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尹之枝已經和嶽家無關的真相瞞著周家,未免太不厚道。


    但在開口前,嶽誠華想先來探探尹之枝的意思。


    畢竟現在不是封建時代。如果兩個人鐵了心在一起,家族再不滿意,也沒辦法棒打鴛鴦。


    當年的嶽誠華和宋媛就是這個道理,全世界都在反對,嶽老爺子的臭臉擺了多少年了,他倆還是分不開。


    尹之枝盯著鞋尖,慢吞吞地說:“我沒什麽想法,反正訂婚宴也還沒辦,隻有口頭約定,到時候……就直接解除婚約吧。”


    嶽誠華是獨生子,有他任性的本錢。而周司羿的同輩競爭對手那麽多,稍有不慎,就會掉出繼承人的隊列。他一定會讓自己的婚姻利益最大化,這是他的野心,也是他父親的期望。


    沒了嶽家小姐身份的她,什麽也不是。


    見尹之枝這麽幹脆就同意解除婚約,也沒有耍賴或者提什麽條件,嶽誠華倒是微微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意外:“你已經和司羿商量過了嗎?”


    尹之枝很肯定地說:“他到時候會同意的。”


    嶽誠華插著口袋,沉吟了下,點頭:“行,那就這樣吧。”


    電梯上來了。尹之枝步入其中,按了一樓。嶽誠華忽然又叫住了她:“對了,今天你帶給老太太的人參和深海魚油,都很好,她很喜歡,你有心了。”


    尹之枝:“?”


    電梯門都關上了,尹之枝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她今天的確帶了禮物。因為空手來參加壽宴是不禮貌的行為。不過,由於買不起很貴重的東西,她就挑選了一款深海魚油。在今天一堆豪氣衝天的禮物裏,絕不是值得一提的東西。


    人參是怎麽回事……誰以她的名義送禮物了嗎?


    電梯一出來,旁邊便是一扇拱門,通往餐廳。尹之枝一邊思索著可能的人選,一邊走出電梯,一個人忽然迎上來,拉住她的手臂:“小姐。”


    尹之枝睜大了眼:“朱姨?”


    來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婦女,也是從尹之枝十二歲起就在嶽家掌廚、照顧她起居的朱姨。


    相比起其他冷漠的傭人,朱姨的態度明顯親熱得多。她抓著尹之枝的手,有點心疼地捏了捏,然後拉著她走向餐桌:“來,朱姨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做了你愛吃的桂花椰汁千層糕。”


    尹之枝一聽,立刻巴巴地跟了過去,在餐椅上坐好了。朱姨很快就端了一份甜點出來,還附上了一柄精致的銀色勺子。


    尹之枝淺淺地嚐了一勺,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徜徉,她心裏湧過暖流:“真好吃。”


    朱姨笑眯眯地看著她。她當初之所以被聘入嶽家掌廚,完全是因為這位大小姐在一眾廚師裏最喜歡吃她做的菜。她伺候著這個小祖宗長大,自然是無法冷下心腸的。


    哪怕尹之枝已經被趕走了。


    餐廳的窗戶都關了,頂燈全開。尹之枝吃著吃著,開始有些熱了,便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朱姨道:“小姐,我先給你把衣服掛起來吧,省得等會兒弄髒。”


    “好。哦,對了,這是周司羿的衣服,宴會結束時還給他就好。”


    “行,我知道了。”朱姨笑著應下,仔仔細細地將衣服攏起,就轉身走了。


    尹之枝叼著銀勺子,美滋滋地享用著甜品。


    她準備借機在餐廳這裏賴一個下午。


    草坪上客人很多,她不太想出去應酬。


    再加上,她的高跟鞋已經開始有些磨腳了。刺熱感在小指外側與腳後跟處蔓延,隻是還沒磨出水泡而已。能不走動,就盡量不走動吧。


    根據原劇情,下午的賓客隻有年輕人。晚上的生日宴,場地會轉移至室內的宴會廳。而她隻需待到“傭人嚼舌根,曝光她已不是嶽家千金”這段情節發生的時候就好了。可惜,原文沒有告訴她這是下午還是晚上發生的事兒,隻能等著。


