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得無聊?


    今朝在心裏哼哼,鬼才信你。


    她哦一聲:“還以為是思斯告訴你的,那你覺得我的片子怎麽樣?”


    奚行回憶紀錄片內容,想了想:“數字遊民概念很早就被提出來,近兩年興起潮流,你選題的點踩得很準,構思也挺巧妙。”


    “但是?”今朝杵著筷子看他。


    奚行笑了下:“當然,缺點也明顯,你是攝影師轉導演,鏡頭審美沒得說,但在人物探索、故事挖掘上,欠了些火候。”


    今朝相當認同地點頭,剪完片子後,她找業內前輩複盤過,如奚行所說,片子缺乏探索技巧、掘得也不夠深,整體有一種隔靴搔癢的不痛快。


    可惜這些都是完工後才意識到的問題,已經沒法補救,她歎了聲:“我確實沒拍好。”


    “歎什麽呢。”奚行話鋒一轉:“喬今朝,你現階段已經很出色了。”


    今朝抬起眼睫看他。


    奚行撈起幾塊燙熟的牛肉,架到她麵前格子,看著她,用低沉的、慢條斯理的語調:“你沒發現嗎?走在喜歡的路上,過程比終點好玩,慢慢享受沿途打怪的快樂吧。”


    有道理,以前試圖在數學題裏找樂趣,隻會頭皮發麻,可後來研究起攝影、拍片,就算熬到雙眼通紅,她也是快樂的。


    今朝彎起眼睛笑:“你呢,是不是走在喜歡的路上,得償所願了?”


    她知道奚行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再好看的漫畫,說放他就能放下,上課鈴響別的男生還在球場磨蹭,他毫不眷戀撈起外套就走,就連有時吃東西,司壯壯搶走他那份,他也隻是擺擺手讓出去。


    那是種置身事外的不在意,若非要說他喜歡什麽,可能也就計算機吧,高中那會兒,他搞數學和信息競賽真的很拚,有時早上進教室,他頭發都亂得跟狗啃,班裏有股歪風,喜歡假裝睡覺時間長,有人跑來問他,他用手胡亂抓了下頭發,反問人家:“還不明顯嗎,但凡兩點前能睡,都不至於搞成這樣。”


    那會兒就拚了命的爭取競賽曆練,現在,應該得償所願了吧。


    隔著火鍋騰騰蒸起的水霧,她眼裏的光半點沒少,朝氣蓬勃,惹人向往。


    奚行看著,半響笑了聲:“還沒。”


    今朝歪了歪腦袋,無語地看著他,野心挺大啊,m.x.的勢頭已經快要趕上國內獨角獸,幾年的功夫做到這程度,還不滿意,怕不是要ipo要上a股,才覺得有打怪升級的樂趣。


    今朝的手機震動,拿起看了眼,又瞟向窗外張望,突然站起來招手:“帥哥,這裏。”


    奚行納悶,順著她招手方向掃了掃。


    一個穿鹵大娘圍裙的小哥,拎了袋打包食物過來,今朝接過,一一打開擺到桌子上,嘻嘻笑說:“我一直想嚐這家,剛看到隔壁店就是,外賣平台還能門店自取,據說他家的鹵雞翅鹵豆幹鹵海帶,特好吃,快嚐嚐。”


    今朝夾起一隻雞翅,美滋美哉地咬了口:“不過,你要是覺得不好吃,我也不能給人差評,小哥免費跑腿送來的。”


    放在桌邊的外賣袋,掛有長條小票,上麵備注寫著:不要辣的!一點辣都不要!!!


    盛情難卻,奚行也夾起雞翅,瞥見那張小票備注,嘴角揚起笑,喬今朝你要不要再明顯一點。


    兩人吃飽喝足,奚行慣性點開手機,掃了下桌上二維碼買單,今朝專心致誌幹掉果盤裏最後一塊西瓜,才瞧見他動作,想要攔截已經為時已晚,“不是說,我請你吃飯嗎?”


    “忘了。”奚行摁滅手機,拎在手裏:“要不我找老板退單,重來?”嘴上這麽說,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今朝擺手:“欠著吧,換下次我請你。”


    買完單,兩人走出門口時,今朝的手機響了,汪雪瑩回來微信,摩拳擦掌地問起明室放映廳的選片標準,在海外飄太久,她對國內放映廳的運作也是一點都不熟。


    這個問題,今朝已經問過趙昕,可惜得到的答案很玄,想到奚行幫趙昕選過片,應該多少有些了解,她轉頭將問題拋給奚行。


    此時已經過了下班高峰,人行道上的共享自行車,如同百鳥歸巢,紮堆插在路沿,連明黃色的盲人道都被幾輛胡亂停放的自行車橫截,生生突出一角。


    路過自行車堆時,奚行將漫畫紙袋遞給今朝,一邊隨手將自行車挪進停車區,一邊說:“沒那麽玄乎,趙昕和文青的喜好差不多,你們可以去官網找明室近兩年放映的紀錄片名單,看看題材和推介導語,就明白他們喜歡的方向。”


