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情緒低落,那為什麽還要去,不去不就好了?


    他將馬車簾子掀開,直接離開了,他怕自己再在這裏多留一會兒,就陪她去了。


    阿凇離開之後,馬車外側的珠簾還在動著,相互碰撞,發出響聲,浮南怔怔看著阿凇離開之後留下的痕跡,愣了好久。


    她察覺到阿凇的古怪了,從派出蘇一塵到赤川取玄月靈芝開始,他的行動就有些奇怪了,就仿佛是……他根本不想重新說話。


    片刻之後,茉茉掀開馬車側邊的簾子,對浮南說:“南姑娘,剛剛好像有誰來了,馬車簾子怎麽在響?”


    “阿凇來了。”浮南沒隱瞞。


    “尊上!”茉茉驚叫,“他要與你一起去嗎?”


    “不去。”浮南別開目光。


    在她們身後,有人馭使魔獸跟了上來,鬱洲朝茉茉吹了聲口哨。


    “我與蒼耳姑娘一起去。”鬱洲笑,內心在痛罵阿凇把這個任務交給他。


    他自己不想當,讓他來當是吧,這尊上真該死。


    魔域中層阿凇占領的區域依舊按照原來的勢力名稱命名,接應蘇一塵的邊境區域名為白麓,城外有一條極為寬闊的河川,名為落白河,落白河的另一側,便是赤川的勢力範圍,這條寬闊的河流,能夠切斷赤川那邊的追蹤,讓蘇一塵的撤離更加順利。


    浮南、茉茉與鬱洲來到白麓,經過幾日的觀察,浮南發現白麓的城門每日夕陽落下之前就會關閉,然而蘇一塵歸來的預計時間,明顯晚於這個時間點。


    “這個是上麵的命令啊。”鬱洲撓撓頭,裝傻,“對麵就是赤川,及時關閉城門,謹慎一點是正常的。”


    “可是……蘇先生到時候怎麽回來了,城門都關了,你讓他怎麽辦”浮南問。


    “萬一他早些回來呢?我們會保護他的。”鬱洲說。


    浮南輕歎一口氣,她覺得到時候鬱洲會出手幫忙,他若出手,赤川的追兵應當都可以解決。


    她確認鬱洲是忠誠的。


    鬱洲確實也是忠誠的。


    但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阿凇本人與她的願望並不一致。


    為了維護他當初那個“我是人”的蹩腳謊言不被浮南發現,他寧願拋棄自己的聲音。


    一月時光很快來到,那日傍晚,夕陽的霞光亮起,浮南準時到了城門上。


    她取來千裏鏡,查看落白河上的情況,遠處果然出現幾人的身影,逃在最前的是蘇一塵的身影,他緊緊抱著懷裏的一個寶匣,從落白河上飛渡而過,他身後的追兵修為出乎意料,竟然都在元嬰後期。


    蘇一塵遍體鱗傷,想來逃跑的路途中受了很多苦,但他懷中的那朵玄月靈芝卻被護得好好的,寶匣上沒有任何損傷的痕跡。


    她站在城門上,茉茉在他身邊,也取了一個千裏鏡,看著落白河上的情況,急得跺了跺腳。


    “南姑娘,赤川那邊跟著的魔族怎麽看起來那麽厲害?”茉茉焦急問道。


    “沒關係,我們晚點關城門,蘇先生在前,他先進來,白麓的防禦陣法可以攔住赤川的追兵。”浮南輕聲說道,追兵的實力在她的預測上限之內。


    此時,她們身後的鬱洲靠在椅子上,他修為比她們兩人高了許多,不需要千裏鏡就能看清遠處的情況,他看著蘇一塵狼狽逃跑的身影,沒有說話。


    城門下傳來城門關閉的沉重聲響,連帶著腳下的石磚也在震動,浮南一驚,回過頭來,對鬱洲說:“鬱先生,讓他們晚些關城門。”


    “追過來的魔族好像很強啊,若是讓他們也追進白麓城裏,可就危險了。”鬱洲的嗓音有些幹澀。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凇不親自來了,浮南這麽一雙真誠、焦急的眸子盯著他,就算是他也很難拒絕。


    愚蠢的蒼耳妖,他真想把凇的謊言都告訴她,她一定會崩潰的吧?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被騙得越久,發現的時候就越崩潰。


