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錚非要開車送她去上班,拉風的車子一路引來不少注視。公司裏也有好事的同事向她打聽,羨慕她命好,攀上了高枝。蘇韻錦始終不出一聲,幸而她平時話就不多,也不至於得罪同事。就連公司那個台灣來的副總也在打照麵時特意笑著提了句,“那車不錯。”對方既是領導,又是當初麵試她的人,蘇韻錦不敢造次,勉強地笑了笑。


    中午下班前,蘇韻錦把手機握到發燙,終於決定給沈居安打一個電話。下午,八萬塊準時打入了她的戶頭,她在第一時間將總共十二萬元轉給了叔叔。


    蘇韻錦心裏感謝沈居安沒有多問,就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可她更明白,向他借錢其實是下下之策。不說他和程錚一家千絲萬縷的關係,光憑她跟他曾經的一段曖昧感情,也不該跟他有金錢上的糾葛,不到退無可退,她不會走這一步。


    其實,怎麽著她都應該向程錚求援,因為現在他才是她最親密的人,如果媽媽當初一發現病情立刻告訴她,她即使難堪,都會向程錚開口的,畢竟沒有什麽比媽媽的病更重要,可是媽媽和叔叔為了考慮她的感受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她反而沒法麵對程錚。


    叔叔所在的建築公司隸屬於“衡凱”旗下,雖然他犯的這點事遠不會驚動集團高層,但因為是程錚媽媽章晉茵親自引薦,又有蘇韻錦這層關係,一切都簡單不起來了。正如叔叔事後才想起的,章家和程家知道了這事會如何看待他們一家,是該公事公辦呢,還是出於顏麵考慮遮掩過去?無論怎麽做,叔叔都難以在公司裏繼續立足,日後兩家的關係若更進一步,那簡直不能想……而她這時再問程錚借錢,就和直接向章晉茵請罪沒有分別。再說,借了程錚的錢,她是還還是不還?


    現在蘇韻錦隻想讓叔叔暗地裏將錢填補回去,將整件事化解於無形,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至於沈居安的錢和人情,她會想辦法慢慢還。他不是她的愛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的錢和人情當作一筆債,隻要是債就會有還完的一天。


    當晚她帶著疲憊回到兩人的家裏,一開門,就看到程錚坐在沙發上。聽到聲響,他便轉過頭,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眼光看著她。蘇韻錦心下多少有些明白,也許事情終究沒有瞞得過他,該來的躲不過,她幹脆徑直走到他麵前,坐到他對麵的沙發上。


    “早些時候你以前的舍友小雯打電話來,說她家裏臨時有了事,所以要借給你媽媽看病的錢她暫時不能給你了。然後,我就給你媽媽打了個電話,你叔叔說謝謝我。不久前我媽又跟我說,你叔叔……讓我別告訴你,她會處理好。蘇韻錦,告訴我,你哪裏來的十一萬?”


    果然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現在看來,她這麵牆竟是無處不透風。蘇韻錦見他狐疑的眼神,心一橫,索性將事情的前前後後,包括向沈居安借錢的事全部告訴了他。


    程錚聽了不怒反笑,“你身上發生了這些事,第一個想去求助的人竟然不是我,而是沈居安,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蘇韻錦充滿了無力感,“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你不懂。”


    程錚霍地站了起來,“我不懂,你可以告訴我呀,為什麽把我當傻瓜?難道沈居安就懂?”


    “對,他會懂,因為他跟我一樣,知道貧賤有多可怕,知道沒有錢就沒有尊嚴!不像你,從來就不知道窮困是什麽滋味。程錚,我沒有把你當傻瓜,我是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叔叔是靠你家裏的關係才得到這份工作,現在賬目上出了問題,我怎麽能再要你的錢來填補漏洞?這麽做隻會讓大家更難堪。”


    “廢話,你找沈居安借錢就不難堪?”程錚氣憤之下說話更是咄咄逼人。


    “這個時候我寧願欠沈居安的,也不願欠你的。”蘇韻錦也站了起來,仰著頭看著他說。


    程錚隨手抓過沙發上的一個資料袋,另一隻手捏住蘇韻錦的手,“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們之間的關係,那就跟我來。”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門外走。


    蘇韻錦被他牽著上了車,依稀察覺到他往章粵和沈居安的住所開去,無論她說什麽,他一概不予理會。


    很快到了沈居安所在的半山別墅區,程錚給他打了電話,然後將車開進停車場等候。十來分鍾後,沈居安一個人衣著整齊地出現在停車場,看著蘇韻錦和程錚,他似乎預感到發生了什麽事。


