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來,那我們也不會將你白白地還回去。”溫妍眯起眼,伸出了手,撫摸著浮南的麵頰,“我會將你的手腳全部斬斷,放心,放心,你不會死,城主說要留著你性命的,但是失去了手腳,像植物一樣活著,一動也不能動,不也是活著嗎,沒準,還能讓你想起還未化形時候的日子,回憶童年,多麽快樂。”


    溫妍的手指是冰冷的,浮南被她撫摸著麵頰,卻無法別開臉躲開,她的唇瓣顫抖著,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這……這就是留在阿凇身邊要付出的代價嗎?他與她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失足踏入其中,不僅給他拖後腿,還會引火燒身。


    浮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忍著,沒讓自己的淚掉下來,她更加用力,想要掙開繩索,她不能死,她還有對先生的承諾。


    她還要帶著他的屍骨,離開魔域,回到家鄉去,如果失去了手足,她又要如何回去?


    “你知道我們要了他什麽嗎?”溫妍在浮南耳邊柔聲說,“魔域下層的十五座城池,還有他一半的手與足,夠仁慈了吧。”


    “他的毒還沒解!”浮南低垂的眼猛地睜開,她提高了聲音說道,但她的嗓音本就柔和,就算如此質問,卻還是沒什麽氣勢。


    “就是要他沒解毒。”溫妍笑,她鬆開了浮南的身子。


    浮南花了半日時光試圖掙脫束縛,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之外,別無所獲。


    她以為阿凇不會來,已經安靜地等待自己的命運了,但晌午剛過,溫妍便將她從陣法中帶了出來。


    日光明亮,浮南在空寂的城門之外,終於又看到了阿凇,他孤身前來,胡亂穿上的衣領都疊反了,他身著底色為黑的衣服,但胸口處滲出的鮮血還是洇出了深色的痕跡。


    浮南不知道何微他們針對自己的計劃——她甚至以為隻是墨華一人想要她死而已,她看到阿凇便有些站不住了,怎麽何微與辛棘他們都不在。


    她的身子動了動,扯動手腕上的傷口,更疼了。


    阿凇在高大的城門之下,凝眸望著她,他的眸光依舊是無情漠然的,並未含絲毫感情,浮南將自己受傷的手往身後藏,朝他輕輕笑了笑。


    她是真的真的有些開心,因為他來了。她理智上不希望阿凇來,但情感上,卻還是期待他的到來。


    原來,原來她對於他來說也是這樣重要的嗎?浮南看著阿凇的臉想。


    她最後還是朝他搖了搖頭,希望他回去。


    她……不需要,不值得。


    阿凇沒理會她的暗示,隻是朝鬱洲走出,與此同時,有無數黑線朝鬱洲與溫妍飛去,他不會傻傻地付出鬱洲要的籌碼,在此之前,他會嚐試直接將浮南奪回來。


    在黑線即將襲上胸膛之前,鬱洲直接將浮南搖搖欲墜的身子扯了過來,擋在身前,黑線硬生生停住了攻勢,反震的力量傳回阿凇的胸口,他低頭,唇角有鮮血溢出。


    浮南使勁掙紮著,她想要將鬱洲甩開:“你……你不要這樣,放過他,我可以跟著你們……你們想要怎麽樣都行,隻要給我留一雙能走回家鄉的腳,可以嗎?”


    她的語氣近乎於哀求,但鬱洲無動於衷,他說話聲音很輕,冰冷的氣息自後側拂過浮南的耳側:“蒼耳姑娘,當然不行。”


    阿凇看著他們被迫相貼的身影,沉默著,再次想要發起攻擊,但鬱洲察覺到他的攻擊意圖了,他手裏探出尖刺,對著浮南的脖頸。


    “魔域也有這樣的多情種嗎?”鬱洲嘻嘻笑著,“凇,你看你多狼狽,或許,你手下那些追隨者做的事是對的。”


    “她真該死,不是嗎?”鬱洲的喉頭上下滾動,柔聲說道。


    一道道窸窣聲傳來,一枚枚城主印鑒被阿凇丟了出來,一共十五枚,一枚不少,全部被他丟到了鬱洲身前,他的動作幹脆。


    他盯著浮南,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她受了傷的手腕上。


    鬱洲讓溫妍將城主印鑒撿了回來,一枚枚曾經屬於浮南的銅獸被他們納入掌中。


    “凇,還有。”鬱洲的唇角咧得很大,他像在笑,語氣卻殘忍冰冷。


    浮南大口呼吸著,她張口,聲音沙啞:“不要——”


