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便是要破了這障眼法。


    葉嫵當機立斷,刷刷幾道靈力飛射而出,立在湖麵的四周,隻見光芒閃爍,靈力如同有生命一般往周遭擴散,接著相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法罩,將整個湖麵倒扣起來。


    葉嫵正要踏水進入湖心,忽然之間,聽到湖麵上爆發了巨大的轟鳴聲。粗壯的水浪直衝天際,緊接著砰然下落,飛濺的水花中,葉嫵看到熟悉的身影攜著一隻腐爛的骨架出現在了湖中心。


    是小狐狸。


    隔著水霧葉嫵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隻是,小狐狸此時身上的戾氣十分沉重,導致湖麵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而他的手指則一寸寸的捏在那骨架的頸間,當著葉嫵的麵,一點點的折斷了。


    下一刻,斷裂的骨架四散,一根根跌落進了幽深的湖水裏。


    白許許回過頭來,踏著水麵走到葉嫵麵前。他的手指還在滴落著淤泥,他卻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隻是路過葉嫵麵前的時候,輕輕扔了句:“看到了麽?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葉嫵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哽咽。


    一時間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白許許的目光從葉嫵身上極快的飛掠過去,心髒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嗚嗚嗚……


    看到了看到了。


    她手腕上沒有結契的痕跡。


    而且,果然她的……根本就沒有那麽大。


    這隻水鬼太笨了!技藝不精,幻化的一點兒都不像!


    ……


    接下來的兩日,葉嫵一直都沒見到白許許。


    她知道對方在躲著他,然而他有心避而不見,葉嫵也無可奈何。直到顧家舉辦婚禮的前一晚,葉嫵才終於找到跟他說話的機會。


    白許許正坐在顧府的最高的一片房頂上,單手托腮,表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麽。


    葉嫵踏著瓦片走過去的時候沒有刻意掩飾腳步聲,但小狐狸頭也沒抬,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


    葉嫵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這種場麵大概是她這輩子最窘迫的時刻了,好在想到對麵是小狐狸,才不會太過尷尬。


    葉嫵與他並排坐了下來。


    白許許沒有理她。


    葉嫵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視線所及是顧府的後花園,隻是主路上不停的有仆役來來往往,端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走過。小狐狸的目光追著一個手中托著婚服的丫鬟看了許久,又默默的收了回來。


    “顧家的喜酒,我提前跟顧家爹爹要了一壇,要喝嗎?”


    葉嫵無意識的用了以往哄狐狸常用的溫柔聲線,將一壇貼著紅封的酒壇子遞到了白許許麵前。


    白許許沒有吭聲。


    葉嫵鍥而不舍的往前遞了一下,想了想,輕輕曲指開了那壇酒。


    霎那間,濃鬱的酒香四散,很快的在空氣中彌漫開了。


    又是這招……


    白許許終於有了反應,轉過頭不耐煩的看著他,唇線緊緊的抿著,葉嫵注意到,他的眼眶又紅了。


    “喝酒誤事,我早就不喝了!”


    葉嫵忙將酒塞回了儲物袋裏。


    “那……要吃果子嗎?”


    “誰要吃什麽果子?!”


    小狐狸喜愛的東西就這兩樣,葉嫵一時沒轍了。以前它總是很好哄,一個果子就會高興起來,葉嫵突然記起來,上次讓她束手無策的,還是在她從小天地出來的時候,小家夥抱著她哭了許久。


    她答應過很多次不會丟下他,然而最終,還是食言了。


    小家夥生氣也是應該的。


    她隻是看不得他跟自個兒較勁。


    白許許抿著唇,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突然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她。


    “葉嫵……我可以不喝酒,不吃果子。我隻想要你,你為什麽不能給我?”


    葉嫵微微一怔。


    “變回去。”


    “什麽?”