    剛走近,還沒等他開口,程錚已經下車將手裏的資料袋打開,抽出裏麵數疊鈔票就往沈居安身上用力摔去。沈居安閃避不及,身上被其中幾疊砸個正著,更有一疊在半空中散了出來,粉紅色的百元鈔票順著他滿頭滿臉地飄灑下來。


    “程錚!”蘇韻錦厲聲喝止,可哪裏來得及。


    沈居安乍然遭遇這樣的變故,神色卻沒怎麽改變,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憑紙鈔從他身上撒下,表情漠然。


    程錚還不放過他,竟像是積怨已久般地說道:“錢如數還給你,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麽心,我表姐願意嫁給你,我沒話可說,但我的事輪不到你插手!”


    沈居安緩緩撚起落在肩上的一張鈔票,淡淡地說:“我想你是誤會了。”


    “誤會?”程錚冷笑,“別以為人人都像章粵一樣傻,你圖的是什麽我們心照不宣,這錢是你的嗎?犯不著拿著章家的錢來充情聖吧?”


    “住嘴!”同樣一句話卻異口同聲地出自兩個女人的嘴裏。章粵頭發淩亂地匆匆趕來,身上的外套裏是來不及換下的家居服。蘇韻錦上前又急又惱地扯住程錚。


    沈居安渾如沒事一般彎下腰去,一張一張地拾起四處散落的鈔票,整齊地放回程錚先前帶來的資料袋裏,他不看程錚,卻隻對著蘇韻錦輕聲說:“你確定不需要這些錢了嗎?”


    蘇韻錦羞愧得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除了說對不起,已經想不出別的語言。章粵走到程錚身邊,劈頭蓋臉地罵道:“你還是小孩子嗎?做事有沒有經過大腦?”


    程錚不甘示弱地回嘴:“做事不經大腦的人隻怕是你,明知是坑你還往裏麵跳。”


    章粵氣得一張精致的麵容變了顏色,指著程錚的鼻子罵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馬上給我滾!”


    程錚拍開她的手,“誰稀罕管你的閑事,你管好你老公。”


    “程錚,跟我走。”蘇韻錦強拽著程錚往車裏去,卻拽不動他分毫,氣到極點幹脆撒手,“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你不走,我走。”說完掉頭就往停車場出口處走。


    程錚這才轉身去追,末了還撂下一句話,“章粵,你就傻吧,以後有你的苦頭吃呢。”章粵咬牙看著程錚和蘇韻錦離去,狠狠說道,“死程錚,以後誰再理你誰就是王八蛋!”


    沈居安笑了笑,拉過她的手,“走吧,別惱了,跟他計較什麽,回家吧。”


    這邊程錚開車和蘇韻錦回家,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回到家中,程錚的火氣才慢慢散了,便訕訕地跟蘇韻錦搭話,蘇韻錦卻悶聲不吭地洗澡睡覺,正眼都沒有看過他。


    程錚趴在她身邊,輕輕推了推她露在薄被外的肩,“哎,說句話吧,還生氣呀?”蘇韻錦無聲地把身體挪開了一點,程錚再靠近,不服氣地說:“明明開始是我有理,怎麽現在變成你生氣了?剛才我又沒罵你。”


    蘇韻錦覺得自己疲憊得說不出話來,被他吵得無奈,這才翻身起來,冷冷道:“的確是你有理,都是我的錯,我之所以不願意叔叔在你們家謀事,怕的就是這一天。可你想過沒有,站在我的立場,繼父挪用了男朋友家的公款,我還有臉問他借錢補漏嗎?就算你想不通這點,有氣朝我撒,你跑到沈居安那裏鬧什麽?”


    程錚慌了,隔著薄被一把抱住她,“我不管那麽多,隻想要你在我身邊。對,我討厭沈居安,今天是刻意讓他難堪的。可是韻錦,你能不能把我放在心上?我希望不管好的壞的,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人是我。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說過要送我一個禮物的,那好,我先告訴你,我就要一個承諾,別離開我。你戴上耳環那天也答應過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離開我。”


    蘇韻錦閉上眼歎息。


    蘇韻錦記起,自己曾經言之鑿鑿地對沈居安說:“我們不一樣。”


    沈居安終究還是比她聰明,當時他隻是不置可否地看著她笑。現在想來,自己也覺得可笑,她並沒能清高到哪裏去,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她還是依附著程錚。她不能像年少時那麽決絕地守護自己的尊嚴,因為做不到灑脫地離開,所以她選擇了什麽都不去想,繼續留在他身邊。唯有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這樣她才會覺得好過。


    日複一日,蘇韻錦更加細心周到地照顧著程錚的日常生活,寵著他所有的脾氣,程錚也更依戀著她。有時她會自我安慰,這難道不是幸福嗎?