    而且,他是不會背叛凇的,鬱洲選擇緘口不言。


    “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追不進來的。”浮南耐心地對鬱洲解釋。


    “太近了……蒼耳姑娘,我們要對白麓城裏的魔族負責。”鬱洲單手撐著自己的腦袋,歪著頭對浮南說。


    “你攔不住他們嗎?”浮南問。


    “我若晚一步,他們就有破壞白麓城的機會。”鬱洲騙浮南他攔不下來。


    “我去和白麓城的城主說。”浮南放下千裏鏡,這黃銅製的小玩意被她丟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她很少如此不小心愛護東西,但今日她是真的急了。


    玄月靈芝隻有一朵,如果它被毀了,阿凇豈不是……永遠不能說話了?


    城主唯唯諾諾躲到鬱洲身後,恭敬說道:“浮南姑娘,鬱大人說得對。”


    就連茉茉也戳了戳浮南的後背,小聲勸道:“南姑娘,我覺得尊上不能說話,也妨礙不了什麽。”


    浮南的唇瓣抖了抖,遠處蘇一塵的身影已經近了,她給他的計劃上寫,白麓城的城門會為他打開,此時,即便他眼前的城門是緊閉的,但他依舊篤信城門會敞開,義無反顧朝這裏飛來,甚至沒有尋找別的脫身之處。


    但是……但是這裏是絕路啊。


    浮南盯著鬱洲的眼睛問:“阿凇,他想要說話嗎?”


    “想啊,當然想了。”鬱洲攤開手,馬上答道,他知道凇欺騙浮南的謊言是什麽。


    不就是——他的聲音肯定有什麽特殊之處,若是能說話了,必定會被浮南發現這個秘密,但是他騙浮南說他是人,哪有人類的嗓音天生特殊的?


    這件事一旦被發現,他的謊言就要塌了,凇不想讓浮南知道真相。


    浮南似乎是信了鬱洲的話,一扭頭,提起裙子,奔下城門去。


    鬱洲慌了,他問白麓城城主:“她應該出不去吧?”


    “有防禦陣法在,城門沒開,她就出不去。”城主對鬱洲點點頭,“浮南姑娘,確實在意尊上。”


    鬱洲把玩著浮南落在桌上的千裏鏡,他輕哂一聲,心想,這還真是可惜了,這小蒼耳的一腔熱情,落在了堅冰上。


    茉茉在旁,將千裏鏡放了下來,她看著蘇一塵還在朝這裏奔來的身影,問:“那……蘇先生就死在外麵了?”


    “他並不受尊上重用。”鬱洲說,他的嗓音涼涼,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他,都隻在意浮南去了,卻從未有人關注過蘇一塵。


    浮南奔下城門的時候,她感受到了,在很多年之前阿凇受傷時她所感受過的那種絕望,她為了阿凇好,卻無能為力,所有人都不相信她。


    為什麽不能開城門呢?剛才就是開門的最好時機,赤川派來追趕的魔族根本追不進來。


    但現在……晚了一點,蘇一塵已經來到城門下,他在朝上方揮手,身後的追兵更近了。


    浮南有充分的理由打開城門,她不僅要給阿凇治療嗓子,這還是她和蘇一塵的約定,她給蘇一塵計劃與情報,讓他這麽做,蘇一塵照做了,她說白麓城門會打開,她不能騙他。


    她要開城門,但也記著鬱洲的告誡——不能讓赤川的追兵追到白麓城中。


    浮南站定在巨大的城門之下,她心中已有了萬全的計劃,她抬手,掌心之下亮起的是久違的金色光芒——這是人界最上乘的蕩魔陣法。


    在籠罩整個城門的蕩魔陣法金色光芒亮起的那一瞬間,坐在城門上的鬱洲馬上站了起來。


    “不好不好!”他朝城門下飛去。


    該死的、戀愛腦的凇,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把控製全域的寶珠給了浮南,就像他之前把所有魔域下層的城池銅獸都給了浮南一樣。


    他以為浮南喜歡玩這種城堡玩具,後來有了更好玩的,肯定也給了她。


    浮南沒有猶豫,她是一個很執拗的人,從始至終,阿凇都沒有明確地對她表達過“他不想治好嗓子”,既然他沒有拒絕,那她就一定會治好他,更何況,不久之前鬱洲才剛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而且,她不能辜負蘇一塵的信任。


