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中濃濃的危機感還是湧了出來。


    她害怕葉嫵想起了從前的事,會不會,就沒有那麽喜歡他了。


    “小狐狸,怎麽了?”葉嫵突然間摸了摸他的臉,舉手投足間格外的溫柔。


    白許許垂著頭,呐呐的道:“我沒事。”


    “可你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白許許鼻子一酸,猛地撲到了葉嫵的身上。周遭的場景立刻扭曲了起來,將他們帶進了另外一個時間軸中。


    白許許毫無所覺,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他小心機的先把尾巴長了出來,分別塞進了葉嫵的兩隻手裏。


    “阿姐,我有事瞞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腦袋擱在葉嫵的肩上,白許許小聲地抽泣:“其實你不是葉嫵……”


    葉嫵歎了口氣,良久沒有出聲。


    白許許慌了神,連忙去看她的表情。卻發現此刻的葉嫵並沒有他想象中生氣的表現,而是平淡的幾乎沒有什麽反應。


    “阿姐……”白許許嚇得尾巴都僵住了。


    葉嫵又長舒了口氣,淡淡的笑了笑,將他眼角一滴盈盈的淚水抹掉了。


    “不許裝哭。”


    被……被發現了。白許許緊張的眼睛都不敢眨了。


    “我早就猜到了。”葉嫵捏了捏他的尾巴,而後力道適中的替他揉捏起來,試圖讓其恢複柔軟。“你們口中的葉嫵,於我而言,太過於陌生了。一個人就算失憶,性格也不會有那麽大的變化。”


    白許許這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葉嫵的反應,未免也太過於平淡了。


    不論是得知前世的記憶,還是關於葉嫵的真相。況且,既然她不是葉嫵,那又來自於哪裏,很多事情依舊是疑點重重。但葉嫵似乎並沒有想去探查的意思。


    “阿姐不在意嗎?不在意你是誰?”


    “我就是我。前事如雲煙,許許,我隻看現在。”


    “現在?”


    “現在,隻看你。你才是我如今最重要的人。”


    被……看穿了。


    白許許的臉騰的紅了。


    “前世如何,隻當一場夢吧。許許……走吧,或許你可以多了解我一些。”


    葉嫵語氣輕鬆的再次牽住了白許許的手,走進了一個幽靜的小院子裏。白許許這才發現,他們身邊的場景不知何時已經變了。


    剛才的宮變已然結束,諾大的皇宮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燒成了灰燼。叛軍湧入城池,百姓哀嚎遍野,殘肢斷臂鋪了一地,戰爭的殘酷很快就被新的皇朝歌頌下被人拋到了腦後。


    蘇嫵正在院子裏練劍。


    葉嫵看小狐狸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左顧右盼,慢慢的給他解釋。


    蘇嫵是晉國的長公主,她自小性格清冷沉穩,不善與人交流,最喜歡的就是悶在房間裏看書或者是在院子裏練武。


    葉嫵不會自誇,短短的一句話,白許許立刻給她貼上了文武雙全的標簽。


    日子平淡如流水,卻也過的恬靜而又美好。晉國的國君信奉神獸白澤,耗費了千金去派人尋找它的蹤影,於是大晉朝迎來了它最大的轉折。


    他們找到了一隻白澤的幼崽。


    白澤尚未長大,還處在懵懂無知的年紀。晉國的國君也不勉強它捧書出來,而是將其好吃好喝的供養在了專門的靈獸園中。


    同在皇宮,一人一獸自然也就認識了。


    後來,白澤化形,也經常跑到公主寢殿,公主將他看做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對人偏愛異常,寵溺有加。


    聽到這裏,白許許忍不住重重的皺了眉頭,尾巴也不高興的從葉嫵手裏抽離了。


    他怎麽覺得這個形容,跟如今葉嫵待他,如此相似!


    白許許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所以……你也是將我,當做了小孩子?”


    葉嫵微微一愣。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鼻頭。


    白許許立刻炸了,跳了起來,一腳將眼前的情景跺了個粉碎。於是場景便又變了,這次,是在一個春日陽光正好的房間中。


    葉嫵突然拉住了白許許:“別過去,我們換下一個。”


    白許許奇怪的看著她,忽然臉色微變,想也不想大步走進了場景。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五章


    屋子裏的少年腰細肩窄, 腰背挺直,像根幹淨清新的綠竹,在經曆了殘冬消融之後, 迸發著勃勃的生機。


    他坐在書桌前, 手中拿著一本書冊, 眉眼溫柔,看的極其認真。


    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少年的臉上,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而又美好。


    白許許站在一旁無聲的打量著他, 他心眼本來就小,尤其這少年還頂著一張跟宋沐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更是看的哪哪都覺得別扭, 毫無征兆的一把將狐尾掃了過去。白蓬蓬的狐尾穿過少年人的身體,記憶裏的空間如波紋般蕩漾了兩下, 又恢複了平靜。


    白許許一擊未成, 轉頭惱怒的看向葉嫵,卻見她訕訕的將頭轉到了一邊, 居然看也不看自己。


    “阿嫵……”白澤眼睛一亮,慌忙站起身, 驚喜的喊了出來。


    蘇嫵此刻一身黑色勁裝, 手握寬劍, 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她看起來比在皇宮的時候成熟了許多, 臉部輪廓銳利鮮明, 目光也變得更加的堅毅, 隻是在看到白澤的時候,流露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來。


    “小澤。”她笑著回應。


    白澤一下子飛撲進了她的懷裏。


    白許許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拳頭緊握,幾條狐尾齊刷刷的豎了起來,剛想往兩個人中間掃去,忽然間又停住了。


    不行,不能破壞這段回憶的穩定性,他倒想看看接下來兩個人身上會發生什麽。


    他還記得一開始,葉嫵不想讓他進來的事情。


    絕對有貓膩。


    “阿嫵……”白澤抱緊了蘇嫵:“我醒了沒見過你,去哪裏了?”