    工作近兩年後,蘇韻錦在客戶服務中心的表現頗得領導讚許,當初招聘時慧眼擇中她的銷售副總徐致衡讓人事部門找她談話,問她是否願意轉到市場部,真正參與企業的銷售策劃。蘇韻錦很是心動,市場部的發展前景要遠遠大於客服中心,收入也有顯著提升,雖然壓力也會隨之增大,但是想到媽媽身體不佳,繼父年紀也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帶來的那個妹妹年紀又小,日後這些都是自己需要負擔的責任,很有必要對職業生涯重新規劃,於是略加思索便答應了下來。


    收入總是和付出的勞動成正比,調到市場部之後,蘇韻錦的工作量驟然增大,開會討論,做計劃,寫方案,跑調研,回訪客戶……什麽都要從頭學起,加班成了常事,於公於私,偶爾也有了應酬。


    程錚的事業此時也是光明一片,他年輕、聰明,專業技術紮實,又肯下苦功,很快就成為設計部的骨幹,職務的提升必然伴隨著加倍的忙碌,加班不提,大大小小的圖紙會審、專項培訓讓他出差的機會也增多了。他的玩心也在這時漸漸地收斂了,應酬和消遣慢慢減少,除了保留每周至少踢一場球的習慣,平時做完工作就說要回家陪女朋友,如非必要,也不太願意出差,那些福利性質的開會和培訓也能免則免。同事們都有些好奇,他這樣年輕,看似桀驁,又處處得意,竟然如此戀家,更好奇他那位聞聲不見麵的女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把程錚這樣一個人收得服服帖帖。


    按說蘇韻錦應該感到滿足,但實際上她更感到壓力倍生。程錚越來越依戀她,自然也要求她回報同樣的熱度。一旦她稍有忽略,即使事出有因,他也免不了要有情緒。蘇韻錦盡可能地讓程錚如願,盡可能地陪伴在他身邊,可是一邊要對他事無巨細的照顧,一邊又要兼顧工作,公司、家裏兩頭忙,這讓她連走路都比別人快許多。


    她以為她可以兩頭兼顧,因為大多數職業女性都是這樣過來的,但落到實處才知道這真的很難。過去兩人中的一個回家晚了,程錚還會叫了外賣,或是出去吃一頓什麽的,但現在他說隻習慣她做的飯菜,稍微回得晚一些就會嚷著肚子餓不停地催促。蘇韻錦加班回到住處,不是看到程錚餓肚子的難看臉色,就是滿屋子的亂糟糟。


    以前工作清閑的時候這些都尚可忍受,但當她開了幾小時的會議,伏案工作到頭暈眼花,腰都直不起來,尚且得忍著疲倦給他做飯、洗衣、收拾房間,還要忍受程錚對她晚歸的抱怨時,即便是鐵人也難以再忍受。他太依賴她,卻不懂得體恤她的辛苦。有些時候,蘇韻錦甚至懷疑他是故意為之,不但不幫忙,還屢屢添亂。比如他從來不在她加班的時候出去踢球或安排自己的其他活動,總是在最忙的關口催她回家。一看到她把工作帶到家裏就老大不高興。過去程錚看她實在辛苦還會提議請個鍾點工或是保姆,現在蘇韻錦實在沒辦法了,主動提起這件事,他反而說不喜歡家裏有別人。


    七月初,公司給市場部安排了幾個大的企劃案,為了拿出漂亮的方案,部門裏反反複複地開會討論,大家對這件事都很重視。蘇韻錦作為市場部的新人,自然更加投入,希望借此機會能夠鍛煉自己,學到更多的東西。盡管有老員工借故把一些個人分內的文案工作推給她,她也沒有作聲。


    每每程錚準備睡了還看見蘇韻錦抱著筆記本奮戰,就笑她說:“怎麽不見我把圖紙帶回家來?八小時之內完不成工作的都是笨蛋。”


    蘇韻錦承認自己是“笨鳥先飛”,讓他先睡,他卻不肯,搬張椅子坐到她身邊,看不了多久就往她身上拱。她哪會不知道他想幹什麽,隻是現在確實沒那個心思,偏偏他就像牛皮糖一樣趕都趕不走。


    她順著他的心思安撫道:“別鬧,等我忙完這一會兒再說。”


    程錚卻不肯,說:“工作是做不完的,一定是你公司裏的人看你實心眼就把事情都扔給你幹,別人才不會那麽傻。”


    “多做點又不會死,你也不想我成為部門裏拖後腿的那個人吧?”