    今朝晃了下袋子說:“聽起來,和考試估題差不多。”


    挪完自行車,奚行接過袋子,低頭看她,笑了下:“不,這次你可以寫自己喜歡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創意園距離鹿灣有半小時車程, 近些年灣市經濟發展迅速,以前的郊區擴張成市區,麵積擴大數倍, 以至於有人調侃,跨區約飯跟去異地旅遊似的, 花在路上的時間比吃飯還多。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嫌棄這種路途,黑色越野車駛入主幹道,車內兩人就著夜景車河, 討論起電影。


    很快, 今朝理解了趙昕為何會讓奚行去海外選片, 他的觀影品味非常好, 聊起侯麥, 聊起戈達爾, 他都能捕捉到導演的意圖, 從那些浪漫的、鐵石心腸的、輕佻的、荒誕的電影畫麵, 解讀導演提供的一千個哈姆雷特。


    奚行沒有說自己的閱片量,但今朝猜絕對是骨灰級影迷, 年紀輕輕的,竟然能沉下心看老電影, 她側過腦袋,向奚行提議:“我說三個關鍵詞, 考考你。”


    今朝有心考他, 掂量著拋出線索:“匿名電話、照相機、澡池。”


    很快, 奚行瞥後視鏡, 看她一眼:“請假裝你會舍不得我。”


    今朝頓了一下, 除了詫異他反應快, 更詫異的是,這電影還有另一個更通用的名字,他卻偏偏說這個。


    她豎起大拇指:“猴賽裏,電影最後蹦的那槍,看得我毛骨悚然,不愧大師,所以你喜歡楊德昌?”


    前麵還不確定,侯麥和戈達爾的片子,根本不屑觀眾懂不懂,導演隻管將現場狀況作為即興,以至於觀眾觀影時,需要帶著思考去尋找蛛絲馬跡,去推測導演的表達,連帶著受他們影響的楊德昌導演也習得這種風格。


    今朝覺得這類片子,很像是意識裏的捉迷藏,導演和影迷都有種天生反叛又散漫的調調,浪漫、決絕,無來由覺得和奚行相似,所以猜他也會喜歡楊德昌。


    毫無意外地,奚行勾著嘴角,嗯了聲,玩心大起也想考考她:“換你來猜。”


    車開到南區,猜電影的遊戲仍在繼續,奚行接了個工作電話,聊天停下,今朝也翻起自己手機。


    回幾封工作郵件後,眼神掃到側邊欄的私人郵箱,點開,閑著無聊翻看峰會照片,雖然她沒法完全欣賞法國新浪潮導演的電影藝術,但尋找蛛絲馬跡的遊戲,她還是感興趣的,若實在找不出手表主人,還可以問問奚行。


    點開晚宴文件夾,今朝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奚行白天在峰會,晚上也很有可能參加了晚宴,手指一張張快速翻看照片。


    目標很簡單:男性,手腕戴表。


    幾分鍾後,她定格住一張照片,被抓拍的人穿黑色西裝,小白楊般的利落身型,在觥籌交錯中,如鬆如柏,姿態冷淡,更吸引今朝的是他握酒杯的手,勁瘦有力的手腕,半截襯衫袖,露出的那一塊表。


    今朝放大照片細節,看清楚後,瞥向奚行控著方向盤的左手,他今天一身黑衣黑褲,看著簡單,手腕卻戴了一塊百達翡麗,低調又張揚,矛盾得很。


    窮玩車富玩表。


    他的換表頻率,怎麽可能有經濟壓力。


    今朝狐疑未決,緊緊鎖定‘嫌疑人’的手腕,目光遊弋到他眉眼,試圖在腦海搜刮出細枝末節。


    那天她在晚宴,光顧著找汪雪瑩和比爾,完全沒印象見過他。細想下來,好像隻記得做過的一個夢,夢裏少年奚行變成大人。


    此刻,奚行仍在打電話:“……變道軌跡曲線簇,y''(x0)設為初始位置切線,再將初始位和終點候選位連接起來,算出終點狀態。”


    藍牙耳機傳來鍵盤敲擊聲,奚行往副駕瞥了眼,撞上今朝的眼神,疑惑、直白,好像裝了滿腦袋問號。


    他耳郭微微發熱,像被毛茸茸的物什掃了下,癢癢的不自在,愣了一下問她:“怎麽?”