    “變回你原來的樣子。”月光打在白許許的精致的側臉,葉嫵恍然發覺,白許許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本來的樣貌。


    時隔三年,他似乎又成熟了一些。比之以往,脫去了幾分單純跟稚氣,與那日來接他的狐族更為相像。隻是眉眼裏的妖媚與豔麗更甚。


    在掃過他眉間的時候,葉嫵的瞳孔縮了縮。他眉間仍舊帶著一個小小的花印,跟曾經與葉嫵結契時的別無二致。


    可是,當初解除契約,這花印分明就消失了。


    葉嫵恍然:他竟留了個假的花鈿化在眉間。


    葉嫵又注意到,他語氣強做平靜,可他脖頸處薄薄的皮下青筋,一直在顫抖不停。


    葉嫵長吸口氣,站起身來,恢複了本來的樣子。


    白許許跟著站了起來,眼神複雜的看著她。不一會兒,眼睫處慢慢的潮濕了起來。


    “小狐……”


    白許許忽然間伸出手去,拔下了葉嫵發間的白釉。白釉迎風見漲,白許許不由的愣了愣。


    白釉是葉嫵的本命劍,按理說,隻會受她一人驅使。白許許的本意隻是想將劍簪握在手中,沒想到它會自動恢複成長劍的模樣。


    來不及多想,白許許將劍刃一把劃在了手心。


    葉嫵臉色微變,就在這時,白許許又拉過了她的手。


    表情惡狠狠的在她的指間劃了一道。


    白許許恨聲:“結契!”


    兩道血線浮到了半空之中,你追我趕的糾纏在一起,然而下一刻,其中的一條突然消失了。剩下的那一截,沒了目標,悠悠的從屋頂跌落了下去。


    白許許眼眶通紅,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葉嫵!!”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章


    滴答滴答……


    鮮紅的血流沿著指縫低落, 濺落在冰冷的青瓦片上,四周靜的可怕,底下來來往往的仆役穿梭, 竟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而白許許的怒吼, 也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


    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將兩個人,與這個世界,完完全全的隔絕開了。


    嘶吼過後的小狐狸完全失了控, 他眼神凶狠的看了眼葉嫵,突然又做了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舉動。隻見他舉起白釉, 突然間又在原本的地方, 再次狠狠的劃上了一道。


    霎時間血流如注。


    小狐狸成了暴怒的小獅子,若是原形的模樣, 隻怕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他死死地盯著葉嫵, 一字一頓,惡狠狠道:“葉嫵, 結契!”


    表情凶狠的不像話, 白釉還抵在掌心,大有葉嫵不同意,他立刻就能再來上一下的衝動。


    “白——許——許!!”葉嫵胸膛劇烈起伏, 被小狐狸極端的舉動惹得紅了眼,跟著發了火。


    小狐狸難得的硬氣, 不為所動。


    “白釉, 回來!”葉嫵轉移了發泄怒火的目標, 憤而怒道。


    白釉劍在白許許的手裏掙紮起來。


    小狐狸如今還在跟葉嫵對峙呢, 自然是分毫不讓, 死死地握著它不放。白釉的劍柄幾番掙紮都掙脫不出來, 最後竟然裝了死,變回了玉簪的模樣,連棱角都默默的縮了回去,然後不動了。


    白許許不由的更氣了。他心中的小人一蹦三尺高,對著白釉破口大罵。然而就在這一放鬆的功夫,白釉見縫插針,速度由玉簪滾成了一個圓潤的白球,直接從白許許的手中滾落了下來。


    在即將接觸到瓦片的一瞬間,又變回玉簪,嗖的飛回了葉嫵的發間。


    白許許:“!!!”


    為什麽連葉嫵的劍都要欺負他。


    “小狐狸……”葉嫵突然輕輕的開口,她的聲線不穩,帶著一點微微的顫音,昭示著她此刻心情並不平靜。


    葉嫵上前一步。


    白許許本想躲,剛要後退,卻又不知為何,定定的站住了。


    葉嫵的聲音太溫柔了,溫柔的不像話。從前,每次葉嫵哄他,都會下意識的用這樣的聲線。


    但他已不是當初的小狐狸了。


    白許許憤怒的偏轉頭去,並不看她。他下定決心,今晚若兩人不能重新結契,不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再原諒她。


    幾縷發絲貼上了白許許的脖頸,酥酥麻麻的,有一點癢,緊接著,清冷的草木味道充斥在口鼻之間,徐徐擴散,將他包圍了起來。


    白許許的臉頰登時紅了起來。


    葉嫵她,隔的太近了。


    然而更近的,是葉嫵的氣息,與一如既往的柔軟中微微帶啞的嗓音。


    “小狐狸,如果我說,即使不結契。隻要你願意,阿姐再也不會跟你分開了。你……”


    她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的道:“你……你別再哭了,好嗎?”


    什……什麽?!


    他哭了嗎?


    白許許後知後覺的抬手,擦了擦臉頰,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眼淚已經將他的衣襟都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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