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人現在是否還在發難?圈子裏是否仍在談論這出鬧劇?那天的最後,周司羿是怎麽被勸離的?祁家傭人留下的錄音筆和照片,也都還在柯煬手裏……還有,她的工作怎麽辦?她隻和薑照年請了一周奔喪假,現在都超過時間了,發現聯係不到她本人,他們會不會以為她出什麽事了?


    不是沒想過跟朱姨求助。但是,朱姨再疼愛她,也是嶽家的傭人,這也許會連累朱姨丟了工作。而且,朱姨至今都以為,她隻是因為挨了祁老太太的打,並且被圈子裏的風言風語???影響了,才會這麽消沉。尹之枝不知道怎麽和她說嶽嘉緒跟自己告白的事。


    心情影響了食欲,她這兩天都吃得很少,臉頰軟軟的肉都消減了點兒。朱姨看著心疼,為了讓她開心起來,這天晚上,做了她喜歡吃的東西。


    尹之枝總算多夾了兩筷子菜,飯後,臉頰也湧出點點血色。


    朱姨心滿意足,八點多就哄著尹之枝上床睡覺。


    但她走後,尹之枝卻失眠了。她沒開燈,爬出被窩,拉開窗簾,隻穿著短袖衣褲,坐在窗台前,沐浴著月光,看著院子裏結冰的池塘,視線最後越過圍牆,落在外麵的山路上。


    “怎麽穿得那麽少?”


    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到了她肩上。尹之枝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嶽嘉緒來了。她的臉蛋慢慢褪下血色,一低頭,就想跑回床上。


    嶽嘉緒的手落空了,臉色微變。


    被她躲避是破局的代價。早已預料到,她也許短時間內會無法接受,也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但在這一瞬間,他的五髒六腑還是傳來一種針紮似的扭曲的痛感。


    前兩天看她燒得厲害,也想給她一點時間緩衝,所以,他什麽也沒提。但從那天起,他身體裏的氣血便未曾停下激蕩。人之常情,破了一次例,嚐到了渴盼多年的東西,就很難再滴水不漏地忍著了。


    嶽嘉緒沉眸,稍一用力,就展臂將要逃離自己的人抱到了腿上,坐在窗台邊。


    尹之枝抱緊了膝蓋,將自己團了起來——又是那種保護自己的姿態。她實在長得嬌小,屈著膝坐在他腿上,就仿佛整個人都是從他的血肉裏長出來的,讓人忍不住憐愛。


    嶽嘉緒拿起旁邊的襪子,給她穿上。尹之枝沒躲掉,她抓住外套,遮住自己,嗓音染了一絲病中的嬌弱沙啞:“你快把我的手機還給我吧,我還有工作,肯定有人在找我了,我要回複信息。”


    嶽嘉緒低頭看著她:“我會處理好,你什麽都不用煩惱,安心休息。”


    “不要,我可以自己處理,遇到事情還要別人幫忙,這像什麽樣子?我要自己……自己處理工作。”


    但嶽嘉緒好像看出了她真正的意圖,正如她小時候每次想撒謊,都會被他看穿一樣,回絕了:“不行。”


    尹之枝不平地反問:“為什麽?”


    “拿到手機,你會第一時間離開的吧。”嶽嘉緒看著她,給她攏了攏衣服:“枝枝,現在真的這麽討厭我嗎?”


    被他識穿了意圖,尹之枝咬緊唇瓣,知道自己肯定無法如願了。


    她發現,自己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麽和這個不再當自己哥哥的嶽嘉緒打交道,還是低下了頭。


    嶽嘉緒並未動怒。他摸了摸她緊咬著的唇,咽下一聲苦澀的輕歎,板著臉說:“別咬了,都出血了。”


    “……”


    “我隻是要你留在我身邊,好好想一想。我不會做讓你討厭的事。”


    尹之枝倔強地不理會他,可下巴卻被捏住了。


    盯著那被貝齒陷入的柔軟唇瓣,嶽嘉緒的目光漸漸凝住,忽然朝她低頭。


    尹之枝明白了他的打算,慌忙側開頭,卻沒法避開,唇上一暖,被他啄了啄。


    唇一觸即分,嶽嘉緒端詳她的表情,嗓音微啞:“這樣呢?也討厭嗎?可以接受嗎?”