    今朝直言不諱:“我在想事情。”


    她分辨著他講電話的聲音,音色低冽,挺有辨識度的低沉聲,聯想起醉酒時聽到的話,當時一覺醒來和汪雪瑩複盤過,加深了印象,現在都還記得。


    -叮九下,是九點。


    -叮當是一刻,再叮兩下是兩分。


    -現在九點十七分,你等我五分鍾好嗎?


    -你坐在這兒,數分針走五圈我就回來。


    今朝單手環胸,拿手肘支著,托著腮抿起唇,明晃晃盯著他側臉思考,越想越不可思議。


    講完電話,奚行摘掉耳機,也不看她,目不斜視地看向車前方,喉結滾了滾:“你盯我很久了。”


    就不說點什麽?


    今朝皺眉,有點不耐煩:“沒出結論,等我再想想。”


    奚行想說,講出來,幫你一起想,餘光就瞥見她眯起眼,耽耽虎視看過來,像隻在門外徘徊的小獸。


    -


    客廳滿室通明,空調泊泊釋出冷氣,無線充電器上的手機亮了幾下,彈出微信提示,浴室關著門,傳出淅淅瀝瀝水聲,小q騰來騰去,追著顆塑料玩具球。


    浴室水聲停止,奚行光上半身出來,手裏拽著毛巾胡亂擦頭發,平寬挺闊的胸膛,載有水珠,沿清勁的胸前肌,一路往下,滑到一排小包狀的腹肌,下麵套了條灰色運動褲。


    他拿了瓶冰水,擰開喝幾口,懶懶散散靠在島台,撈起手機看信息,剛解鎖,大門的門鎖也同時滴一聲打開。


    此時已經將近十點,奚行抬眼,看見今朝拽著大門把手,拉開一條縫,斜斜探了個腦袋進來,悄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怔愣一秒,奚行立即拽下脖頸上的毛巾,擋在胸前,將將隻夠擋一半,腰腹風光畢露無遺,他攢眉低喊了聲:“怎麽……”


    大門與島台是直角角度,今朝視線對向的是入門過道的白牆,她聽見聲音,順勢開門進來,隻看見島台上亮著屏幕的手機,和一瓶冒涼氣的冰水,人影都不見一個。


    正要納悶,就看到奚行套著t恤從臥室走出來,生怕走光似的,邊走邊將衣角拉拉齊,今朝掃了眼他腦袋上濕漉支棱的頭發,搭起話:“洗完澡要出去?”


    奚行:“……”


    他走到島台邊,靠回去,無語地看著她,像是在說,不穿衣服難道敞著見你嗎。


    今朝手裏拿有東西,也跟著並排靠到島台,找補道:“看你穿公司司服,以為你要去團建拉練。”


    奚行的手抵著台麵,低頭看了眼自己衣服,上麵印著m.x.標識,剛才急匆匆,隨手從衣櫃撈了件,根本來不及細看,他手指在桌麵下無措彈了彈,無所謂地回:“其他衣服洗了還沒幹。”


    今朝不打算揪著衣服問,還有正事沒處理呢,解釋了句:“我摁門鈴,沒人應,也發了微信給你,以為出狀況才開門進來的。”


    滿臉無辜,卻沒半點歉意。


    奚行抓了把腦門上礙眼的碎劉海,往後梳,今晚洗澡確實比平時久,主要是沒想到今朝會過來,剛才回來時,她都沒怎麽說話,電梯門打開,人家就一路小跑跑回家,嘭一聲關起門。


    他當時挺納悶的,以為是自己哪裏說錯話,心裏盤了又盤,找不到bug,越想越煩。


    瞧見他表情,今朝加以注釋:“我之前跟朋友住,有次吃完飯回來沒多久,發現他醉酒躺著嘔吐,幸虧發現及時,不然窒息會很危險的。”


    比爾這件事,她和汪雪瑩後怕好久,三人組的慶功聚餐差點變成恐怖故事,後來還為此報了急救課程,就怕再遇到第二次第三次意外狀況。今朝說這個,是向奚行表明,她開門進來是擔心類似狀況,沒喝醉酒也可能發生別的意外,純粹關照一下。


    奚行撈起手機看信息,置頂對話框裏有兩條未讀,剛發不久。


    -在嗎?


    -可以去你家找你嗎?


    聽到今朝的故事,他攢了下眉:“男的?”


    “喝醉的室友嗎?嗯,男的。”


    今朝又補了句:“他有女朋友的。”


    你呢,你當時那個男朋友呢?


    奚行拎手機,雙手環在胸前,側著身,低頭看她,圓碌碌的眼睛眨了下,那隻潛伏許久的小獸,已經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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