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四溢,逗引著蠢蠢欲動的東西。


    蘇離也像是被香氣迷失了感官,隻剩下本能的掠奪。


    “咕咚”“咕咚”。


    是她大口大口吞咽的聲音。


    蘇離墨綠色的眼睛流動著淺淺的水霧,跟陸零眼底慣常的霧氣如出一轍。


    “夠了麽?”


    陸零抬起手指按在她唇角,漫不經心地問。


    她從他頸間處抬頭,手掌撐在他頭兩側,歪著頭,一臉懵懂地凝視著他。


    陸零白皙修長的手指拂過她殷紅的唇,抹去殘留在她唇角的淡粉色液體。


    他忽而很輕地笑了一下。


    蘇離迷迷糊糊的,身體像是被注入了什麽一樣,燙得驚人。


    像是痛苦,卻又帶著些許奇異的愉悅。


    “這麽貪吃?嗯?”


    他的聲音淡淡的,手指順著她的唇角下滑,落在她頸間跳動的脈搏上。


    手指稍稍施力,她疼得輕蹙秀眉,水眸盈盈地望著他,似是而非地揪緊他的袖口。


    “你很大膽。”他輕飄飄地說了句,好看的眉眼舒展開來,輕笑的模樣像是消融的冰雪,一點一滴地吞噬著蘇離散去的心神。


    陸零摩挲著她殷紅的唇,拉近兩人的距離。


    烏黑的眼睛霧氣騰騰,隱隱帶著些許殺意。


    蘇離細白的手指勾著他的手指,透明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掌心,低低囈語:“哥哥要殺我麽?”


    陸零沒回應她。


    墨綠色從她眼底消失,蘇離咬住嘴唇,死死捏著手指,整個人像是分崩離析。


    “我很難受。”


    陸零漠然問她:“難受什麽?”


    她迷茫地搖頭,“我、我不知道。”水霧氤氳著她夜色一樣深沉的眼睛,“身體好奇怪。”


    身體好燙。


    靈魂也像是被燙到了。


    陸零指尖輕抬,一抹霧氣纏繞著蘇離纖細的頸項,微微收緊間,蘇離呼吸困難,痛苦地攏著眉心。


    同樣的痛苦也籠罩著陸零,陸零濃黑的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下。


    同樣的位置,一樣的力道。


    快要窒息的感覺侵染著他。


    陸零散去指尖的霧氣,沒了束縛,蘇離像是瀕死的人,一頭栽在他懷裏。


    陸零單手按在她腦後,微微一哂,原來是這樣麽?


    絲絲縷縷的霧氣籠罩著兩人,整個醫務室也被霧氣籠罩。


    外頭不斷有小飛蟲揮動著翅膀試圖靠近,然而,沒等穿過霧氣,一朵朵熒綠的花朵在霧氣裏綻放。


    不遠處的天台上。


    穿著藏青色製服的少女靜靜地盯著被濃霧籠起的醫務室,及腰的長發在風裏飛揚。


    “l……”少女的聲音透著不可置信,一雙水漾的眸子閃過幾絲嫉恨,“為什麽不殺了她?”


    少女低頭注視著掌心的那朵潔白的花朵。


    一顆清淚從少女眼角滑落。


    少女握緊手掌,掌心的花朵碎成一顆顆冰淩,消失在風裏。


    醫務室內。


    蘇離大汗淋漓,靠在他懷裏劇烈呼吸著。


    眼前一片霧氣蒙蒙,除了他黝黑晶亮略帶譏誚的眸子,什麽都看不見。


    倏地,一陣失重,蘇離掉入一個巨大的旋渦。“……乖,聽媽媽的話,躲在這裏不要出去好嗎?”


    “媽媽要去哪裏?”


    “媽媽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女人彎腰,揉了揉男孩兒的發頂,美麗的容顏洋溢著數不盡的溫柔。


    小男孩兒捏著女人的衣角,揚起一張漂亮的小臉,奶聲奶氣地問:“媽媽回來會帶甜甜的東西給我嗎?”


    女人微怔,旋即領悟到他的意思,知道他口中的甜甜的東西,是上次帶給他的糖果。


    “會的。”女人點頭微笑,眼裏閃過一絲水花,她努力眨眨眼睛,眨去眼角的水霧,用盡全力將小男孩兒抱在懷裏,“……媽媽不在身邊,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麽?”