    但從天而降的黑線已落了下來,落在浮南眼前,阿凇放出的黑線沒有攻擊任何人,溫馴得不像話。


    它隻是捂住了浮南的眼睛。


    浮南的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到了,黑線像是冰冷的銳器,她嘴裏不住說著“不要這樣”,卻還是聽到了一道沉悶聲響。


    這是什麽東西墜地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鮮血落下的滴答聲。


    第22章 二十二枚刺


    浮南蒼白的唇顫抖著,她的上下齒端不住碰著,在失去視覺之後,沿著骨骼傳來的碰撞聲響更加清晰。


    她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有一種極度無力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遇見阿凇不久之後,那個黑暗的小房間裏。


    浮南在那處黑暗之中,哭著告訴了阿凇幽冥經的內容,她無力阻止,又害怕那功法,或許還有一點心疼阿凇,總之,她是落淚了。


    跟著先生走遍天下不知多少載,先生死的時候浮南都沒有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無情的小妖怪,人類的情感與她無關。


    但是……但是……她現在怎麽會哭呢?


    怎麽會有人為了她,甘願斬下自己的手足呢?


    浮南的眼睫不住輕顫,但那滲出的淚卻未墜落,蒙在她眼上的黑線末端微微屈起,仿佛那日裏阿凇冰冷的指尖,他為浮南將落下的淚拭去了。


    阿凇的一手一足被他自己斬落,掉在地上的斷肢鮮血淋漓,殷紅的血滲入夏日幹燥的土壤之中,在大地上洇出一片暗色痕跡,失去手與足空蕩蕩的肢體上探出無數黑線,支撐著他的身體。


    現在的他,模樣詭異又美麗,仿佛殘破的藝術品,他遠遠地看著浮南,純黑的眼瞳裏含著一絲困惑不解,他不明白浮南為什麽哭。


    她在害怕嗎?是,斬下手足這畫麵對她來說確實可怖,但他已經蒙上了她的眼睛,她什麽也看不到了。


    她難道是在……憐惜他嗎?


    憐惜,這二字在阿凇自己看來都可笑。


    如同他被挖去的眼睛一樣,他的肢體在解毒之後自然可以再生,用它們換回浮南,是很劃算的一筆交易。


    阿凇歪著頭,盯著浮南看,她的身體顫抖著,淚水撲簌往下落,他的眼眸平靜。


    她身後的鬱洲仿佛看到了什麽絕佳的戲劇一樣,開心得就差拍掌稱妙了。


    溫妍沉默地站在一側,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關注過這裏發生的事,她隻是低頭慢悠悠整理著自己手裏的長鞭。


    夏日晴空裏飛鳥慢悠悠地飛,也不知往何處去。


    偌大一個城門口,竟無一人能理解浮南的情緒。


    鬱洲笑夠了,便鬆開手,將浮南往前推去——他知道現在的凇有與他玉石俱焚的能力,他本就打算把浮南還回去,他亦是知曉所謂十五座城池與手足,對於阿凇來說不太重要。


    上演這麽一出戲,入戲的人隻有浮南,鬱洲這點小把戲折磨不了凇,卻能折磨浮南。


    他確實是恨極了這個種族。


    浮南被鬱洲往前推,雙手又被綁縛,一時失去了重心,隻往前跌去。


    好在原本蒙著她眼睛的黑線緩緩遊動,落在她的腰上,將她給纏住了,她才沒有狼狽跌倒。


    浮南還未來得及適應突然亮起的視野,人已被黑線纏著,扯到了阿凇麵前。


    她在午後的烈日下,眨了很久的眼睛,眼眸前氤氳的水汽堪堪散去,她適應了驟然亮起的光,視線落在阿凇的肩頭。


    阿凇斬落自己的手臂,選擇的位置很幹脆,從肩部往外,全部被糾纏的黑線代替,因他身上的紫冥蝶毒還未解,所以傷口還未愈合,鮮血不住往下落。


    浮南想要伸出手去,兩隻手腕卻貼著,被繩索緊緊綁縛。


    阿凇靜靜看著她,身邊蜿蜒的黑線小心翼翼掠過她的手腕,將繩索切斷。


    “阿凇!”浮南伸出手,卻不敢觸碰他的傷口,受了傷的手就這麽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她語無倫次,“你怎麽這樣……我……我在那裏也沒關係的,不然你等解了毒之後再來也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阿凇對她搖了搖頭,他此時亦是無比虛弱,卻還是將她抱著。