    尹之枝打定主意在餐廳坐到晚宴開始時。奈何,計劃趕不上天氣變化。


    下午四點多,變天了。


    陰灰的天穹悶雷隱哮,刮起了潮濕的大風。不多時,雨便下了起來。雨點倒是不大,草坪上也有遮風擋雨的連廊。隻是,十月份本來就清涼,一下雨,室外就更冷了。對西裝革履的男士還好,一些沒有披肩的年輕小姐們則忍不住了,紛紛進屋來避風,暖和身體。


    尹之枝吃完一碗甜羹,擦了擦嘴,看見那麽多人呼啦呼啦地走進來,便想轉移位置。


    然而,當她一站起來時,裙子後背拉鏈附近,卻忽然傳出了一聲長長的、怪異的“刺啦”裂帛聲。


    尹之枝:“……!!!”


    尹之枝臉色一白,嚇得立馬坐下了,後背靠上椅子,下意識伸手去摸外套,卻摸了個空,才記起來,自己把周司羿的衣服交給朱姨了。


    完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餐桌前方傳來了一個嘲諷的聲音:“喲,尹之枝,你今天轉性了?這什麽窮酸的打扮啊。”


    尹之枝抬起頭,大腦登時冒出四個字——冤家路窄。


    前方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兒,容顏俏麗,打扮入時,一身珠光寶氣。


    這人名叫祁曉莉,是嶽嘉緒和嶽榕川的表妹,但又和他倆沒有血緣關係。


    已故的嶽夫人本名叫祁貞,家裏還有一個弟弟。這弟弟跟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女人結了婚,祁曉莉就是後者和前夫生的女兒。在母親改嫁進祁家後,她也跟著改成祁姓了。


    上一代,兩家的實力是旗鼓相當的。但二十幾年過去了,子孫的發展開始有了分化。這一代,嶽家有嶽嘉緒,整體趨勢是往上走的。祁家就有些原地踏步的意思了。


    嶽夫人的離世,讓兩家的關係尷尬了好些年。麵對嶽誠華,祁家人自然是不會有好臉色的。直到嶽嘉緒長大當家了,兩家才恢複了往來。嶽夫人的弟弟是個能力平庸的二世祖,這些年,多多少少也有巴著這個厲害的外甥的意思。


    而尹之枝,由於是宋媛的外甥女,祁家人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對她愛屋及烏的。祁曉莉更是連掩飾都不掩飾,從小就把尹之枝當死對頭。


    與此相反的是,祁曉莉和真千金嶽榕川卻是一見如故,是後者忠實的支持者。


    得知尹之枝為了搶奪嶽家人的注意力,做過不少爭寵的蠢事後,祁曉莉對尹之枝的討厭程度更是上升了一個等級,一見麵就要抓住機會嘲諷她幾句。


    但她今天嘲得其實不太有道理。


    尹之枝的脖子、手腕和手指,什麽珠寶也沒有。


    但她五官很媚,媚中又帶純。這種媚意無須用珠玉去襯。


    換了是以前,尹之枝肯定是要不甘示弱地反擊兩句的。可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後背涼颼颼的感覺裏,整個人冷熱交替,驚慌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肩膀繃直,腰臀緊緊地貼著椅子,哪有心思去應對祁曉莉的嘲笑。


    怎、怎麽辦?


    朱姨去哪了?


    她不知道自己衣服後麵到底裂了多長的縫隙,不敢冒險站起來。萬一被看到了,肯定要出醜,還要在討厭的人麵前出醜!


    她寧願和這張椅子粘一晚上!


    看到尹之枝罕見地沒反應,祁曉莉一撇嘴。


    她討厭尹之枝,其實不僅僅是因為宋媛,也因為不服氣。


    她和尹之枝都和家族沒有血緣關係,一個是繼女,一個是養女,還互為親戚,待遇卻相差很遠。自己空掛著一個大小姐的稱呼,卻得處處賣乖,小心翼翼地討好長輩。在她媽和她繼父的孩子出生後,更是經常被家裏邊緣化。


    尹之枝的親姨媽在綁架案裏死了又如何?別忘了,那可是逼死了嶽誠華原配夫人的元凶。嶽家人居然還能把尹之枝當掌上明珠,寵成了一個小白癡……嶽榕川回來了,也沒撼動尹之枝的地位。


