了一處去。


    靳嘉與聰明人講話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但這個時候,他卻因證實了心中猜測分外安心道:“好在雲山你手腕高明,沒讓他們鬧起來。”


    “卓大人為太子也算殫精竭慮了。”虞雍忽然道。


    卓思衡並不接他的話,站起身來:“幾位世子雖然身份貴重,但在國子監規矩森嚴,當下又是科舉之年,誰敢惹亂為國取士的國家法度無視士子和國運前程,我身為陛下欽封學政官必不輕饒。”


    聽他摘得幹淨,虞雍也不多做糾纏,隻道:“在下執掌禁軍軍務,也不會讓人憑空於營內造次,將太祖以來所立軍紀視若無睹。”


    “那咱們今後就要互通有無了。”靳嘉趕緊說道,“你們不方便見麵這是自然,我同雲山是同榜,和表弟又是實在的親戚,今後禮部若和國子監有差,我一定親力親為。”


    卓思衡看著虞雍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我們兩家身份尷尬,妹妹們金蘭之契多有來往還好說,其餘的就不好瞞過他人的耳目了。”他咬緊妹妹二字,像是警告,虞雍和靳嘉當然聽得出來。


    人家哥哥也不是傻的。


    說完,卓思衡也不等他們的答複,起身告辭。


    見他走遠,靳嘉鬆了口氣,方才言談你來我往雖是沒有火花,可他仍覺芒刺在背,此時鬆弛下來,便道:“表弟,咱們到園子裏走走說兩句話。”


    虞雍和旁人都不好說話,但他的表哥和妹妹卻是一家人,聽完也順從相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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