    “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去市場部,整天不知道瞎忙什麽。”


    蘇韻錦不願和他起衝突,可聽到這話也不高興了,“程錚,我可從來沒否定過你的工作!”


    “那下次我把工作帶回家的時候你盡情否定我就是了。”程錚笑笑,趁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不由分說地合上了她的筆記本。


    蘇韻錦一個圖表做到一半,被他這樣不講理地打斷,頓時臉色冷了下來。


    “你幹什麽呀?”


    “睡覺!”程錚把她往床上拖。


    蘇韻錦用力將他的手一甩,“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


    程錚見她翻臉,也愣了一下,“我怎麽不尊重你?就是不想看你這麽蠢怎麽了?什麽髒活累活都搶著幹,最後還落不到個好。”他知道她的為人,在公司的時候絕對不肯有半點鬆懈,吃了虧通常也暗暗扛下來。他都能看到她眼睛底下的淡青色,一連好幾天都睡那麽晚,整個人都瘦了,偏偏做什麽都想著公司的事,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


    “我的髒活累活大部分還不是你給的?”蘇韻錦這段時間公事家事兩頭拉鋸已經覺得很累了,本來不想提的,可是這時心中不快,話趕話地就說了出來。


    “你什麽意思?”程錚盤腿坐在床上問。


    “沒什麽意思。我不求你能做好飯等我回家,隻希望你別像個皇帝一樣等著我下班把飯送到你麵前,不要把衣服、雜誌扔得滿地都是,看碟的時候別非拉著我一起陪你不可。還有,我也不是每天都把工作帶回家,你就不能消停會兒,讓我把事情處理好?”


    程錚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悶悶道:“難道做這些讓你覺得很煩?”他已經習慣了兩人這種相處模式,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她打理得井井有條的這個小家讓他覺得很溫馨,沒想到這竟然成了她難以忍受的負擔。


    聽他的口氣,莫非她理應樂在其中?蘇韻錦服了他的大少爺思維,苦笑道:“我們一樣要工作,忙了一天,我回來後像個保姆一樣伺候你,到時間還要陪你睡。我不是覺得煩,而是覺得累,萬能機器人都有沒電的時候。”


    蘇韻錦說完後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但程錚低頭的樣子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他想通了似的說:“原來是為了這個。你根本不用那麽辛苦,工作太累大不了別做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原來考慮了半天他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蘇韻錦發現和他根本就說不通。


    “你為什麽不辭掉設計院的工作在家給我拖地做飯?”蘇韻錦怒道。


    “哪個男人會做這樣的事?”


    程錚的大男子主義是蘇韻錦最煩他的地方之一,她見這樣的局麵,今晚的工作估計也做不了了,和他也吵不出結果,沉著臉關閉筆記本,躺上床之前,她冷冷對程錚說:“你別以為世界要圍著你一個人轉!”


    “我就是這樣,受不了拉倒!”程錚也怒氣衝衝地上床。過了一會兒,蘇韻錦身上蓋著的薄被被他拽走一大半,她搶回一角,沒過幾秒又被他卷走。


    他體內火氣旺,天氣稍暖一些就不愛往身上蓋東西,現在反而來和她爭這個。蘇韻錦想不通他怎麽能永遠那麽幼稚,什麽都要依著他的性子行事,實在受不了,把被子扔還給他,自己去睡了沙發。程錚這次也真的動了氣,兩人各睡各的,一夜無話。


    次日,蘇韻錦在沙發上醒過來,毯子在她身上,程錚卻已經出了門,他還是頭一回比她起得還早。她照例去上班,上午徐副總參加了市場部的會議,散會後沒多久,秘書打電話來,讓她到副總辦公室去一趟。


    蘇韻錦還以為自己開會時的不在狀態被精明的領導識破,心裏很是不安。然而進到副總辦公室,徐致衡的樣子卻不似問責,他微笑著讓她坐下,給了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原來,公司新推出的一係列主打產品要在全國範圍內進行重點的營銷推廣,因此才讓市場部給出了幾個方案,這些方案各有亮點,高層一時難以取舍,便從中挑選出最優的兩個同時推行,參考試點市場反饋和客戶意見,做出最後定奪。蘇韻錦正是備選方案之一的主要參與者,徐致衡讓她協助另一名資深員工全權負責該方案。這雖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榮耀,但對於新人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機會。徐致衡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對蘇韻錦的鼓勵,假如他們的方案成了公司最終的選擇,那麽對於她今後的職業發展來說也是塊很好的鋪路石。


