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不偏不倚撞上他的。


    祁禍唇邊勾著笑,朝她抬了抬手。


    祝含煙忽然就有點兒舍不得,在那一瞬間她想,外婆的忌日是周日,她可以再晚兩天回去的。


    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也對著他搖了搖手。


    人徹底不見。


    祁禍把嘴裏的薄荷糖咬破,轉身,差點兒沒撞上一女孩。


    祁禍後退兩步,微垂著眼。


    同樣的表情,對不同的人,是完全不同的神色。


    祁禍對著祝含煙,哪怕是涼颼颼的表情,目光裏藏著的底色也是溫柔的。


    對外人就不一樣了,是徹骨的冷。


    女孩撞上他的眼神,不禁顫抖了一下。


    她剛在旁邊站好久了,就看這大帥比和他漂亮得跟仙女一樣的女朋友依依不舍地分離,所以她沒忍住,用新買的拍立得,捕捉到了兩張他們抱在一起,滿眼繾綣的情意的照片。


    氣質又渣又欲的帥哥,和清逸脫塵的仙女,她覺得自己要是用手機拍的發網上去,肯定能上熱搜。


    女孩沒一點兒要走的架勢。


    祁禍嗓音淡漠:“什麽事?”


    女孩是追星族,祁禍這神色有嚇到她,但沒讓她跑開,他語氣冷漠,她也隻覺得,我去,這大帥比長得帥就算了,聲音竟然還這麽好聽。


    被帥到被帥哥聲音驚豔到,她也沒忘了正事。


    她把拍下的兩張相紙遞給祁禍。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和帥哥對話,女孩臉通紅。


    “我剛看到你和你女朋友一起,覺得很配,就沒忍住拍了兩張,送給你們。”


    把相紙還給本人,應該不算偷拍吧......?


    祁禍接過相紙,拍立得拍出來的照片,四周都很暗,唯獨相擁在一起的他和祝含煙,像被綴了光。


    祁禍彎了彎唇,“謝謝。”


    女孩紅著一張臉跑了。


    祁禍沒急著走,翹著一條腿坐在休息區,把剛那女孩偷拍的照片,用手機拍了下來,發給祝含煙。


    她要是沒秒回,就等著回來被他收拾。


    祁禍在心裏倒計時。


    十秒過去,祝含煙沒回。


    收到照片之前,祝含煙正靠在車窗等發車。


    天氣漸冷,大巴車開了空調,混著一車人的呼吸,悶得要命。


    完全看不到祁禍之後,她之前感覺到的那種,對世界的懸浮感又來了。


    尤其是知道自己是與彭聽蓮祝升榮越來越近之後。


    她又回到了真空境地。


    直到手機忽然響起,她在屏幕上看到祁禍的名字。


    在看到祁禍名字的那一瞬間,她還想著,要趕緊回複,畢竟他才對她說了如果不秒回,等她回南城就收拾她。


    可在看到他發來的內容的那一刻,祝含煙愣住了。


    不知是誰拍的照片。


    畫麵裏,四周都渡成了暗色,隻有她和祁禍的臉鮮明而突出。


    她一直都能從祁禍眼裏捕捉到他對她的情意,卻從未察覺到過自己的。


    原來她看向祁禍時,眉眼裏也有不輸他的繾綣。


    還有,她根本沒想過,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那麽一點調皮和任性。


    祝含煙定定地盯著照片。


    直到手機的下一次震動令她醒神。


    在退出照片前,祝含煙保存了照片。


    依然是祁禍發來的信息,他說:【超過十秒沒回,就不算秒回了。】


    祝含煙看著這句話,仿佛看到了他在她麵前,對她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


    那種不可一世、拽到不行的樣子。


    “等你回來慢慢收拾你。”