    她果然取出了那枚寶珠,在出發之前她就帶著了,她很久之前對阿凇說的“我會小心一點”不是開玩笑,隻要她手上有能護身的東西,她就會帶著。


    白麓城的城門之下,忽然響起巨響,似乎是地底什麽東西頂了上來,手持寶珠的人可以控製域內的每一寸土地,包括白麓城城門下的那一小塊區域。


    浮南直接讓這處的大地隆起,將城門硬生生頂了上來。


    白麓城門下,岩石與砂礫遍布,大地與城門之間沒有一絲縫隙。


    浮南催動寶珠,大地陷落,被頂起的城門開始緩緩下落。


    在城門外的蘇一塵原本都絕望了,他緊緊抱住裝著玄月靈芝的寶匣,頹然坐在地上,一絲逃跑的法力也沒有了。


    但此時,大地變幻,城門被推起,在沙土揚起的煙塵之後,浮南的身影出現,她身後金光熠熠。


    蘇一塵也是魔族,同樣無法越過這蕩魔陣法,在城門落下之前,浮南朝他飛了過去。


    她纖細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領著他往城裏奔去。


    在他們身後,赤川派來的追兵相互對視一眼,他們知道落在城門之後的是蕩魔陣法——這裏是魔域!哪裏來的蕩魔陣法?!


    他們過不去了,但是——凇要的東西,他們絕對不會讓它落到他手上。


    於是,幾位追殺過來的魔族齊齊發力,目標對準抱著寶匣的蘇一塵,朝他發出了最後一擊,這一擊不僅可以殺死蘇一塵,也可以將他手上的寶匣炸毀。


    蘇一塵逃跑至此,法力耗盡,已經沒有多餘的法力抵擋了,浮南聽到身後傳來的法術破空之聲,下意識將蘇一塵推進了蕩魔陣法裏,正巧落下的城門沒能擋住這一擊,它直直朝被留下的浮南飛了過來。


    意外隻發生在一瞬,浮南來得及推開蘇一塵,自己卻躲不開了,她匆忙露出自己的一部分原形,想要勉強抵擋住攻擊,但是,發出這法術的是修為在元嬰後期的魔族。


    浮南身後的尖刺凸起,但無濟於事,匆忙趕來的鬱洲隻見到那血紅色的攻擊光芒擊中陣法外的浮南,她撐起的蕩魔陣法砰然碎裂,金色的流光墜地,散在夕陽落下的霞光裏,而她的身影也被血色光芒包裹,倒了下去。


    而蘇一塵震驚地站在原地,他懷裏的寶匣還被他抱得很緊。


    誰都知道,浮南不是完全為了救他,她更想要救的,是他懷裏的那朵玄月靈芝,它代表的是……凇的聲音。


    鬱洲愣了一瞬,才奔了上去,他將浮南倒在城門下的身子抱了起來。


    他的手觸到她的脊背,除了熟悉的浮凸的尖刺,還有濕漉漉的溫熱觸感。


    鬱洲抬起手,他手上沾滿了鮮血,甚至還落了一絲青綠色的植物汁液,她傷得極重,連本體都抵擋不住了。


    “開城門。”他咬著牙吼道。


    白麓城的城門很快開啟,在赤川追兵越過落白河的前一刻,詭異的尖刺穿透大地,也將他們的身影刺穿,他分明有這樣的能力,卻還是騙她。


    浮南在被血色法術擊中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她陷入了長久的混沌之中,不見天日,就連疼痛也是麻木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的疼痛變得清晰,她的意識從混沌深海裏探出水麵,她被疼醒過來。


    沉重的眼皮艱難抬起,她看到了守在自己床前的身影。


    第33章 三十三枚刺


    浮南與阿凇的黑瞳對視著, 她疼得有些麻木,意識依舊是模糊的。


    在她朦朧的視線裏,阿凇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喪, 他看著她,眸中是她看不清的情緒, 但那目光灼灼, 亮得很, 仿佛他的眼中隻有她。


    她在受傷之後, 並沒有展現出與阿凇一樣的攻擊性, 鬱洲抱著她, 她就乖乖躺著, 後來換了白麓城裏的大夫給她看傷,她也安靜昏迷著, 一動不動。


    阿凇當日就到了白麓,他帶上了方眷, 在屋子裏,浮南躺在榻上, 她身上的傷經過了簡單的處理, 但仍止不住血, 這一擊可是元嬰後期的魔族發出的,而浮南修為不過金丹, 當場沒有死去, 都算她福大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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