    蘇嫵嘴角帶笑,溫柔的拍了拍白澤的後背:“去了文太傅那裏商議要事,順便去了趟兵營。白澤,他們決定擁立我為新帝,並且昭告天下。很快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擁立阿嫵?可你……你是女子之身……”白澤的眸中閃過一絲茫然,而後皺了皺眉。


    “女子又如何?”蘇嫵不以為意的爽朗一笑:“自從江國攻破大晉,晉國百姓如同螻蟻一般,受盡屈辱。隻要能解救萬民於水火,誰會在意這救世主是男是女呢,小澤,我雖是女兒身,但同樣心懷天下,我練得從來不是什麽繡花刀,而是殺人劍,小澤相信我嗎?”


    她神色認真的看著白澤,目光璀璨:“我一定會帶領晉國百姓,重獲自由的。”


    白澤眨了眨眼睛,低頭沉死了一下,而後堅定的點了點頭:“阿嫵,我會幫你的。”


    白許許的眉頭越皺越深,上下牙咬的咯咯作響,一張臉鼓成了包子,酸溜溜的看向葉嫵。


    “阿姐可真厲害,竟還做過女帝。”


    葉嫵微微一愣,眸中的光晦暗不明:“誰說我做女帝了?”


    “阿姐想做的事,當然會成功,況且就連白澤都認同了你。”


    “誰說……”葉嫵苦笑了一下:“誰說他認同我了?”


    白許許怔住了。


    眼前依舊是一片歲月靜好,白澤變成了原型,窩在了蘇嫵的懷裏,任她撫摸著他的皮毛跟尾巴,不一會兒便享受的閉上了眼睛。


    “小澤的尾巴真漂亮。”蘇嫵愛不釋手。


    “聽說狐族有九尾,說不定阿嫵見了它們,就不喜歡我了。”


    蘇嫵親昵的親了親他的小鹿角:“不會。”


    白許許瞪大了眼睛,蓬鬆的尾巴軟綿綿的垂了下來,一股又酸又澀的情緒充滿了胸腔,他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獸,腦子裏嗡嗡作響,甚至有點喘不上氣來。


    葉嫵倒吸口涼氣,她就是想到了跟白澤的對話會讓小狐狸生氣,所以才不想讓他進來。隻是沒想到這小家夥竟然會這般傷心。


    記憶珠蕩開一圈圈小小的漣漪,是小狐狸的眼淚,無聲的從臉頰滑落,跌落了下去。


    他的頭撇向一側背對著葉嫵,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悲傷的氣息。


    葉嫵懊惱極了,在心裏歎了口氣,隻得上前抱住可憐巴巴的小狐狸:“別哭了,阿姐錯了。”


    “你喜歡白澤,不喜歡我。”小狐狸抽泣著,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渾身冒著明顯的酸氣。


    “現在隻喜歡你。”葉嫵正色道。


    “如果以後再遇見白澤呢?”


    “不喜歡了。”


    “看都不許看他一眼!”


    “不看。”葉嫵嘴角勾笑,答應的爽快,但小狐狸卻突然發現,她的眼眶隱隱的有點發紅了。


    他在心中大驚,趕緊止住了哭聲。他不明白葉嫵為什麽會突然難過起來,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想看到葉嫵傷心。


    難道是因為自己逼她說不讓她看白澤嗎?阿姐舍不得白澤?


    小狐狸心裏難過的更加厲害,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妥協,他就是不想讓阿姐看別人。


    嗚嗚嗚……


    白許許越看越覺得兩個人歲月靜好的樣子十分礙眼,一尾巴將眼前的記憶碎片砸了個粉碎。


    然而沒有想到,美好的日子也不過彈指一瞬,很快的蘇嫵跟隨著將領們上了戰場。


    她身邊都是晉國舊部,以文人居多,當初國破之際,武將幾乎死了個幹淨,就剩下這些倉皇逃走的耍嘴皮子的人,沒有主將,她隻能親自帶領兵卒指揮戰鬥。


    白澤被好好的保護在了後方,他擁有神獸的身份,又是祥瑞的象征,便時常的出沒於百姓之間,施衣布粥,祛病去疾,無意之間,倒也獲得了不少的稱譽和誇讚。


    然而這條帝王路有多難走不必多說,從一開始的東躲西藏,到後來有了自己的立足之處,一點點收攏部下,開疆擴土,蘇嫵可以說完全是踩著累累的白骨一點點的往上走,白許許幾次見她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玄色的甲胄上沾滿鮮血,胸前身後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傷口,白許許很快的就把剛才的醋意拋諸腦後了,抱緊了葉嫵,眼淚珠子刷刷的往下掉。


    葉嫵哭笑不得,這人即使經過這麽多年,還是孩子的脾性,什麽心情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她一邊給小狐狸抹眼淚一邊溫柔的去親他的額頭:“都是過去的事了,怎的哭成了這個樣子。”


    “可那,那也是阿姐啊。阿姐太疼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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