    他是這意思。


    祝含煙笑著給他回:【那你慢慢等。】


    祝含煙提前回來是想早點見見外婆。


    她心裏藏著好多事,沒法對任何人說。


    可一下車,就被彭聽蓮接到。


    下車的地點距離安泊鎮算不上近,需要再轉一次城郊中巴車,和野三輪才能到家。


    開學的時候,祝含煙就是拎著大包小包,一個人輾轉去報道的。


    回來看外婆,她沒打算在安泊鎮多待,輕裝上陣。


    根本沒想到彭聽蓮會來接她。


    她在看到彭聽蓮的那刻,忽然想起彭聽蓮昨天給她打電話時說,給她準備的什麽甜皮鴨。


    那時她隻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也沒多想。


    現在離開祁禍,回到懸浮的真實世界,祝含煙變得冷靜而清醒,她發現自己再次以局外人的身份審視著發生的一切。


    彭聽蓮那麽討厭身為女兒的她,怎麽可能會為她專準備什麽吃食。


    祝含煙淡淡地看著彭聽蓮,沒有一丁點兒別的情緒。


    彭聽蓮也不尷尬,隻對祝含煙說:“你辛苦了,我們直接打車回家吧。”


    上了車,彭聽蓮才說,家裏還有人等著。


    祝含煙跟沒聽見似的,眼神淡漠地看著窗外。


    “和你一個小學的,”彭聽蓮絲毫不在意祝含煙的沒有反應,自顧自地說:


    “人家家裏、廠房一同拆遷,挺富裕,人看著也老老實實,他還記得你呢!”


    彭聽蓮自己一個人說話,語氣都抑揚頓挫的。


    “這不,我們一說你滿十八了,他就說,可以先把婚定了。”


    祝含煙對著窗戶,笑了起來。


    她發現自己笑起來很漂亮,可眼睛不笑,隻是嘴唇動的話,又像小醜一樣。


    有點詭異。


    “彩禮多少?”她淡淡地問。


    彭聽蓮原本還以為,以祝含煙的性格,她多少都會不願意,甚至還做了別的準備,讓她不願意也得願意。


    誰知道她連人都還沒見到,就在問彩禮了。


    她回答時,聲音都帶著喜意:“五十萬!”


    這在安泊鎮,算是巨款了。


    五十萬。


    祝含煙沉默地盯著窗外。


    她成績優異,本科畢業可以考研,考研後再考個不錯公立學校的編製,五十萬,她幾年也就賺回來了。


    她的父母,短視而殘忍。


    祝含煙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想起了祁禍。


    昨天和祁禍聊起父母的時候,她還在想,彭聽蓮和祝升榮不讓她談戀愛,讓她讀師範,不過是為了等她畢業把她賣個好價錢而已。


    誰知道他們這麽著急,她才剛讀大一,他們就迫不及待了。


    “這麽早嗎?”


    祝含煙感覺自己好像懸浮在車外,冷眼看著出租車後座裏那個麻木的祝含煙,她提著控製線,控製木偶般的祝含煙說話、動作。


    彭聽蓮說:“也不急,就是先讓你們見個麵而已。”


    本來女孩子,越早定就越好,他們之所以這麽快讓祝含煙和鄧雄見麵,就是讓祝含煙有個準備,也做好了祝含煙不願意的準備。


    她要是不願意,他們就用剩下的三年時間慢慢磨,磨到她願意為止。


    所以才這麽快讓他們見麵。


    誰知道祝含煙似乎並不抗拒。


    說話間,出租車在門口停下。


    祝含煙家是平房,此刻門正大敞著,裏麵不斷傳來笑哈哈的聊天聲。


    祝含煙在這一刻做了決定,她本打算在畢業後,把自己之前攢的錢都還給彭聽蓮祝升榮,和他們關係做決斷。


    現在想想,她之前的想法真是幼稚而愚蠢,她為什麽還要把錢給他們?


    她要忍著惡心,好好畢業,然後,讓人和錢,都在他們麵前消失。


    祝含煙下車,看著門內的兩人。


    她發現自己演戲的本領是愈加提升了,麵對如此惡心的三個對手,都能笑出來。


    “我有點兒暈車,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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