    還有嶽嘉緒。


    她第一次見到嶽嘉緒,是在綁架案發生後,跟著祁家的大人去醫院探望他。那時候的嶽嘉緒才十四歲多一點,清瘦的麵容,白皙冷漠,顴骨還帶著傷痕,靠在病床上,在打吊瓶。


    她跑到病床前和他說話,呆呆看著他,他卻沒什麽反應。


    她本來以為,嶽嘉緒一定會恨死宋媛的外甥女。不曾想,最後,整個嶽家裏,尹之枝最粘的人反而是他。


    她知道人生是交換不了的,可還是會忍不住想,憑什麽尹之枝就那麽幸運。要是她們的際遇能換過來,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更懂事……


    每一次見麵,都得挫一挫尹之枝的麵子、吵幾句架,她心裏才舒服,憤懣才能消解。


    反正,尹之枝這人從小就有個地方特別蠢,遇到什麽事,都不知道可以找大人告狀。


    今個兒倒是稀奇,尹之枝居然沒回嘴,祁曉莉正要乘勝追擊、多諷刺幾句時,忽然瞥見了什麽,麵色微變:“……表哥。”


    尹之枝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隨即,脖子一???癢,一件外套披到了她肩上。


    衣服內還帶有餘溫,尺寸很寬大。


    尹之枝愣了一下,轉過頭,發現是嶽嘉緒回來了。他站在她左後方,手放在了她的右肩上。


    滿屋的人見到嶽嘉緒來了,都很驚喜,紛紛湧過來打招呼。


    嶽嘉緒的反應既不熱絡,也不會失禮,在簡短的寒暄後,手臂微一用力,就將尹之枝從椅子上帶了起來。


    尹之枝悄悄往底下一瞄,長外套的下擺幾乎遮過了她的膝蓋,立即鬆了口氣。


    “請各位自便。我們失陪一下。”嶽嘉緒說,臨去之前,仿佛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祁曉莉。


    他眼裏並沒有什麽情緒。祁曉莉卻心底一寒,僵立在了原處。


    .


    鑒於嶽家已經沒有她的房間了,尹之枝原本以為,嶽嘉緒會把她帶去公用的衛浴間,讓她處理衣服。


    可他們最後到達的,卻是二樓南側的臥室,嶽嘉緒的房間。


    尹之枝抓緊外套前襟,有點局促地低著頭,跟了進來。


    嶽嘉緒一進房間就鬆開了她,示意她進浴室,語氣冷淡:“我去給你找件新的衣服過來。”


    尹之枝點了點頭,看著嶽嘉緒離開房間,連忙鑽進浴室。脫了外套,對著鏡子一照,她就知道嶽嘉緒是怎麽發現她的裙子破了的——因為那道裂隙是打斜的,腰那兒也露了一點皮膚出來,椅子的靠背沒法完全擋住。


    真是太險了。尹之枝撫揉了幾下心口,準備先將裙子脫下來。


    好半天才摸索到拉鏈扣的位置。尹之枝慢慢地將它往下拉。但不知是不是因為衣服變形了,拉鏈拉到一半,就突然卡住了。上不去,也下不來。


    尹之枝:“……”


    這時,門外傳來了兩下敲擊聲:“我把衣服放在門口的架子上了。”


    “哦,好的。”尹之枝連忙應了一聲,繼續扭著頭,與拉鏈奮戰。


    然而,不管她怎麽扯,拉鏈扣還是不動。甚至,她還試圖抓住裙擺,從下往上地把裙子捊起來脫掉,卻都卡在了胸口那兒。


    “呲——”


    猛一下使勁,拉鏈卡到了肉,因衝力太過,手肘脫離了控製,撞倒了洗手台上的一個擺件,讓它撞入池底,發出了“咣”一聲碎響。


    尹之枝一僵。


    這陣動靜實在太大了,終於將嶽嘉緒引了過來。隻聽他在門外沉聲道:“你在幹什麽?”


    “……”


    等了片刻,沒有回答,嶽嘉緒仿佛有點失去耐心,加重了語氣:“說話。”


    “……”


    終於,緊閉的木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從那後方,露出了尹之枝的半張小臉。她的眼睛有些紅,囁嚅道:“嶽先生,你能不能幫我叫朱姨過來?”


    嶽嘉緒沒反應,隻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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