    浮南之前在陣法裏試圖掙脫束縛,將自己的手腕傷了,此時那白皙的腕上有一道道紅痕,幹涸的血跡斑駁。


    阿凇抱著她往回走,浮南剛解開繩索,沒什麽力氣,經曆剛才的事,連站都站不穩了。


    她想要跳下來自己走,但腳一沾地,還是站不住,自化形以來,她何曾經曆過這樣的事?


    浮南不喜歡落淚,所以一直抹著自己的麵頰,把新湧出的淚水擦幹淨,把自己的臉也弄得髒兮兮的。


    阿凇就這麽看著她,也沒阻止她的任何行動,他在思考她何時才能不哭,他不喜歡她哭,她還是笑起來更好看些。


    最後浮南哭得有些累了,也隻能讓阿凇抱著她往幽蠱花海飛,他單手抱著她,有些不穩,她隻能將手搭在他的脖頸上。


    她的手腕越過他的脖頸後端,落在他另一側失去手臂的肩膀上,阿凇來到幽蠱花海前的時候,側過頭,唇便堪堪碰到她的手腕。


    這是……她的血,阿凇注意她的傷口很久了,他總覺得這樣的傷出現在她身上,很突兀礙眼。


    現在他的身體需要愈合,浮南的血亦有作用。


    阿凇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隻鬼使神差一般,吻上了她的手腕。


    在他冰冷的唇貼上來那一刹那,浮南就愣住了,她直起身子,抬頭看向阿凇,她隻能看到他側過頭的下頜,脖頸處浮凸的肌肉與骨骼拉出一條很優美的弧線,這弧線的末端,勾勒著他完美的唇。


    他在……吻著她的傷口,浮南瞪大眼。


    熾烈陽光將人麵的幽蠱花照得懨懨,就連夜晚時候翩躚飛舞的紫冥蝶也躲在青石的陰影處,這處幽蠱花海寂靜空曠,隻剩浮南與阿凇兩人。


    阿凇的舌尖輕輕舔舐過她的傷口,他累極了,需要一些能量來支撐軀體的行動。


    對於他這樣的邪魔來說,汲取浮南的鮮血不應該用這樣效率極低的方式,咬開她的手腕,吮吸她的鮮血,才夠幹脆利落。


    但是,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將浮南傷處斑駁的血痕舔幹淨了,這舉動更像情人間親密的互動,又或者是某些大型犬類對主人表達忠誠。


    在他吻上來的時候,浮南失去血色的指尖敏感地屈起,她沒有躲,


    直到阿凇舔了舔唇,回過頭來的時候,浮南才低低說了聲:“謝謝。”


    謝謝?謝什麽謝?阿凇不解。


    他又想起,在很早之前的某一個雪夜裏,骨蛛似乎也舔過浮南的麵頰。


    骨蛛在品嚐美食,浮南卻笑著,以為它是喜歡她。


    阿凇沒作出任何回應。


    他抱著浮南在幽蠱花海裏穿梭尋找解藥,失去的手與足被黑線替代,絲毫不影響行動。


    阿凇還在想著骨蛛與浮南。


    最後,他腦海裏冒出的念頭是——


    那時候浮南都對骨蛛笑了,她為什麽現在不對他笑?


    他低頭去看她,浮南正看著遠方花海裏被風掀起的浪,猝不及防與他的視線對上。


    浮南不敢與他的漂亮眼眸對視太久,她輕聲說:“我在找白色的幽蠱花,等解了毒,你的手腳就能恢複了。”


    阿凇一手抱著她,就沒有另一隻手比手語或者是給她寫字了,但他本也沒打算與浮南說什麽話,他隻是想要看看她。


    浮南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他總是這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浮南的性格有些敏感,他這麽看的時候,她總覺自己臉上有了什麽髒東西,或者是衣服沒整理好。


    她別開目光,問了阿凇一個突兀的問題:“何先生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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