    尹之枝用手背捂住唇,哽咽:“討厭。”


    嶽嘉緒摟住她的腰,靜默片刻。她的手很快被拉了下來,這次落下來的,是一個時間更久、更深入的吻。


    尹之枝“嗚嗚”了兩聲,用拳頭錘著他的胸膛,手還是被攥住了。


    這不是噩夢,不是荒誕的幻想。他們真的在做男女間才會做的事。


    她記憶中最愛的哥哥,在唇瓣親昵的相摩擦中,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碎裂了。


    尹之枝的眼底漸漸漫出濕潤的水汽,臉皮漲熱得通紅,肺腑卻滲著冷,冰冷徹骨。冰火兩重,關係的轉變,撕扯著她的神智,她感到了茫然、矛盾和窒息。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被他的氣息蠶食了。她被裹挾在他的懷裏。仿佛漂浮在黑夜的大海上,看不到自己何時能逃離,也看不到他們會飄向何方。


    .


    尹之枝沒想到,變化那日會來得那麽快。


    而且,是一個最不可能的人,幫她逃了。


    嶽嘉緒工作很忙,嶽老太太的喪禮占據了他頗長一段日程。之後,他還能每天抽出那麽多時間來陪她,尹之枝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果然,之後看到她的病情好點兒了,嶽嘉緒每天留在這裏的時間少了點兒,他得抽時間去工作。


    趁他不在,尹之枝找遍了廬山小築的房間,還是找不到自己的行李,氣餒地回到房間,她心情陰霾,看著樓下的積雪發呆。忽然聽見,安靜的走廊傳來了一陣有些急促,卻又不屬於朱姨的腳步聲。


    “砰”一聲,門被人推開了。


    尹之枝錯愕地回頭,看見了一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人。她一下子撐起身:“嶽榕川?”


    嶽榕川戴著冷帽,裹著圍巾,肩上落著碎雪,冒著凜冬的寒氣。


    在尹之枝看向她的同時。嶽榕川也在打量這個房間,以及眼前的人。


    布置得溫暖舒適的房間,尹之枝穿得很隨意,赤著足,散著發,眼睛微紅,唇瓣也有些紅腫。


    心中不好的猜測,在冥冥中得到印證。嶽榕川閉了閉眼,收回門框上的手,將一套衣服丟在了尹之枝身上,低聲道:“快穿上,跟我出來。”


    尹之枝意識到了什麽,呼吸急促,抖著手,趕緊把衣服換上了。


    這衣服是嶽榕川帶來的。尹之枝比嶽榕川矮一些,折了折褲腳,才穿著妥當,跟著對方下樓:“我們去哪裏?朱姨呢?”


    尹之枝也沒問嶽榕川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光是想到嶽榕川可能猜到了幾分嶽嘉緒和她的現狀,她就頭皮發麻。


    “出事後,就有個女人想見你,她說她聯係過你,卻沒回應,就來了我們家。但哥哥……根本不讓任何人接觸到你,也沒說你在哪裏。”嶽榕川邊走在前方,邊說:“那個女人退而求其次,找了別人。那個人又來找我幫忙……我們都覺得,哥哥應該一直都把你留在他身邊,就找機會過來碰碰運氣了。”


    說著說著,嶽榕川忽然停步,遲疑了下,從樓梯下抬頭看向尹之枝:“尹之枝,我哥哥不讓你走,你……恨他嗎?”


    尹之枝垂著腦袋,慢慢搖了搖頭。


    這仍然是她心裏的答案。


    她隻是被關係的變化衝擊得七零八碎,心碎無措,震驚複雜。但……她內心深處,仍然沒有一點恨那個人。


    嶽榕川莫名地鬆了口氣。她顯然也是第一次敢插手自己哥哥的事,神情略微緊張,帶著尹之枝從後門走出去。人行道下,停著一輛車子。


    一周多以來,尹之枝第一次走出廬山小築,看到馬路邊的樹木和積雪,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身上衣服不夠厚,寒風吹得她微微一抖。


    下一秒,車門忽然開了,周司羿從車上下來。尹之枝看到他,頓時明白了是誰想到找嶽榕川來幫忙的。


    周司羿一站定,定睛在她身上,看到她額上的紗布和憔悴蒼白的臉色,眸中亦仿佛結了層寒霜。他甩上車門,大步朝她走來。


    尹之枝眼前一暗,被他用力地摟入了懷裏。脖子後被一隻手揉了揉。


    周司羿深吸口氣,下巴抵住她的頭,柔聲說:“枝枝,別怕,我們來了,沒事了。”


