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工作的重大失誤,真的很抱歉。開槍的幹警已經被拘留,醫生也在對阮小姐進行全力的搶救。關於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家屬一個交代。”


    鄭微欲哭無淚,警匪追逐,槍戰上演,這是多麽遙遠的事情,好像隻應該出現在電視劇裏。而她和阮阮都隻是普通人,平凡地生活,掙紮著去討一點小幸福,然後甘之若飴,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她身邊,發生在她最最要好的朋友身上。槍傷!阮阮那麽柔弱的身體,還懷著剛滿月的孩子……她靠在急症室的牆上,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鄭小姐,還好吧。”她在朦朧的視線中看著重疊的焦慮麵孔。


    “車上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是她?”子彈是不長眼睛的,難道老天也看不見嗎,這樣對待一個懷揣著最後一點甜蜜的女人又是為什麽?


    鄭微手忙腳亂地擦眼淚,心裏默念:定可以度過這一關的,阮阮是這樣,孩子也是!


    她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所有的神佛不都應該站在善良的人這邊嗎?


    手術室燈終於滅了,白大褂上血跡斑斑的醫生走了出來。鄭微屏住呼吸,聽到醫生清晰地說:“很抱歉,子彈嵌在心髒三尖瓣膈瓣,我們通過手術切開右房後,發現彈頭殘片沒入心髒表麵難以取出,病人送來的時候已有心包填塞心源性休克,由於彈頭引起的室顫,最後還是搶救無效。請問哪位是死者的親友?”


    鄭微的心裏有一麵鏡子,被人重重一擊,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是無數細碎的破裂聲,延綿不絕。


    醫生的嘴巴一張一合,她隻聽懂了一個詞:死者!


    美麗通透的阮阮,陪著鄭微走過青春歲月的阮阮,成了醫生口中的“死者”,鄭微第一次發現,白色原來是世界上最絕望的顏色。


    身邊的大蓋帽臉色也變了,有的相互交頭接耳,有的在跟醫生交涉,還有的似乎在安慰她。鄭微渾然未覺,指甲牽進了掌心的肉裏,痛也是鈍鈍的。她在短暫的靜默後爆發出一聲磣人的號哭,她的阮阮,她對幸福的那點期待再也回不來了。


    鄭微不顧一切地痛哭,迸發的眼淚能否把心中的苦痛衝刷至稀薄?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願望無疾而終,但是不應該是阮阮,她本應該過著最平靜的生活,現在卻為了一個完全沒有理由的意外死在了手術台。


    熟悉的電話鈴聲在鄭微對麵的那個警察手裏響起,“……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相信著愛能永久啊……”這首《我們都是好孩子》是阮阮最喜歡的一首歌,還是鄭微替她下載的手機鈴聲。


    那個警察打開手機,“是一個叫趙世永打開的,你要不要接一下?”


    鄭微這才想起了也許還在s市苦苦等待的趙世永。“我接。”她拿過電話,“喂”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痛哭讓她的聲音改變,趙世永居然分辨不出電話那頭並非阮阮,他吞吞吐吐地說:“阮阮,對不起,我未婚妻和我媽今天忽然到我這裏開,我現在暫時去不了s市,你能不能等我一天,我明天馬上飛過去,一定要等我……”


    如果趙世永此刻站在鄭微的麵前,她毫不懷疑自己克製不了撕碎他的欲望。


    “你沒來!”


    是他給了阮阮一個不得不赴的約定,而他居然沒有來。鄭微在流著淚長長地歎息。


    趙世永終於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你不是阮阮?鄭微?是鄭微嗎?阮阮在哪裏?她是不是不想再聽我的電話,你告訴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讓她等我。”


    “她等不了你了。”鄭微咬著自己食指的關節,才能讓聲音連貫。


    “你是在哭?出了什麽事?”趙世永也開始害怕。


    “阮阮她死了。”


    電話那段安靜得詭異。


    鄭微忽然哭不出來了,這就是阮阮愛著的男人,她飛蛾撲火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男人?他甚至不配做火焰,隻不是一捆半幹不濕的廢柴!然而如果阮阮還在身邊,她會不會也隻是苦笑著說:“是我決定要去見他的,沒有人逼過我,他有什麽錯?”


    鄭微對趙世永說:“你害怕了嗎?不要怕,她是死在火車上的一場意外,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在法律上你沒有罪,就連在道德上,誰也譴責不了你,你隻不過是有事不能來,即使你來了,她也永遠到不了你們約定的地方,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結婚,好好過日子……”


    鄭微聽到了細碎的哭泣,但這並不妨礙她繼續說下去,“趙世永,我隻是想知道,你餘下來的後半輩子,如果夢到了阮阮,會是什麽感覺?如果我是你,我一生都不得安寧。往後的日子,我不管過得多幸福都會覺得自己可恥……趙世永,死的那個人為什麽不是你!”


    電話是被身邊的人從近似崩潰的鄭微手中奪走的。她靠著牆緩緩蹲坐在地板上,法律的存在有什麽意義?它居然不能把這種男人判為死刑。我們希望負心的人不得好死,可是他偏偏活得好好的,短暫的傷痛過後,他還是會結婚,生子,順利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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