    蘇韻錦感謝領導的重視,回到自己的格子間,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雀躍。這是個好機會,而她太需要這樣的機會,但這時卻免不了去想,今後恐怕空閑的時間更少,程錚知道後又該不痛快了。她雖不喜歡他在這件事上的消極態度,然而臨到頭來,又不能不考慮他的感受。她和他之間,好像打斷骨頭連著筋,也活該她伺候他。


    主導這個方案的資深同事約蘇韻錦下班後一塊吃飯,順便就方案的一些細節做進一步溝通,蘇韻錦猶豫了一會兒,以家裏有事為由推掉了。她特意早早下班,做了兩個程錚愛吃的菜,看了好幾次表,程錚卻遲遲沒有回家。


    想必是賭氣找朋友玩去了,蘇韻錦正想著菜涼了要不要熱一下,程錚的同事把他送回了家。她一看他左腳上打著石膏就急了,一問才知道他下班後和同事去踢球,上午剛下過雨的場地濕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站不起來了,送到附近的醫院拍照,醫生說是脛骨骨裂,車也沒法開了,隻能讓同事送了回來。


    蘇韻錦百般感謝地送走了同事,連忙扶程錚去沙發上坐,他臉色仍然不好看,不知是疼的,還是在惱她。也不太和她說話,問三句都不答一句,洗澡的時候怕弄濕傷處,蘇韻錦給他擦身倒是沒有拒絕,由著她攙扶自己回床上躺著,吃過了藥,一沾枕頭就說困了。


    “我的腳動不了,這段時間都不會和你搶被子了。”他睡前閉著眼睛說。


    他還惦記著昨晚的事,蘇韻錦聽他這麽說,哭笑不得,怕他有事不敢先睡,倚在床頭看了會兒書,身邊的人呼吸漸穩。她見他睡熟了,才伸手摸了摸他有些紮人的短發,聽說頭發硬的人性格也很強硬,但在她看來他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蠻橫卻又不失赤子之心,有時讓人氣得牙根癢癢,但吵歸吵,罵歸罵,卻也沒法從心裏恨了他。


    看著被石膏包裹的小腿,蘇韻錦忽然冒出一個荒唐念頭,這骨裂來得也太及時了,讓她半點脾氣都沒有,該不會是程錚想出來製她的招吧,否則好好的骨頭裂了條縫,哪能睡得這樣安穩?可醫院的病曆、x光照片和醫生開的藥都俱全,公司還給了他一個月的病假,他再肆意妄為也不敢拿這個騙人。


    到了半夜,蘇韻錦也睡著了,迷糊間聽到他極細的呻吟,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發現他額頭上全是冷汗,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痛苦神情,才知道先前那番若無其事都是要麵子裝出來的,止痛藥一過,他疼得根本睡不著。


    蘇韻錦找來濕毛巾替他擦汗,看不下去他難受的樣子,就說道:“程錚,實在疼的話就哭吧,哭出來會好過一些。”


    他這個時候還嘴硬,“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以那麽丟臉。”


    “死要麵子活受罪。”她又氣又心疼,“誰讓你踢得那麽賣力。”


    程錚要死不活地說:“我把那顆球想象成你,一腳過去,就成這樣了。”


    “好啊,你就這麽恨我。”


    “我每次在你這裏都討不到好,想出口氣,到頭來吃苦的還是我。”


    蘇韻錦也想起來,從高中時起,大家都說他足球踢得好,可是在她這個門外漢看來,他不是踢出界,就是腿抽筋,要不就骨裂,好像從沒有風光過,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邪門。想著想著,不由得就笑了起來。


    剛喂他重新吃了止疼藥,蘇韻錦睡下,感到有隻手伸進自己睡裙下摸著她的腿,不時還用力捏一下。


    “你想幹什麽?”她拖長了聲音說。


    “我的腳好像沒知覺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蘇韻錦耐心地說:“因為這是我的腳。”


    “我說我皮膚怎麽那麽滑。”他喃喃道。


    蘇韻錦背對他閉上眼睛,隻要他一天沒斷了這賊心,就根本不用替他擔心。他將錯就錯地摸了一會兒,遺憾地歎了口氣。


    “韻錦。”


    “我睡著了。”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我現在是病人,你圍著我轉也說得過去吧。”


    聽他那聲音,竟然有幾分心滿意足的味道。蘇韻錦忽然有些難過,他的愛太重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背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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