    尹之枝積蓄了幾天的壓力,仿佛一下子就釋放了,她眼眶酸熱,又忍住了,點點頭。


    “先上車,這裏太冷了。”周司羿摸了摸她的手,打開車門,將尹之枝塞了進去,自己也坐進去,對嶽榕川一點頭。


    尹之枝也反應過來,小聲對嶽榕川道:“謝謝。”


    嶽榕川別過了頭:“你快走吧。”


    車子揚起煙塵和積雪,朝著遠處駛去。嶽榕川這才轉回身來,神色複雜而冷淡。


    無可否認,她沒那麽無私。之所以這樣做,主要不是為了幫助尹之枝,更多是出於保護家人的私心。


    嶽家不欠尹之枝任何東西。


    她哥哥……也不欠尹之枝任何東西,也為她承受得夠多了。


    她不想再看到嶽家和祁家家宅不寧,瀕臨破碎。


    膠著的局麵一天不打破,氣球被越撐越大,終有一天會慘烈地爆開,無人可幸免。


    而如今,周司羿帶來了一個破局的機會。


    她必須這樣做。


    第94章


    輪胎濺起地麵薄雪, 窗外風景急速向後飛馳。清寂的山道逐漸過渡為車水馬龍的城市街景。高樓大廈、臨街商鋪、路人逐漸多了起來,紅綠光交替的交通燈掠過頭頂。


    尹之枝窩在後座角落,扭頭看著外麵, 從踏出廬山小築起,就憋在胸腔裏的一口氣, 緩緩籲了出來。


    這時, 她藏在袖子裏的手被另外一隻溫暖的手碰了一下, 緊接著,拖了出來,抓在手心。


    隨即,尹之枝感覺到, 自己的肩膀被捏住了, 身體被周司羿轉了過去。


    看到她的粉紅泛腫的眼皮和唇瓣, 周司羿的手微微一緊,一絲絲陰霾在他眼底掠過。可他很快就恢複了常態。還湊近了些許, 直直看著她的眼,道:“枝枝, 看著我,你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尹之枝搖頭:“前幾天發燒……今天早上退了。”


    周司羿一探她的額頭,溫度倒是正常。尾指插進她的黑發裏,捊起了額前的碎發,看到一個愈合的傷口。


    這裏的紗布早就拆了,傷口恰好位於發際線附近,不撩起頭發,倒不顯眼。在精心的護理下, 已長成一片平坦的淺粉色新肉。


    但還是很刺眼。


    周司羿目光一冷。


    尹之枝想把頭發弄下來遮住, 手腕卻被一擋, 往下按去。


    “別躲,我看一看。”周司羿輕聲阻止,動作卻不容置喙。他完全將她的頭發往後撥開,不留任何阻礙,以指腹觸了觸這片新肉,目光沉沉,語氣篤定:“這裏,就是那天被砸出來的吧。”


    “嗯。”新肉嬌嫩,摸上去非但不疼,還有些癢,尹之枝用指關節壓了壓,眸子瞅向他,問:“對了,剛才嶽榕川和我說有個女人想見我,你知道是誰想見我嗎?”


    周司羿遲疑了下,才開口:“是港城金家的三太葛月嫻。還記得這個人嗎?”


    葛月嫻?


    那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富太太?


    尹之枝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疑道:“我記得。可她找我幹什麽?”


    周司羿反扣住她的小手,跟抓緊玩具一樣,摩挲了下,說:“她沒告訴我具體是怎麽回事,但她可能知道一些和你媽媽有關的事情。”


    尹之枝的眼眸瞬間睜大了。


    “這也許不是最好的時機。不過,我覺得讓你自己做決定更好。”周司羿捏緊她的手,仿佛想給她輸注一些力量:“枝枝,你想見她嗎?”


    .


    尹之枝選擇直接去葛月嫻下榻的酒店。


    葛月嫻母子此行前來參加追悼會,在b城待了一周。因公事繁忙,金宗堯已在前日回港,隻剩下保鏢和助理陪葛月嫻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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