    小男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殿下,來不及了。”門外有人催促著。


    女人低低嗯了聲,旋即拿了黑色披風,罩在身上。


    兜帽遮住她雪一樣冷豔的容顏,沉重的鐵門“吱呀”一聲合上。


    方才僅存的一點光明,瞬間陷入黑暗。


    蘇離穿過牆壁,蒙圈地打量著所處的環境。


    豆大的燈苗被點燃,照亮了一室昏暗,這裏像是個窯洞一樣的建築,空間狹小,拱形的頂,牆壁上刻著一幅幅油畫,因為時代久遠,已然斑駁脫落。


    沒有窗戶的建築,空氣裏蕩漾著一種陳腐的氣息。


    蘇離手掌掩住口鼻,好奇地打量著斑駁的壁畫,壁畫種類多樣,有奢靡的宮廷聚會,有殘酷的戰爭,有男人與女人手牽手並肩看星辰,還有幾幅是森林。


    森林裏,參天大樹聚攏在一起,深色的背景,漫天的螢光,繚繞著的是一種詭異的浪漫。


    這是……哪裏?


    蘇離踩著鬆軟的地麵,朝窯洞深處走去。


    點點火光裏,小男孩兒的身影清晰可辯,蘇離瞄了一眼,小男孩兒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烏黑柔順的發,雪白的皮膚,黝黑又晶燦的眸子,漂亮得仿佛一副絕美的油畫。


    他是誰?


    蘇離腳步一頓,遲疑地喊了他一聲:“喂,小朋友!”


    小男孩兒沒注意到她,他從她麵前穿過,蘇離伸手去抓他,隻可惜撲了個空。


    蘇離愣了下,也許是個夢。


    距離上次做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夢已過去很久,她沒想到自己又一次陷入詭異的夢境裏。


    小男孩兒乖巧地靠在角落,麵前是一盆怒放的夜來香,小男孩兒湊過去嗅了嗅,漂亮的眉眼彎了彎。


    “小白,小白,媽媽走了哦。”


    小白花晃了晃小腦袋。


    小男孩兒兜兜轉轉著,搬了一隻矮凳,破舊的衣櫃被打開,小男孩兒從裏頭拿了一隻瓷碗。


    瓷碗破了幾個小口子,碗底的花紋也被磨損。


    小男孩兒跳下凳子,猶豫了一會兒,雙手捧著瓷碗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瓷碗應聲而落,他用盡了全力,瓷碗被摔得四分五裂。


    蘇離迷惑地盯著他的動作,隻見他從地上撿了一片碎片,窩在掌心,對著食指劃了一下。


    一滴豔紅的血珠從指腹冒出。


    小男孩兒丟掉瓷片,對著那朵搖曳的小白花,血珠墜落在花瓣上時,純白的花瓣被血液浸染,染上一抹血色。


    “呲呲”


    花瓣在冒著熱氣。


    蘇離彎腰靠近,仔細一瞧,這才發現花瓣上附著著一些透明的卵。


    密密麻麻的透明卵被血液浸透,沒過一會兒,透明的卵被注入了靈氣,一顆顆地從花瓣上跳躍下來,很快,像是破殼的鳥蛋一樣,卵膜裂開。


    一隻隻閃耀著熒綠光芒的小飛蟲成群結隊地從卵膜裏飛出,黑暗的窯洞,立即被點點滴滴的螢光籠罩,折射出絲絲溫暖的螢火。


    小男孩兒被螢火蟲嚴絲合縫地包圍,小男孩兒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螢火蟲透明的羽翼發出同樣的頻率,像是一種語言。


    蘇離聽不明白,小男孩兒卻像能聽懂一般,漆黑的眼睛染了抹落寞,“媽媽說我不可以出門。”


    “呲呲呲”螢火蟲煽動著翅膀。


    “為什麽嗎?”他歪頭想了想,“媽媽說外頭很危險。”


    “呲呲。”


    “很多想要抓我的壞人。”他低落地垂著腦袋,“他們罵我是妖怪。”


    “呲呲呲呲。”


    “什麽是妖怪啊?”他苦惱地蹙了蹙眉,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我不知道。他們說妖怪會吃人的。”


    他趴在地麵,手指碰了碰小白花,“可我不喜歡吃人啊,我喜歡露珠,我喜歡甜甜的東西,我喜歡陽光,喜歡森林──”


    想起什麽,他突然跳起來,跑到一隻矮櫃前,打開矮櫃,從裏頭翻出一遝畫紙。


    蘇離跟過去,小男孩兒打開宣紙,蘇離帶著疑惑探頭看了一眼,略顯粗糙的宣紙上,是一幅幅美麗的圖畫。


    天空,雲朵,湖泊,鮮花。


    隻不過,他畫的也許是他自己想象的世界,跟真實的世界差距巨大。


    “你們說,花朵是五顏六色的麽?天空呢?是什麽顏色?藍色?那大海呢?啊,原來是碧綠的麽?”


    他低頭看了看畫紙上紅色的海洋,有些垂頭喪氣。


    “呲呲呲。”


    “名字麽?”他脫口欲出,又瞬間止住。


    “呲呲呲。呲呲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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